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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籠中的鸚鵡(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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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教唆劉婆婆行兇。

劉婆婆年老體弱,深居後院,可選的行兇手段不多。結合先前她為姜小姐準備的兇器,不難推測,她弄不到槍支,私下偏好的殺人方式無非兩種:投毒,或用匕首。

另一方面,秦衍之的起居院戒備森嚴,未經準許,旁人無法入內。考慮到他喜靜不喜動,近年來越來越少出院子,衣食住行只經香萍把控;且難得出來一回,身邊必然伴隨心腹的情況。便可得知,劉婆婆別無他選,唯在湖心苑才有可能對他下手。

意眠決定為她創造機會。

自打被安排課程、有事可做後,秦家傭人們都說,小太太近來安分了許多。上午手語,下午畫畫,晚上睡覺,再也沒有打過池塘錦鯉的主意,還不搓麻將——這點真是惋惜——乖得好比學堂裏最叫人省心的那個學生。

倒是秦先生,隔三差五走一趟湖心苑。次次停在院子前頭,看一看太太曝在那兒的油畫。看得時候挺長,也挺細,只是不置可否。一個好、不好的話都不給的,連屋子都不大進去,看完又安安靜靜地走了。

他似乎無意驚動他人。不過他每回來,小婷必要歡天喜地的做起小喇叭。

“小太太,先生又來啦!”

“他在看您今日新畫的畫,他摸了一下邊角哦!”

“太太您要不要出去同先生說兩句呀?啊,他走掉啦……”

此前姜意眠一直沒有作為,獨這一天,她接納小丫頭的主意,遣她去喊秦衍之進屋。

“真的嗎?太好啦!小婷這就去!”

小婷雙眼亮晶晶,生怕她反悔,一溜煙推門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身後多了一個香萍,推著秦衍之。

“先生要喝茶嗎?這是小太太最喜歡的玫瑰茶哦。”

小丫頭對秦衍之抱著一股天真純粹的崇拜感,跑前跑後地想給他張羅茶水。無奈向來面冷心熱的香萍出聲制止,說是先生夜裏睡得不好,不適宜飲茶。

小婷楞楞哦了一聲,求救地看向小太太。

恰逢意眠從書架取下來一本書,遞給去。

《虛鳳假凰錯姻緣》

香萍瞟了一眼書名,想起這是二少爺送來的書籍。

二少爺常年流連於花地兒,送來的書便隨著人一樣的不正經,全是當下市井流行的‘鴛鴦蝴蝶派’小說,專講才子佳人情情愛愛的故事,風格些許的媚俗。

話說太太這邊的事,大到一天到晚做了什麽、用了什麽,小到多睡了半個小時、少夾了一口魚肉,無關大小皆要往先生那兒報的。

報這批書時,她猜先生滿屋子的古籍洋文,指定看不上這種東西,不讓交到太太手上去的。誰知他只想了想,就應下了,這才造就今日在太太屋裏瞧見這本書的因果。

意眠遞了許久,直至胳膊泛酸,秦衍之才淡淡地擡起眉眼:“給我?”

他伸手欲接。

然他這年輕善變的小太太又飛快地收了回去。

她翻了兩頁,越過目錄,重新把第一頁擺到他眼前。

稍顯粗糙的紙上印著黑黑粗粗的標題,第一回 :換女疑雲。

香萍心思玲瓏:“先生,興許太太覺著這書不錯,想讓您也看看?”

話雖這麽說……

還真不敢想象處事果決的秦先生,捧著如此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的場景喔。

是這樣麽。

秦衍之的目光掠過姜意眠的臉龐,隨後接下她的書。

這是一本講述富貴人家六姨太算計大太太,產夜換了女兒。日後兩位小姐分別與天之驕子少當家、文采過人但家境平平的作家定下婚事,後陰差陽錯中意上對方未婚夫的世俗小說。

開章直入正題,講生產當夜的陰謀詭計。

秦衍之很快看完一頁,沒看出什麽名堂。

正要翻頁,身後突然襲過來一條胳膊,一根白凈手指相當任性地壓住頁腳,作出一副不準他翻的兇樣兒。而後慢騰騰地挪到上頭,對著標題,在那行字底下著重地點了點。

“……”

多虧小婷熟知太太性情,一語中的:“小婷明白啦!小太太這是想讓先生念給她聽呢!”

讓先生念、念這個?

香萍心中大呼不好。

一面埋怨小婷這憨貨,也不想想天底下誰能指使先生做事,怎麽成天撿著壞事樂顛顛往上湊呢?

一面又覺著,先生這樣關照湖心苑,動輒親自過來看看,估摸著心裏還是想親近太太的。太太以前怕他懼他,前些日子又對他愛搭不理。今個兒好容易請先生進屋一回,怎的偏偏生出這麽個主意……哎。

一時半會兒思緒翻飛,終歸拿不定這兩人的心思,香萍硬著頭皮說:“不如讓香萍來念吧?”

