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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缺心眼兒和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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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鐘有期。

他一路尋著薛聞笛的靈氣找過來, 叩響了思辨館的大門。平心而論,這地方除卻繁盛的白梅花林, 幾乎沒有任何惹眼的地方,就跟文恪這個人一樣,寡淡無奇。但比起孫夷則,鐘有期更不喜歡文譽之。

薛聞笛一直將他當作知己好友,不是作為弟弟的孫夷則所能比較的。而且,思辨館雖小,卻固若金湯,鐘有期三番兩次想下手,都未能得逞。

文譽之此人,可不是表面上的文弱書生。

不過眼下他已取代孫夷則,今後多得是機會,無需著急, 鐘有期笑笑:“叨擾了, 文長老。”

文恪倚著屋門, 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莞爾:“是小年啊, 來得正好, 我剛要去泡茶,你陪小樓他們聊聊。”

言罷, 他便請人進屋, 鐘有期的目光當即就落在了薛聞笛身上。對方懷裏抱著個木箱, 臉上紅暈尚未完全退去, 正低聲與一邊的幾個師弟說笑, 見他來, 又抿了抿唇, 眉眼間盡是風流:“小年來啦。”

鐘有期微微一楞,他忽然想起,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薛聞笛叫自己的名字了,上一回還是十年前,對方歇斯底裏地質問他:“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為什麽!”

那雙從來含情脈脈的眼睛裏滿是憎惡與仇恨,流出的淚水仿佛都染上了猩紅的血絲。

可是現在,薛聞笛卻極盡溫和地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他還是那個俠骨柔情的劍客,不曾改變分毫,但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

鐘有期眼神一沈。

薛聞笛瞧了瞧他,將懷裏的木箱擱在地上,笑問:“怎麽站在那兒?坐過來呀。”

李閑見機問道:“大師兄,是不是被背上的傷還沒好?剛好文長老也得了空,請他給你看看,好不好?”

“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薛聞笛很是關切,鐘有期刻意放緩了腳步,輕輕一笑:“沒事。”

“怎麽會沒事呢?我前些天去看你,都下不來床。”李閑還在一邊添油加醋,看向薛聞笛,“師兄,你不知道,前些天蔚然峰來鬧事,師父為了息事寧人,打了大師兄一頓,皮開肉綻的,真得特別可憐。”

她說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鐘有期見她這模樣只覺心煩,卻無法表現出來,只能順水推舟:“真不是什麽大事,薛大哥你別聽她胡說。”

他挨著薛聞笛坐下,對方拍拍他的肩:“真得沒事?”

“沒事。”鐘有期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薛聞笛掌心的溫熱,心中歡喜,卻還是裝著一張病懨懨的臉,薛聞笛見狀,又問:“我給你的蘭葉有沒有收到?”

“收到了,我一直貼身帶著。”鐘有期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不過,被師父發現了,責令我脫下外袍,之後才——”

他沒有再說下去,薛聞笛起了疑心,為什麽自己的蘭葉完好,師父的靈氣卻不見了?

鐘有期也深知這一點,附耳與他說道:“薛大哥,除卻蔚然峰,我暗中調查了岫明山臺,薛谷主贈我的那縷靈氣,被蘇臺首打散了。”

薛聞笛眉頭微蹙,李閑湊了過來:“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呀?”

陰魂不散的小丫頭。

鐘有期暗罵,但是笑得比誰都開懷:“我跟薛大哥敘敘舊而已。”

“你們關系真好,我都擠不進去。”李閑吐了下舌頭,索性坐遠了些。

薛聞笛似乎要解釋兩句,被鐘有期攥住了手,對方還是貼著他耳側說話:“薛大哥,魔都臥底一事覆雜,我不希望把我師妹也牽扯進來,你別告訴她,就當這是我們的秘密,好嗎?”

