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玉蘭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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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玉蘭樹下
天際殘陽沈沒,長街裏花燈與光火愈亮三分。
南楚地廣，鳴州城再往北去已是極為貼近地處北境的空州，五月裏竟也說得上微涼。
他貼得很近，身後是滿街熙攘與攢動的人群與。
謝青綰簪著那枚銀釵,仰頭時紫螢石雕琢的小葡萄串跟著微蕩,映在錯落的燈火裏。
顧宴容指腹輕擦著她的手腕間細白的肌膚,不知暗自忖度著甚麽，只在她目光裏將人更近地拉到懷裏來。
才要俯首，忽然感知到有極微弱的力道抵在他腰側。
謝青綰略低下頭去，借著昏晦的光只瞧得見那雙專註的眉眼與白皙纖手,沿著他腰襟兀自翻找著甚麽。
她夜時目力大不如白日，長街那點明滅的燈火盡被他頎長的身形擋盡,昏暗難以辨物。
顧宴容思緒微停,垂眼註視那只纖細的手不得章法地亂翻一氣。
他不鹹不淡地揉玩著那只被她扣在手心裏的腕膀，長指緩緩探進錦綢柔軟的廣袖間，驚得她微顫了下。
嗓音低緩,因著壓得極近才得以在人潮熙攘中仍舊清晰入耳：“綰綰在找甚麽。”
湖岸時有夜風,近在耳畔的吐息卻烘得她從耳尖直熱到脖頸。
謝青綰蜷縮了下，隱隱約約從這樣晦明莫辨的語氣裏咂摸出一點旁的意味來。
她狐疑地擡起眼，只瞧見這位攝政王冷玉一樣輕淡如常的神色，於是覆又安下神來,歪歪扭扭地將那枚白玉質地的饕餮辟邪納福六角鈴鐺扣系到他腰間。
攤位另一側侍立的攤主見狀笑道：“聽二位的口音,約摸是打從京都闌陽而來的罷。”
“在我們鳴州老話裏，玉蘭樹下贈鈴定情的男女可得花神眷顧，永生相攜不移。眼下時值芒種,正是祭餞送歸花神的時候,這千燈廟會也是由此而來。”
謝青綰倒是從那些個雜記中讀到過這些,略微頷首。
攤販於是接續道：“二位貴人既是游玩，可順道在街西頭那顆古玉蘭樹下系條絹絲，便也算餞過花神了。”
顧宴容垂眼掃過她漾著微光的一雙黑眸，又被她揪著衣袖輕搖了搖。
這是想去。
他長指微翻，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枚圓潤方正的金錠來，兩指拈著輕擱在攤位一角。
攤主被那燈火輝明下煞是好看的一抹金黃驚得怔住，再擡眼時，那對顯然非富即貴的京都遠來客已然再度混入攢動的人潮間。
攤主墊踮腳去望，只隱約能從川流的人海裏找尋到身量極高的那抹玄色。
他遙遙喊了聲“客官，還未給您找零”，被熙攘的人聲吞沒。
謝青綰被他護在臂彎下，捧著油紙袋裏熱氣騰騰的糖裹紅豆，拿細細的竹簽串了兩顆餵給他。
這位攝政王身形修長，要將手高高舉起才勉強能送到他唇邊。
顧宴容便溫馴俯首，不緊不慢地銜走了上頭一顆。
紅豆已被捧著得極為軟爛，外裹一層脆而輕甜的糖衣，抿開時意外地並不發膩，有滿口香軟的餘味。
她口味淡，大約是很合心意的。
身後有冒失的孩童舉著新買的紙鳶，成群結隊地在往來人潮間嬉笑追逐。
謝青綰正埋頭將油紙間糖裹紅豆的騰騰熱氣吹散一些，猛不丁被一只手掌攏住側腰，挾抱著摁進懷裏來。