進能化解僵局,給先生鋪一層臺階下;退能表意:先生是不愛做這種事的,太太您還是不要胡亂空想了。

算盤打得十分妥當,萬萬想不到這話剛落,耳邊已然響起沈沈緩緩的讀書聲:“1920年的一個深夜,東三省第二十六師之師長金福威家中忽而亮起了燈……”

小婷嘴巴一翹,沖她擠眉弄眼。

香萍面上驚詫一閃而過,迅速收起來。

姜意眠則是拉了凳子坐下,裝模作樣地聽著。

秦衍之是個不愛說話、不露喜怒的人。這點放在他自己身上不很好,使人猜不透。念起書來反而顯得格外的平穩、公正,有種故事之外的看客感,越是事不關己,越能稱得書裏起伏跌宕。

只他身體差,差到讀字都成了負擔。前面三四頁還好,到了第五頁漸漸咳起來。香萍杵在一邊遞了好幾回溫水,他沒有接。

待讀到第六頁,天色昏沈,該他回院喝藥的時間了。奈何先生一放下書本,小太太立刻悶聲不響拽住他。她從來沒有這般黏過他,於是他什麽都沒說,又低下眼,續著方才那一頁讀下去……

幾番輪回,香萍看出來了,先生今日是脫不了身了。

無論太太為何反常地親熱他,總歸他不想追究,不願追究,那就註定要被攀著衣角的那兩根小指頭牢牢攥在掌心裏。——他恍然成了一只風箏,線在太太手裏,全是他甘願送給她玩的。

從前念書的人變成聽書的,聽書的變成念書的。雙方處境一換,香萍伺候秦衍之足足七年,頭一回發現原來他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凡人的情思竟可以埋得這麽淺,以至於一個字、一聲咳嗽就暴露無遺。

那麽她還能說什麽呢?當然是放棄勸他回去的念頭,把藥端到這兒來。

十分鐘後,香萍端著一碗藥回來,身後跟著劉婆婆。

——後者已於日前調回湖心苑。

姜意眠一見她就猜到,這藥裏一定摻了致命的毒。

“當著我女兒的面殺秦衍之,讓她做他的恩人,讓他欠她的情。”當初冒充故去的姜太太,她是這麽對劉婆婆說的。

背後目的也幹脆:秦衍之性格太沈斂,不好攻克。與其一點點磨,遠不如以身犯險地救他一回。就算沒發一口氣激出他的情感,好歹也能博得信任。

假意察覺不對,替秦衍之喝下毒藥——姜意眠起初的計劃是這個。因而她刻意猛地擡起頭來,盯著劉婆婆怔怔看了一會兒,旋即奪過秦衍之手裏的藥,咕嚕嚕地往嘴裏灌兩口。

計劃本該到此為止。

可劉婆婆那邊終究生了變故。

許是死前還想為心愛的小姐覆仇,她自衣襟裏拔出一把小刀,一雙蒼老渾濁的眼堪稱回光返照,驟然迸射出無比仇恨的目光。整個身子佝僂著,往秦衍之的方向縱身一躍。

香萍臉色一冷,拎起桌上的茶壺往她後腦勺甩去。

幾塊瓷片紮進肉裏,院外的人反應更快,還沒進門便朝裏開了一槍。

嘭——

硝煙彌漫,槍頭準得不能再準。

劉婆婆的後背添了一個血窟窿,她顫巍巍地舉著刀,仍然踉蹌往前走。

香萍處在對面,小婷本能地張開胳膊,擋先生太太身前,這就給了某玩家一個大好的機會。她看出劉婆婆不可能再靠近過來,就當機立斷地甩開秦衍之的手,主動跑過去假意要奪對方的刀。實則——

「殺我。」

唇形微動,她的神情平和而端莊。

“小姐……”劉婆婆瞳孔一縮,手中刀子順從地轉了個向,在對方的握力下狠狠劃過去。

“太太!”

“小太太!”

