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似雪扯動著那嵌入骨髓的金色鏈子嘩嘩作響。每每微小的一個動作，都足夠讓她痛得痙攣。而她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的退後了兩步，笑得仿佛能夠魅惑眾生一般。

“你可是本尊見過最最自戀之人了，你想要替本尊擋這一道，可是你卻沒問本尊要不要你擋。”

灼華轉身，面對這千似雪，認真的說道：“並非是我要替魔尊大人擋，而是代替宮知塵。”

灼華眼神平靜的說著，那個眼神，就好似那年的時候，他站在她的對面，伸手對她說“做我徒兒可好？”。

千似雪心神微微恍惚，心中不免苦笑。

他是灼華。正正真真的灼華，是沒有七情六欲的神族皇子。他沒有宮知塵的記憶，所以對他來說，千似雪不過是一個可憐之人罷了。

就好像五千多年前，他收千似雪做徒弟，只是為了自己能夠心安理得，讓自己得到救贖。現在，依舊如此……雖然灼華不是宮知塵，但是他也是。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關系，但是千似雪知道，如果灼華放任自己就那麽被行刑，什麽都不做的話，他會一輩子都無法擺脫愧疚。

就算他知道這是千似雪最終的結局，是天道，他也想要做些什麽。

做些什麽，總比什麽都不做愧疚感來得少一些。

原來結束，和開始一樣……都只是為了少一點愧疚，多一點心安罷了。

千似雪苦笑一下，道：“他從來不欠我什麽，也不需要替我擋什麽。我知道你是為了自己日後安心，就好像當年你沒有出手救我一樣。但是灼華，你根本不需要自責什麽，世間萬物，有因有果。我是你的因，你是我的果，一切不過都是天道循環，萬事輪回罷了。”

“千似……”

“灼華殿下，我很感謝你。若是日後他醒過來了，也請你代他記住我今天說的話。我也很感謝他，是他帶給了我這般傳奇且不留遺憾的人生。所以，他不欠我什麽，所以，他也不需要為我自責。”

灼華默然。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不是心痛，不是惋惜。是一種特別的情緒，就好像心中空了一塊，然後產生了空氣，那個空氣想要從心裏出來，但是出不來……

然而灼華將表情控制得很好，平靜的看著千似雪。

千似雪看著灼華，仿佛破雲的朝陽一樣淡淡一笑。這是灼華第一次看到千似雪真正的笑容，明媚得那麽不真實。就好像這世間最美的一副畫面。

千似雪緩緩從腰間掏出那朵幹枯的梅花，滿眼盡是留戀。“水上飄乎風雲嫉，天人完合戲夕陽。管他今夕是何年，我攬鋒腰敖九天。這是他寫給我的第一首詩，但是我比較喜歡第二首，千似雪，半夕蝶夢……我於他，就當是一場莊周蝶夢吧……”

千似雪嘆息一聲，手中幹枯的梅花拋向天際，千似雪強行催動著魔氣使得那朵早已幹枯的梅花換發新生，迸裂出千萬朵雪梅漫天飛舞。

同時，一股突如其來的魔氣橫掃了整個雲巔之臺，甚至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直逼灼華，將灼華托舉起來，朝著雲臺之外的地方飄去。

千似雪看著漸漸遠去的灼華，淡淡一笑，用口型說道：“永別了！望君珍重。”

轉而望著漫天的雪梅癡癡一笑，長袖一甩，揚花起舞……

偌大的雲巔之臺，在這九天之外的禁地之中獨立中央，顯得十分渺小。就好似一艘浩瀚汪洋中的小船一般，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

灼華被千似雪的靈力推送出了雲臺，只能無力的看著千似雪離他越來越遠。也清晰的看著她無聲的說出了那兩個字。灼華沒有悲傷，沒有惋惜，因為他知道這都是千似雪的結局，是天道。

但是……但是……有太多的但是想要說，但是說不出口。

灼華說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灼華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曾經和千似雪有過特殊關系，所以才會產生異樣的情緒。既然一切都重來，那麽就說明往事便是錯誤。

有的事情，只要錯一次就夠了，根本不需要在錯第二次。

天雷感應到了魔氣，還未等到施行的咒語下來，便本能的伴隨著壓迫感極重轟鳴聲劈向了正下方的千似雪。耀眼的白光幾乎讓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九天雷火，陣法已經啟動，加上是因為受到千似雪魔氣的襲擊，仿佛是本能的傾瀉而下，除非消滅了目標，便無法停止。

第一道九天雷火轟然落下，仿佛是遠古的一聲嘶吼響徹了整個雲巔禁地。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突如其來被加大的壓力。仿佛就算他們已經是天神，都感覺自己竟然能如此的渺小。