她一驚，偏頭，瞧見稚童莽撞冒失地追逐嬉鬧而過。
顧宴容細微輕淡地側眸乜過一眼，在她怔神的片刻裏已不鹹不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索性沒有松開手，長指搭在那截纖窄的腰肢間，俯身問道：“累麽？”
謝青綰噙著笑意輕輕搖頭。
古玉蘭樹下人頭攢動，打從街西頭直排出很遠。
謝青綰駐足旁側，遙望過那棵蔥郁繁茂的玉蘭，與樹下烏泱泱擁擠成片的人群。
餞送花神寓意極好，這樣的盛況倒也算不得稀奇。
她被顧宴容一手護在臂彎間，偏頭有些懶散地靠在他胸口，耐心隨著人群緩緩挪動。
身後忽有一道很是亮堂的聲音，用官話朗聲宣道：“諸位客官，今日小店開張吉日，正逢送歸花神。”
謝青綰循聲望去，入目便是一座嶄新而雅致的茶樓。
店小廝肩上搭著白巾，拱手道：“我們掌櫃在店內設了猜茶的雅局，勝者小店願送上明光紗帶三尺，聊為助興。”
人群間反響平平。
謝青綰仰頭去瞧，先被那道高懸的門匾吸引了目光，其上靈秀飄逸地銘著三字——長思仙。
似乎是首詞牌之名。
正出神間，餘光忽然瞥見二樓那扇八角景鏤花的窗格。
人群間熙攘嘈雜，她於是輕扯了扯顧宴容腰襟間一點衣料，踮腳湊近他耳畔：“殿下，快瞧。”
顧宴容遷就地俯身，一面扶在她後腰容她更近地貼過來，一面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投去一瞥。
那棵古玉蘭樹枝繁葉茂，生得高大而舒展，最高處的頂梢在茶館二樓推窗便觸手可及。
果不其然，那店小廝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勝者可至小店二樓雅間，親手將旌帶系於玉蘭樹最高處。”
此話一出，人群霎時沸騰。
那小廝顯然早有預備，朝眾人一拱手，有條不紊地宣道：“列為客官可至此處投名，二人為一組，請恕小店簡陋，暫只容得下廿數。”
店中陳設古拙幽雅，木質的茶案檀色極深，更添幾分清幽的古意，確是品茶的好去處。
顧宴容牽著人在臨窗的一角坐定，低眸看她拈起那只描著蒼竹的青釉瓷茶盞細細把玩。
大約是餞送花神其中寓意的緣故，堂中多是結伴的年輕男女。
謝青綰將那茶盞仔細擱回原處，投名入局的茶客仍舊不絕地湧入，在小廝的指引下一一入座。
她同顧宴容一道用店家呈上來的清水盥了手，顧宴容接過巾帕，細細擦幹她指縫間的水痕。
日暮時分微有冷意，她指節被溫涼的水浸出一點瑩潤的紅，是嬌生慣養的纖嫩與單薄。
顧宴容將她雙手攏進袖中暖著，任她湊在耳畔熱烘烘地低語：“殿下懂不懂猜茶？”
嗓音幹凈而殷切，眸子裏那點水光都跟著漾漾顫顫。
他垂眸註視那雙眼睛，一時並不作答，只在袖中捏住她的手心輕揉了揉。
謝青綰忙要掙開，卻被他不緊不慢地捉出來，旋即有極淺的吻落在指尖。
他親了她的指腹。
謝青綰霎時紅了耳尖。
他們落座於堂中臨窗一角，清幽而素不起眼。
顧宴容輕嗅了嗅她指尖，長指沿著腕線緩緩摩挲，學著她的模樣低低湊過來，耳語道：“略通一二。”
謝青綰怔了下，方才反應過來他所答的“略通一二”是指甚麽。
闌陽城中集會宴飲上便不乏猜茶之類，內行人不止一眼瞧得出是何種類，甚至說得中產地乃至采摘的時節。
謝青綰讀書博雜，卻其實因著常年養病，平日裏除了參茶便是各色補藥，於茶之一道實在說不上精通。