一絲熱流掃過薛聞笛的鬢角,他楞了楞,幾分疑慮爬上了眉梢,他沒有聲張,而是應下:“好。”

鐘有期笑笑,坐直了身子,卻還是握著薛聞笛的手,小聲說著:“薛大哥,晚上的話你住我那兒吧,我與你詳談。”

薛聞笛一時訝異,孫夷則難不成被惡鬼附身了?這話怎麽越聽越不對勁?就在此時,文恪恰好端了新茶過來,他眼神不好,就叫著薛聞笛:“小樓來搭把手,這茶水太燙了。”

“你嫌燙我就不嫌燙了?”薛聞笛感動到要死,好兄弟,就知道你最會來事兒,他忙不疊抽出自己的手,去接那茶托,文恪笑著:“我矜貴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呵,那我就是個粗人唄。”薛聞笛揶揄他,一手穩穩托著茶盞,一手作勢扶住他,“來,您老可小心些,別摔著了。”

文恪其實臉皮薄,剛剛他是真怕自己將茶盞打碎,才叫薛聞笛來搭把手,沒想到對方順著和他開起了玩笑,好不容易接了兩句,又被這人逗得不作聲了,只是嘴角含笑,原本清俊的臉上多了幾分可愛。

鐘有期壓抑許久的怒氣如潮水般暴漲,該死!該死!怎麽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對!

“文長老,你小心些,地上有箱子。”李閑也站起來,扶住文恪,對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個病秧子,你們怎麽都這麽小心翼翼的?”

薛聞笛扶他坐下,打趣道:“剛剛是誰說自己矜貴來著?總不能是我吧?”

“和你說笑呢,還當真啊?”文恪插科打諢的本事差勁得很,沒一會兒就開始臉紅心躁了,薛聞笛怕真給人惹惱了,就順著臺階往下爬:“我不該笑我們文長老身嬌體弱,是我無禮了,給文長老敬茶,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記仇。”

說著,他真就端了一杯熱茶,塞到文恪手上,借著杯子遮擋,右手食指飛快地在人手背上畫了個圈。

是簡易的傳心術。

文恪捧著茶杯,不動聲色。

李閑道:“文長老,我大師兄前些日子遭了罪,這會兒還沒好透,您能不能幫幫忙,給他看看呀?”

薛聞笛:譽之,我也覺著小年不對勁,你幫我探一探。

文恪點頭:“我也聽說了蔚然峰的事情,本來想去探望的,但實在沒有時間。”

他看向鐘有期,“小年,把手給我。”

對方婉言拒絕了:“文長老,我真沒事,是困困太緊張了。”

“緊張你也是件好事,如今臨淵事務繁雜,你作為掌劍大弟子更應該保重身體才是。”文恪放下茶杯,握住他的手,鐘有期剛要甩開,就聽薛聞笛勸著:“小年,你就讓文長老看看,我也放心。”

鐘有期眼見推脫不過,只好應下:“那有勞文長老了。”

他不知文恪能否從脈象內息之中察覺到異樣,這人顯山不顯水的,實在是個大麻煩。

鐘有期歹意頓生,此人留不得,今晚,便要誅殺。

文恪把了脈,又讓他把上衣脫了,看看背,鐘有期笑著:“這,不太好吧?”

“怎麽不好呢?”文恪不解,忽然懂了似的,看向李閑,“敏懷,要不你去別的房間轉轉?”、

“好。”李閑並不在意,轉身就要離開這地方,鐘有期一臉為難:“我不是這個意思。”

“上衣脫了吧,讓文長老給你看看有沒有傷著筋骨。”

這哄人的是還得薛聞笛來做,一哄一個準,鐘有期竟對自己心狠手辣的程度產生了一絲質疑。

他到底是脫了上衣,露出滿是淤青的後背,慘不忍睹。

傅及心疼壞了,可他不敢出聲,曹若愚和施未竊竊私語,說是這臨淵掌門下手真狠啊,自己的親傳弟子都能打成這樣,張何不作表態。

文恪面不改色地檢查了一下鐘有期的傷勢,道:“沒有大問題,我給你拿些活血化瘀的外用藥,搽一搽,很快就好。”

薛聞笛又接了話:“在哪兒?我去。”

文恪想了想:“在東邊我的藥房,最上邊靠墻那個櫃子裏。”

“好,我去去就來。”話音剛落,薛聞笛就沒了影,鐘有期穿好衣服,道:“文長老,大可不必這樣。”

“要的,小樓平時最疼你了,你得好好的。”文恪看他,眼神總是飄飄的,沒多少光彩,鐘有期知道他這些話都是對著孫夷則說的,甚是不屑。但當薛聞笛拿著一盒藥膏回來的時候,他又覺著,也不是不行。