嘭,第二槍打在小腿,劉婆婆直直跪了下去,死前揚起一抹吃吃的笑。

半真半假的戲劇落下帷幕。剩餘的演員盡職盡責地回頭看一眼目標人物,可惜眼前模糊,只見幾道重影。

她昏了過去。

姜意眠自夜裏醒來時,屋內亮著一盞夜燈,滿眼混沌的幽光。

窗戶開著一小縫,涼風灌進來,腸胃火辣辣的不舒坦。

被刀劃到的地方,膏藥冷冰冰滲進去,同樣一陣陣刺疼。

兩樣傷其實都不重,問題在它們加起來,好死不死地作用在姜小姐的身上。

天然的虛弱,輔以後天的不知何用心的嬌養,再添一筆某位少爺不要錢的藥物註射……假使這是一個具有數據面板的高科技游戲,她想,上頭的健康值肯定掉得稀裏嘩啦,慘不忍睹。

不過沒有關系,這個副本用不到健康。

因為系統限定在兩年內完成任務,否則將失去五感,此後或死或不死不活,左右稱不上好下場。

可想而知,她並不需要超過太長的壽命。比起被動地失去一切,如今趁它還在,索性將它視為一種武器而發揮到最大限度,才是性價比最高的做法。

她是這麽認為的。

目前看來也不算失敗。

畢竟秦衍之正獨自守在她的床邊。

他背光坐著,側影並著他與輪椅,一整塊看起來呈現模糊的、怪異的圖案。但邊緣的線條倒好鋒利,一橫一豎皆是泠冽的直線。

察覺她睜開了眼,他稍稍一動,那團漆黑的東西登時劇烈湧動,細線交錯起來,一度變化莫測。

——像極了他這個人。

遠看近看不一樣,說話、不說話又是不一樣的。

“你把自己弄得很糟。”

他批評她。

又安撫她:“但你還年輕,很漂亮,沒有人舍得殺你,所以會活很久,一生平安。”一字一句,說得不疾不徐,好似讖語、承諾;西方教父在受洗的孩童時贈予的祝福。

秦衍之把手放在她的額上,手掌厚實、微溫、幹燥,膝蓋上放著一只湯婆子。

——外頭才是初春,他卻已經需要從他物上汲暖。

“沒有發燒。”

說完,他往後退,準備喊香萍進來伺候。忽然感到衣袖處傳來一股微小的拉力,他掀起眼,又回過頭來。

黯黯陰雲,他的眼睛。

虛實不定,他的面龐。

這具身體依然怕他,但姜意眠決意留下他。

「疼。」

她張了張嘴,水光瀲灩的眼角劃下一道濕痕。秦衍之很輕微地皺一下眉。對季子白不慎管用的裝可憐,在這裏得到了超乎意料的回應。

“別哭。”

對方語調驟然軟和許多,以指腹抹去淚水。

可她還哭,還要哭。

眼淚無聲無息、沒完沒了地掉下來,哭得滿臉潮紅,纖長的眼睫濕成一片一片。這是誰呢?

是被他一點一點養大的小孩,也是被他毀掉所有的小孩。險些同其他人一樣喊他父親,又差點兒成為他的太太。至今夾在兩者之間,不上不下,不倫不類,嬌嫩得無處安放。

“不要哭了,我還沒罰你——”眼下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機,他從她水汪汪的眼裏看出幾分掩藏著的詫色。

“傷好再罰。”

他改口了,覆著繭的掌根將她的臉緩緩抹凈了,濕意殘留在他的指上。

——看來跪祠堂這事是繞不過去了。

姜意眠沒什麽情緒地想,這時香萍適時端藥進來。

兩碗藥,一人一碗。

因他們都是病人,一個病人照顧著另一個病人。

“張嘴。”

香萍扶著她做起來,捧著一個空碗出去了。第二個碗餘在秦衍之手心裏,他一勺一勺地舀,一口一口的餵。

有他的地方,好像一座山,一棵樹,穩穩當當地,連分秒都過得特別慢些。

「你為什麽不問?」

她比比劃劃地。

他看了看:“問什麽?”

「我為什麽要過去搶……刀。」

劉婆婆三個字比不出來,跳過。於是秦衍之一遍餵藥一邊問:“你為什麽搶?”

“……”

敷衍。

難道他一點都不關心這個話題?他該不會……看清了她的小伎倆?姜意眠即刻改變話題,反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秦衍之握勺的手稍稍一頓。

「男性對女性的那種喜歡。」

也就兩秒鐘的事兒,回過神來,他吹了吹湯藥,照常將湯匙抵到唇邊。

「你把我當成什麽?」

「從頭到尾都是女兒嗎?」

她一次接著一次的比,他始終不願表態,臉上的神情近乎淡漠。

姜意眠弄不清楚。

秦衍之這個人身上似乎有一些季子白的東西,有一些戚餘臣的東西,還有一些他們都沒有的。相較而言,她的的確確比他年輕得太多了,好像永遠都沒辦法確切地弄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麽。

喜不喜歡、愛不愛的,她也不過是有樣學樣地演著。

如同一個天賦絕佳的戲子,在臺下潦草觀摩兩段,便學來了他的綿裏藏刀、他的哀傷。統統收到口袋裏,需要的時候掏出來用。只有他們的喜歡、他們的深情,她不想沈陷,從未領悟精髓。

但她能感覺到自己沒有白用功。這場刺殺、這身傷確實催化了一些東西,呼之欲出,只是某人不願認。

“喝藥。”