她偏著腦袋抵在他胸前，將紅透的耳尖藏好。
被他捏著的手掙了掙，生怕旁人聽到一般小聲道：“是在外面。”
顧宴容嗅罷她指尖，自然而從容地按著人又嗅了懷中，有藥草的清苦與花木暗香。
他微松開一些，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發頂。
眾人坐定，終於聽到那店小廝再度朗聲道：“謝過列位客官光顧，我們掌櫃的交代，鳴州城中人人善茶，尋常的猜法不免無趣。”
“小店有一茶娘子名喚茗蘭，斟得一手好茶，不若今日便換個更新奇些的玩法。”
“小店會先為諸位呈上一盞茗蘭姑娘親手所烹之茶，待品過之後，會再呈七盞茶水，列位客官需得從這七盞茶中選出茗蘭姑娘所制的那一盞，方可過這第一關。”
話音才落，堂中立時有抽氣聲，可見難度。
謝青綰有些為難地蹙起眉尖，擡眸瞧見身側的攝政王神情未改半分。
她莫名安心許多，幅度很小地湊過去，眼巴巴問：“殿下？”
顧宴容一手環在她腰肢，克制著未再進半分，長指幾不可察地搭在她腰窩間，不甚分明地嗯了聲。
謝青綰寬心許多，輕抿了下唇瓣，仰頭小聲卻真摯地望向他：“有殿下在……”
話還未盡，餘光忽然捕捉到清冷而飄逸地一抹蒼青色。
她話音一頓，下意識側首去瞧，只見一抹清瘦的身形緩步而來。
這位傳聞中的茗蘭姑娘一襲蒼青色廣袖長衫，碧簪挽發，輕紗遮面。
她穩穩托著茶盤緩步走來，為堂中賓客一一呈上清茶。
還未走近，謝青綰便已嗅到純粹而甘冽的茶香。
她一時出神，早忘記了方才仰頭要同身側的攝政王說些甚麽。
恍神間，身側有極具存在感的氣息驟然壓近，環在她腰肢間的手臂似乎收緊了些。
顧宴容低低斂下眼睫，嗓音隱有意味：“綰綰在看甚麽。”
吐息撒在耳廓，謝青綰下意識輕唔一聲，微蜷著躲開半寸，尚無知無覺道：“好香的茶。”
茗蘭緩步而至，從托盤中取出兩盞正熱的清茶，福身離去。
謝青綰拈起茶蓋，嗅到真切而熟悉的茶香。
她垂眸瞧了眼色澤翠綠的茶湯，偏頭小聲向身側征詢道：“雨前龍井？”
顧宴容揉著她鬢發，輕淡頷首。
堂中已有人輕聲讚說好茶。
謝青綰輕輕將熱氣吹散幾分，極淺地嘗過小口。
香醇馥郁，確乎稱得上好茶。
再側首，卻見顧宴容面前那盞茶仍舊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裏。
她歪了歪腦袋：“殿下不喜歡？”
湊近耳語時有茶香混雜著花藥的氣息暗自縈繞。
顧宴容卻慢條斯理地執起她嘗過的那盞，仿佛格外專註地品酌著，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定格在她唇瓣上。
喉結滑滾。
謝青綰耳尖直燒起來，全然無處去躲。
品過龍井，店小廝來收杯盞時，觸及那盞分毫未動的茶，不由訝然。
他擡眼瞧過這位幽麗而黑眸微潮的少女，下一瞬，便有淡卻不容忽視的目光落下。
少女身側錦衣玄袍的冷峻男人忽然屈起食指，在實木質地的茶案一角不輕不重地叩了下。
他一身氣魄與威懾力不加遮掩，仿佛那聲輕響是叩在了他心頭。
小廝驟然收回目光，收了茶盞便飛快退下去，未敢多問半句。
歇過片刻，便有小廝捧著托盤魚貫而入，每人手中托盤盡皆擺著七盞一模一樣的青釉瓷具。