雷火不光是劈在千似雪身上，更是隨著天臺上的石柱再透過鎖鏈加倍的傳送到自己的身體當中。

那種痛苦，饒是千似雪都忍不住發出一聲仰天長嘯。

痛苦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朵，竟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只是千似雪的危害蒼生的魔尊，所以沒有人同情能同情她，也沒有人能同情她。

但是灼亄和灼焱卻微微轉頭，不忍看去。做了五千多年的對手，今日突然勝了，卻無法感覺到一絲的喜悅。

冥界……冥七玄透過海冥盤看著千似雪，雙手捏得泛白。甚至於嘴角都被自己給咬出了血。但是他已然強忍著，因為他知道，這是千似雪想要的結果。

冥七玄愛千似雪，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樣強烈的愛。是當初發現了這個女子承載了魔氣而打算利用她的時候，還是在鬼城之中她穿著嫁衣飛身向她的時候。或者是她在這冥界大殿之上消失的時候？

冥七玄自問自己不是一個可能會有愛情的人，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的個性。他喜歡的是權力，是力量。他總是對自己說，之所以要得到千似雪，只是因為千似雪的力量是唯一一個配得上冥後的女人。

而事實上，冥七玄最初的目的，也確實是這樣。

但是冥七玄告訴自己，那只是利用，不是愛。可是卻無法解釋他現在的心如刀絞，以前的茫然無措。

有時候所謂的愛情就是這樣，從最初的接觸的目的，一點一點的變質成為了愛情，卻讓很多人不自知。

或許冥七玄之所以不敢承認，只是因為他知道，千似雪一直愛著的人只有一個宮知塵，也是她唯一會愛的人。

冥界的人很看淡生命的生死，因為那是生命輪回的過程。所以冥七玄想著，就讓千似雪死吧，死了就好了。千似雪活得太累，既然那麽累，為什麽還要她活著？

甚至於冥七玄後悔著，為什麽當初千似雪封印自己記憶的時候，他為什麽不強行將千似雪留在身邊。如果是那樣，是不是就不是這樣的結局？

可是冥七玄知道，哪怕千似雪封印的自己的記憶，她的心照樣是空著的一塊，夜夜折磨著她。

魔族聖地……

蘇衍已然成為了魔族。一身黑袍站在魔族聖殿的最高之處，看著天邊那一處黑壓壓的烏雲。聽著這響徹整個世間的雷聲。

蘇衍知道，三聲過後，千似雪便要消失在這世間。

蘇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魔尊，身為凡人的他，一生最大的追求便是成為蜀山掌門，帶著蜀山掃平凡間妖魔，還世間太平。凡人短短幾十年的壽命當中，誰又會想到他居然能夠成為傳說中才會出現的魔尊呢？

一切都是因為遇到了千似雪。

蘇衍相信，就像千似雪說的，這一切都是道。不管是神道還是魔道，都是天道。這時間的道有千萬，但是都是天道，而這天道，當然不會是神族所代表的天道，因為沒有任何人可以代表天道。天，乃是萬物運行之本，那麽能夠代表天道的，便只有命運。

蘇衍突然也及其了千似雪也說過，所謂的命運，也不過是一個人一身終結後的總結罷了。而所謂的天道，也不過是人們思想判斷。就好像有一件事，明明有兩個做法，但是人多的人認為你應該做第一種做法，而你卻做了第二件，於是選擇人多的哪一方便占了真理，成為了所謂的天道，而人少的哪一方，便成為了離經叛道。

當時蘇衍只覺得千似雪不過是憤世嫉俗罷了，現在想想。這世間之事，皆是為道。魔道也好，神道也罷，不違本心，便是天道。

蘇衍望著黑色烏雲下第二道雷電的光亮，神情漠然。蘇衍仿佛都能聽到千似雪的慘叫聲，卻依舊無動於衷。

不是蘇衍現在無情，是因為蘇衍知道，則是千似雪的選擇，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那麽選擇，但是蘇衍相信，這是她對自己最好的救贖。

……

……

雲巔之臺，三道九天雷火無情落下，刮起的狂風猛烈不止，吹起千似雪當初揚撒的花瓣如漫天的飛雪。

三道雷火過後，仿佛原本在怒吼的世界猛然停歇下來，變得安靜得讓人心慌。

束縛千似雪的鐵鏈猛然斷裂，而鎖鏈落下，卻再也不見千似雪的身影。

只有那白色的花瓣，在狂風停止之後，緩緩搖曳，落在那雲臺的血泊之上，濺起一層層紅色的波紋。

整個雲巔之太因為天雷之火的釋放仿佛用完了力量一般，烏雲漸淡，甚至有幾絲陽光竟然穿過了雲層射了進來。

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好像雪一樣的緩緩落下。就好像千似雪的名字一樣，最終還未落下，便化作了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此，魔尊千似雪灰飛煙滅，天地見驀然浩氣騰升，霞光萬丈……

又有多少人，因為這樣一個女子而悲傷？

155:當歷史淹沒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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