只不過,薛聞笛並沒有給他擦藥的心思,他將藥膏遞給自己,叮囑幾句,就又跟文恪聊了起來,鐘有期攥著藥盒,手背青筋顯露。

“你們總不能一直待在我這兒,快些回去吧。”文恪起了身,“我也正好去見見薛谷主,聽他多有美名,倒是不曾見過。”

“嗯?”薛聞笛笑他,“從前你怎麽不說?我要是早知道,就帶你回鎖春谷了。”

“聽聞薛谷主喜靜,不敢打擾,我就遠遠看上一眼就好。”

文恪眼神示意他,薛聞笛意會:“行啊,那走吧。”

一行人便各懷心思地返回至陽殿。

這會兒,該練劍的在練劍,該會客的在會客,一路上並沒有見到其他人。鐘有期本想和薛聞笛並排走,但是文恪一直擋在他前邊,礙於身份,他不好僭越。

文恪雖然沈默,卻在暗地裏給薛聞笛傳音:那不是小年,內息不對。

薛聞笛一時驚疑,但腳步未停:那會是誰?

文恪:說來也巧,我印象很深刻,那是鐘有期。

薛聞笛猛地停下,轉頭看了眼文恪,身後幾人都不明所以。他擰著眉毛,抱著那木箱就往對方懷裏塞:“你這東西重死了,快幫我拿著。”

“你這人怎麽不講理?給你東西你還要我拿?”文恪不肯,還推了他一把,薛聞笛又接過來,哼了一聲:“好吧好吧,誰讓我天生就是幹苦力的命呢?”

身後的鐘有期笑了笑:“我幫你拿吧,薛大哥。”

“不用,你有傷在身,好好歇著。”

薛聞笛笑了笑,又繼續往前走。

文恪:剛剛嚇死我了,你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薛聞笛: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很惡心。

文恪沈默,好一會兒才傳音於他:小年是掌劍大弟子,魔都抓住他,應該還會審問一番,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我們得先穩住鐘有期,將小年救出來。

薛聞笛:我知道。

李代桃僵,鳩占鵲巢,鐘有期你還有什麽手段是我不曾見識過的?

薛聞笛周身氣息忽然壓低了許多,文恪敏銳地替他遮了遮,還很自然地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冷靜些。

鐘有期見了,十分不爽,他想著,今晚就是文恪的死期。

薛聞笛:你有辦法找到小年嗎?

文恪:我可以試試。

他思量著,看不清腳下,被冒出來的石頭絆了一下,趔趄兩步就要摔了,他下意識地抓住一旁的薛聞笛,對方也是身手敏捷,單手撈住了他。

文恪冷不丁來了句:怎麽辦?我好怕死。

薛聞笛一聽,奇了怪了:你放心,我貼身保護你。

文恪:別,這樣我死得更快。

薛聞笛:嗯?你什麽意思?嫌棄我修為不高?我跟你說,放眼整個仙道,能跟我比肩的少之又少。

文恪:是啊,放眼整個仙道,比你更缺心眼兒的,也是少之又少。

薛聞笛抿抿唇,不再和他爭辯:“譽之,你可得小心點啊。”

文恪笑笑:“謝謝。”

他站站好,鐘有期忽然上前來扶住他:“文長老,山路不好走,我扶您。”

“謝謝。”文恪也很鄭重地道了謝。

我忽然不想保護你了,譽之。薛聞笛抱著木箱,嘴角含笑。

我回頭告訴薛谷主。文恪也是微微頷首,禮貌一笑。

你想讓我師父保護你?

他是你師父,自然比你更厲害。文恪心裏說道,而且當年你走後,我就算過了,你師父才是你的正緣,奈何你眼瞎心也瞎了,根本沒在意。

薛聞笛一時委屈:我是中了圈套,這不是我本意。

文恪:知道知道,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錯呢?

薛聞笛頓時覺得懷裏的木箱異常沈重起來。

文恪被鐘有期扶著,倒沒有絲毫不適,還在和自己的好兄弟傳音:那木箱裏邊的東西對你用處很大,你要好好研讀。

薛聞笛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譽之,看在多年情分上,你可不能坑我。

文恪:讀書人從不說大話。

薛聞笛這才稍稍放了心:那我晚上看看。

文恪:好。

保準是讓你對我感激涕零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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