要過第一關，便要從這七盞茶中選中茗蘭姑娘所烹制的那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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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殘陽沈沒,長街裏花燈與光火愈亮三分。
南楚地廣，鳴州城再往北去已是極為貼近地處北境的空州，五月裏竟也說得上微涼。
他貼得很近，身後是滿街熙攘與攢動的人群與。
謝青綰簪著那枚銀釵,仰頭時紫螢石雕琢的小葡萄串跟著微蕩,映在錯落的燈火裏。
顧宴容指腹輕擦著她的手腕間細白的肌膚,不知暗自忖度著甚麽，只在她目光裏將人更近地拉到懷裏來。
才要俯首，忽然感知到有極微弱的力道抵在他腰側。
謝青綰略低下頭去，借著昏晦的光只瞧得見那雙專註的眉眼與白皙纖手,沿著他腰襟兀自翻找著甚麽。
她夜時目力大不如白日，長街那點明滅的燈火盡被他頎長的身形擋盡,昏暗難以辨物。
顧宴容思緒微停,垂眼註視那只纖細的手不得章法地亂翻一氣。
他不鹹不淡地揉玩著那只被她扣在手心裏的腕膀，長指緩緩探進錦綢柔軟的廣袖間，驚得她微顫了下。
嗓音低緩,因著壓得極近才得以在人潮熙攘中仍舊清晰入耳：“綰綰在找甚麽。”
湖岸時有夜風,近在耳畔的吐息卻烘得她從耳尖直熱到脖頸。
謝青綰蜷縮了下，隱隱約約從這樣晦明莫辨的語氣裏咂摸出一點旁的意味來。
她狐疑地擡起眼，只瞧見這位攝政王冷玉一樣輕淡如常的神色，於是覆又安下神來,歪歪扭扭地將那枚白玉質地的饕餮辟邪納福六角鈴鐺扣系到他腰間。
攤位另一側侍立的攤主見狀笑道：“聽二位的口音,約摸是打從京都闌陽而來的罷。”
“在我們鳴州老話裏，玉蘭樹下贈鈴定情的男女可得花神眷顧，永生相攜不移。眼下時值芒種,正是祭餞送歸花神的時候,這千燈廟會也是由此而來。”
謝青綰倒是從那些個雜記中讀到過這些,略微頷首。
攤販於是接續道：“二位貴人既是游玩，可順道在街西頭那顆古玉蘭樹下系條絹絲，便也算餞過花神了。”
顧宴容垂眼掃過她漾著微光的一雙黑眸，又被她揪著衣袖輕搖了搖。
這是想去。
他長指微翻，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枚圓潤方正的金錠來，兩指拈著輕擱在攤位一角。
攤主被那燈火輝明下煞是好看的一抹金黃驚得怔住，再擡眼時，那對顯然非富即貴的京都遠來客已然再度混入攢動的人潮間。
攤主墊踮腳去望，只隱約能從川流的人海裏找尋到身量極高的那抹玄色。
他遙遙喊了聲“客官，還未給您找零”，被熙攘的人聲吞沒。
謝青綰被他護在臂彎下，捧著油紙袋裏熱氣騰騰的糖裹紅豆，拿細細的竹簽串了兩顆餵給他。
這位攝政王身形修長，要將手高高舉起才勉強能送到他唇邊。
顧宴容便溫馴俯首，不緊不慢地銜走了上頭一顆。
紅豆已被捧著得極為軟爛，外裹一層脆而輕甜的糖衣，抿開時意外地並不發膩，有滿口香軟的餘味。
她口味淡，大約是很合心意的。
身後有冒失的孩童舉著新買的紙鳶，成群結隊地在往來人潮間嬉笑追逐。
謝青綰正埋頭將油紙間糖裹紅豆的騰騰熱氣吹散一些，猛不丁被一只手掌攏住側腰，挾抱著摁進懷裏來。
她一驚，偏頭，瞧見稚童莽撞冒失地追逐嬉鬧而過。