秦衍之猶擡著手,沾唇的藥都冷了。好吧,姜意眠張開嘴巴,提出新的問題:「是你殺了我的家人嗎?」

她猜是這件事橫亙在秦先生與姜小姐間。

他沒有避諱:“是。”

「為什麽?」

“他們壞了規矩。”

規矩。她眸光微動:「破壞那個就必須受到懲罰?」

懲罰,也不會比,用打手心代替的。

一團孩子氣的記仇。

秦衍之想。

“必須。”

「無論是誰?無論因為什麽事?」

“不論。”

回答得簡短而有力。他的眼漆黑深沈,似一片海。有一剎那,意眠幾乎能聽到它在對她說:

我知道你在為難什麽。

你的過往,迷茫,猶豫,我全都看得到。

你沒有做錯。

它肯定了她:無論是誰,無論因為什麽,試圖攔截你的人必須付出代價。

傷害他們,拋棄他們,殺了他們,怎樣都好。你將貫徹你的‘規則’,不惜一切地回到真實的世界裏。

你可以這樣做。

……

一切都在他的眼前無所遁形,這就是秦衍之的可怕之處。姜意眠落下眼眸,多日來壓在心底、隱秘到無人察覺的微弱動搖,已在片刻間消弭。

「你有沒有破壞過規矩?」

她接著問,這回純屬新奇。

秦衍之:“有。”

「什麽時候?」

他報出一個日子,她想起來,那是她進副本的第一天,也就是……

「和我結婚就是破壞關系?」

「為什麽?」

「不要喜歡我,這就是你的規矩?」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銳利,秦衍之又一次避而不答。

“你該睡了。”

一碗藥盡,這次他真的打算走了。

而姜意眠最後一次拉住他。

不管秦衍之如何看待姜小姐、他與姜小姐的婚禮,他的規矩是什麽,破壞規矩又代表什麽。她只需要知道,姜小姐在秦衍之心裏並非純粹的養女,一個陌路人,這就足以應對她的任務。

剩下僅僅讓他親口說出來而已。

所以她用力握住他的手,以柔軟無力的手指頭,在他掌心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還會破壞同樣的規矩嗎?」

今夜的秦衍之破例溫情,也誠實。

“也許。”

他說。

「什麽時候?」

她費力地坐了起來,衣領淩亂,兩條鎖骨被光勾勒出俏麗的形狀。蓬松細軟的頭發鋪在床上,一只足從被子裏頑皮地逃出來,腳踝細得一掌便可以擒住。

分明還是個孩子,活像一只未長成的小狐貍,膽大包天、步步為營地逼近獅子。

可小小的燈火落在她的眼裏,那樣稚嫩、那樣璀璨,生機勃勃。

而他沒有光。

他只有望著她,關住她,通過她,方能擁有一些光。盡管如此的擁有無異於對水撈月,短暫而荒謬。

「什麽時候?」她執著地追問。

窗外月光清冷,緲緲星辰掛在遠方。

這般的夜色不單叫人濃情,有時也是會叫人糊塗軟弱,叫一些滋生又腐敗,腐敗又滋生的東西窺見縫隙,氣勢洶洶地卷土重來。

你什麽時候再娶我?

什麽時候承認我?

什麽時候才肯愛我?

她問題背後的深意,她明白或不明白,秦衍之終於給了她一個回答。

“現在。”

——伴隨一聲壓抑的喟嘆,他低下頭,一點冰涼的觸感落在她的額上。

這是她們之間的第一個吻。淺淡,克制,混著肆無忌憚的索要與一份藏無可藏的心事。

亦是最後一個。

秦衍之走了,燈也熄滅。姜意眠遲遲找不著睡意,輾轉間,不期然聽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又捕捉到雨下微不可查的腳步聲。

香萍?小婷?

腦海裏劃過好幾個名字,總之沒有那一個。

對方推開門,滴答滴答地走進來。

被雨打濕的頭發胡亂地粘在臉上、頸側,纖柔的眉眼被淡光切割成不規則的一塊一塊。

襯衫已變了形的往下墜;他生得高而瘦削,像一頭凝聚世間的疲憊、頹然、墮落而生的怪物,又是快要碎掉的琉璃花,如惡鬼般靜靜地站在床邊,神明般垂下視線,意圖自上而下地進行審判。

腐爛的,發臭的,一種潮濕的壓迫感降臨。

“眠眠說話不算話。”

“騙我。”

來人音色嘶啞,如結著厚網的喉嚨,溢出輕而失望的字眼。

水從他的指尖滴落。

“你好不乖……” 他低低地、溫柔地笑著說:“所以我也想懲罰你。”

“——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演一個,接下來有請戚餘臣上場。

——他要難過死了,有關眠,戚餘臣必定是全文心理承受能力最最最最低的。

可想而知季子白的下場其實並不一定他說的那麽美好……他幾乎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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