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瑩潤的鳳眼一拉，冰冷的視線便定在了齊子慧身上。

外室的女兒才剛回家，就跪在正妻房外的石子兒路上，傳出去，不是叫人以為她徐氏刻薄了庶女嗎？

“這位媽媽不要誤會，沒有人讓我跪在這兒，是我自願的。”齊子慧掛著笑膝行向徐氏，離得近了，眼中的笑便漸漸染了濕潤，“多謝大夫人寬容，若沒有大夫人，我這一輩子恐怕都無法踏足齊府。大夫人，此恩此德，齊子慧銘記於心，將來定要好好孝敬您，報答您。”

徐氏的神色頓時有了松動，容媽媽也松了口氣，打量徐氏的臉色後，便上前攙齊子慧：“六小姐還大夫人大夫人的叫，大夫人可要不高興了。”

齊子慧認真地望著徐氏，徐氏終於笑道：“這丫頭倒合我的眼緣，快起來罷，地上涼。”說話著已經伸出一只手到齊子慧面前。

齊子慧受寵若驚地將那只手握住，顫顫起身：“……母親。”

容媽媽頓時樂了：“恭喜大夫人又添了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大夫人有福啊。”

徐氏點點頭，扯著齊子慧慢慢地往正廳走去，一面伸手摘下那支閃著紫金光華的玫瑰簪，插入齊子慧的發上：“這簪子是我最喜歡的，如今送與你，日後好好戴。”

齊子慧忙要告謝，被徐氏拉住，“你不要拘禮，這麽些年在外邊也委實不容易。如今你親娘去了，你既是老爺的骨血，我定將你視如己出，絕不會厚此薄彼。所以在家裏，你行事作為也要大氣些，誰欺負了你，你只管來我跟前說，我自會替你做主。”

“是，女兒知道了。”齊子慧仰臉純真地以笑回應。然而低下頭之時，那笑已如寒冬的冰霜。

她知道，自己之前跟齊五娘的一番計較已經傳到了徐氏的耳中。徐氏既然這麽說，便是暗許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庶女能放開膽去殺齊五娘的銳氣。

這原就是她的目的，齊五娘是鄢氏的寶貝疙瘩，也是鄢氏後半輩子的指望，她再張狂，還能不把昔日的主子放在眼裏嗎？

可惜，徐氏只是想暗地裏替齊安出口氣罷了，哪裏會真正把她的委屈放在心裏。上一回，若沒有她的縱容暗許，自己又何至於淪落到那個下場？

就是眼下，齊安在岸邊那冷漠的目光，都讓她覺得森寒入骨。

這對母女啊——一丘之貉。

“母親——”幾人進了正廳，還未坐下，門口便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緊接著齊安帶著齊五娘等人也進來了，團團簇著一名寶藍錦衣，腰墜湖藍寶石花穗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長得精瘦，容貌清俊，臉上的笑如同六月的陽光，好一個裘馬輕狂的兒郎。

齊子慧立即被齊五娘等人擠到了一邊，紫蘇扶她坐下，她端了茶，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齊二郎回來了，這說明，他也回來了。

門外的陽光刺痛人眼，隱隱約約照見一人的形單影只。等到齊子慧的視線清明，那人的身影才從灼灼的陽光之中顯現出來。

是齊寅，已過世的二姨娘的兒子，齊二娘的親大哥，齊府的庶長子。二姨娘過世之後他與妹妹便一道歸徐氏養育，因徐氏所出嫡子幼年早夭，為了老有所依，便把齊寅當成了親生兒子。

齊寅突然回來，使齊府上下乃至大夫人徐氏的目光都拴在了齊寅身上，原本剛剛回府的齊子慧，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冷落。紫蘇原本就擔心這樣，這下果真應驗了。

正廳裏熱鬧了好一陣，半個時辰之後大家才按序齒坐下，齊子慧手裏的茶也涼透了。

“……有道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臨安不光風景獨好，連那兒的閨閣小姐都個個跟水做似的。”齊寅意氣風發地說了許多臨安的見聞，說到此處喉嚨幹啞，隨手就拿起徐氏的茶，一口飲盡了。

坐在徐氏腳踏上的五娘起哄：“喲，母親可不得了，二哥這話都說得出來，該是瞅上哪家小姐了。二哥，快快求了母親做主，馬上娶回來罷？”

這話引得姐妹們咯咯地笑，徐氏卻繃著臉，二娘一看徐氏不笑，她就立即閉了嘴。

“五妹妹糊塗了，二哥是郡王的侍讀，郡王都沒有成家，二哥怎麽能逾矩。”齊安一直未笑，見五娘這樣不開竅，不得不出言敲打敲打。

齊子慧見周遭突然安靜了，便也放下茶，靜靜看著她們。

齊寅的事情，她知曉一點。有一年深春，內宮裏的花開得異常繽紛，太後恩旨請朝裏的命婦攜家小入宮賞花，徐氏就帶了齊安與齊寅。

賞花時，太後出了一個花謎，一院的公子小姐都答不上，只有齊寅說了出來。雖然最後答案還是錯了，可博得了出題之人的偏愛，這人便是如今的臨安郡王。

那之後，太後就下旨讓齊寅做了臨安郡王的侍讀，翌年離開了京師去往臨安封地，這一走就到今天才回來。

上一世，齊寅卻是在她入府後一年才回京城的。

齊子慧微微皺了下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與她前世生死息息相關之人。

齊安的話讓徐氏的面容終於松動，笑得溫和極了：“你出去這兩年，學得油腔滑調的，害你妹妹們都誤會了。你們也是，他說什麽你們就聽什麽，打趣兒的話也能當真嗎？難不成，那臨安的小姐，你們二哥哥還真的一個一個去探過相貌？”

“噗嗤——”大家原本都還有點緊張，一下被徐氏的話說笑了，齊五娘更是笑得伏在徐氏的膝上一個勁兒地抖：“二哥，二哥是不是？是不是這樣的？哈哈哈哈……”

徐氏直搖頭：“五丫頭越發不矜持了，快到及笄的年紀了，還這樣不成體統，將來誰娶你？”

“哈哈哈哈……”其他姐妹們又是一陣打趣的笑。

齊寅知道自己話太多失了分寸，好在妹妹齊安為他圓了過去，便在一堆哄笑裏抓著茶盞刺溜刺溜地喝茶。

眼神兜兜轉轉地，突然落到了齊子慧身上，心裏一驚，急忙扯住身旁齊安的衣袖問：“那個是哪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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