顧宴容細微輕淡地側眸乜過一眼，在她怔神的片刻裏已不鹹不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索性沒有松開手，長指搭在那截纖窄的腰肢間，俯身問道：“累麽？”
謝青綰噙著笑意輕輕搖頭。
古玉蘭樹下人頭攢動，打從街西頭直排出很遠。
謝青綰駐足旁側，遙望過那棵蔥郁繁茂的玉蘭，與樹下烏泱泱擁擠成片的人群。
餞送花神寓意極好，這樣的盛況倒也算不得稀奇。
她被顧宴容一手護在臂彎間，偏頭有些懶散地靠在他胸口，耐心隨著人群緩緩挪動。
身後忽有一道很是亮堂的聲音，用官話朗聲宣道：“諸位客官，今日小店開張吉日，正逢送歸花神。”
謝青綰循聲望去，入目便是一座嶄新而雅致的茶樓。
店小廝肩上搭著白巾，拱手道：“我們掌櫃在店內設了猜茶的雅局，勝者小店願送上明光紗帶三尺，聊為助興。”
人群間反響平平。
謝青綰仰頭去瞧，先被那道高懸的門匾吸引了目光，其上靈秀飄逸地銘著三字——長思仙。
似乎是首詞牌之名。
正出神間，餘光忽然瞥見二樓那扇八角景鏤花的窗格。
人群間熙攘嘈雜，她於是輕扯了扯顧宴容腰襟間一點衣料，踮腳湊近他耳畔：“殿下，快瞧。”
顧宴容遷就地俯身，一面扶在她後腰容她更近地貼過來，一面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投去一瞥。
那棵古玉蘭樹枝繁葉茂，生得高大而舒展，最高處的頂梢在茶館二樓推窗便觸手可及。
果不其然，那店小廝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勝者可至小店二樓雅間，親手將旌帶系於玉蘭樹最高處。”
此話一出，人群霎時沸騰。
那小廝顯然早有預備，朝眾人一拱手，有條不紊地宣道：“列為客官可至此處投名，二人為一組，請恕小店簡陋，暫只容得下廿數。”
店中陳設古拙幽雅，木質的茶案檀色極深，更添幾分清幽的古意，確是品茶的好去處。
顧宴容牽著人在臨窗的一角坐定，低眸看她拈起那只描著蒼竹的青釉瓷茶盞細細把玩。
大約是餞送花神其中寓意的緣故，堂中多是結伴的年輕男女。
謝青綰將那茶盞仔細擱回原處，投名入局的茶客仍舊不絕地湧入，在小廝的指引下一一入座。
她同顧宴容一道用店家呈上來的清水盥了手，顧宴容接過巾帕，細細擦幹她指縫間的水痕。
日暮時分微有冷意，她指節被溫涼的水浸出一點瑩潤的紅，是嬌生慣養的纖嫩與單薄。
顧宴容將她雙手攏進袖中暖著，任她湊在耳畔熱烘烘地低語：“殿下懂不懂猜茶？”
嗓音幹凈而殷切，眸子裏那點水光都跟著漾漾顫顫。
他垂眸註視那雙眼睛，一時並不作答，只在袖中捏住她的手心輕揉了揉。
謝青綰忙要掙開，卻被他不緊不慢地捉出來，旋即有極淺的吻落在指尖。
他親了她的指腹。
謝青綰霎時紅了耳尖。
他們落座於堂中臨窗一角，清幽而素不起眼。
顧宴容輕嗅了嗅她指尖，長指沿著腕線緩緩摩挲，學著她的模樣低低湊過來，耳語道：“略通一二。”
謝青綰怔了下，方才反應過來他所答的“略通一二”是指甚麽。
闌陽城中集會宴飲上便不乏猜茶之類，內行人不止一眼瞧得出是何種類，甚至說得中產地乃至采摘的時節。
謝青綰讀書博雜，卻其實因著常年養病，平日裏除了參茶便是各色補藥，於茶之一道實在說不上精通。
她偏著腦袋抵在他胸前，將紅透的耳尖藏好。
被他捏著的手掙了掙，生怕旁人聽到一般小聲道：“是在外面。”
顧宴容嗅罷她指尖，自然而從容地按著人又嗅了懷中，有藥草的清苦與花木暗香。
他微松開一些，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發頂。
眾人坐定，終於聽到那店小廝再度朗聲道：“謝過列位客官光顧，我們掌櫃的交代，鳴州城中人人善茶，尋常的猜法不免無趣。”
“小店有一茶娘子名喚茗蘭，斟得一手好茶，不若今日便換個更新奇些的玩法。”
“小店會先為諸位呈上一盞茗蘭姑娘親手所烹之茶，待品過之後，會再呈七盞茶水，列位客官需得從這七盞茶中選出茗蘭姑娘所制的那一盞，方可過這第一關。”
話音才落，堂中立時有抽氣聲，可見難度。
謝青綰有些為難地蹙起眉尖，擡眸瞧見身側的攝政王神情未改半分。
她莫名安心許多，幅度很小地湊過去，眼巴巴問：“殿下？”
顧宴容一手環在她腰肢，克制著未再進半分，長指幾不可察地搭在她腰窩間，不甚分明地嗯了聲。
謝青綰寬心許多，輕抿了下唇瓣，仰頭小聲卻真摯地望向他：“有殿下在……”
話還未盡，餘光忽然捕捉到清冷而飄逸地一抹蒼青色。
她話音一頓，下意識側首去瞧，只見一抹清瘦的身形緩步而來。
這位傳聞中的茗蘭姑娘一襲蒼青色廣袖長衫，碧簪挽發，輕紗遮面。
她穩穩托著茶盤緩步走來，為堂中賓客一一呈上清茶。
還未走近，謝青綰便已嗅到純粹而甘冽的茶香。
她一時出神，早忘記了方才仰頭要同身側的攝政王說些甚麽。
恍神間，身側有極具存在感的氣息驟然壓近，環在她腰肢間的手臂似乎收緊了些。
顧宴容低低斂下眼睫，嗓音隱有意味：“綰綰在看甚麽。”
吐息撒在耳廓，謝青綰下意識輕唔一聲，微蜷著躲開半寸，尚無知無覺道：“好香的茶。”
茗蘭緩步而至，從托盤中取出兩盞正熱的清茶，福身離去。
謝青綰拈起茶蓋，嗅到真切而熟悉的茶香。
她垂眸瞧了眼色澤翠綠的茶湯，偏頭小聲向身側征詢道：“雨前龍井？”
顧宴容揉著她鬢發，輕淡頷首。
堂中已有人輕聲讚說好茶。
謝青綰輕輕將熱氣吹散幾分，極淺地嘗過小口。
香醇馥郁，確乎稱得上好茶。
再側首，卻見顧宴容面前那盞茶仍舊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裏。
她歪了歪腦袋：“殿下不喜歡？”
湊近耳語時有茶香混雜著花藥的氣息暗自縈繞。
顧宴容卻慢條斯理地執起她嘗過的那盞，仿佛格外專註地品酌著，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定格在她唇瓣上。
喉結滑滾。
謝青綰耳尖直燒起來，全然無處去躲。
品過龍井，店小廝來收杯盞時，觸及那盞分毫未動的茶，不由訝然。
他擡眼瞧過這位幽麗而黑眸微潮的少女，下一瞬，便有淡卻不容忽視的目光落下。
少女身側錦衣玄袍的冷峻男人忽然屈起食指，在實木質地的茶案一角不輕不重地叩了下。
他一身氣魄與威懾力不加遮掩，仿佛那聲輕響是叩在了他心頭。
小廝驟然收回目光，收了茶盞便飛快退下去，未敢多問半句。
歇過片刻，便有小廝捧著托盤魚貫而入，每人手中托盤盡皆擺著七盞一模一樣的青釉瓷具。
要過第一關，便要從這七盞茶中選中茗蘭姑娘所烹制的那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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