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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空州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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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空州路上

謝青綰到底沒能如願在翌日便動身啟程。

她渾身簡直無一日不酸疼,所幸那帖新的方子自她吐過一回之後,便似乎習慣了一樣,不再有任何不適之癥。

蘇大夫前前後後診過許多遍,再三保證並無不妥,才算是將這新方子定了下來。

今日正當端陽,天仿佛驟然燥熱了起來。

含輝堂中都擺上了冰鑒,又顧及她虛弱之癥,遠離那座美人榻擱在角落裏,只用以祛除暑氣。

那張通體紅玉雕琢的美人榻始終溫涼,謝青綰懶歪歪地斜倚著,素蕊在一旁輕搖著團扇。

康樂原本同她悄悄約好了,今日再來一道乘涼,卻時至眼下都未見人來。

謝青綰才低低納罕一句,旁側侍弄冰鑒是蕓杏便已回道:“聽聞太後娘娘望女成才,將康樂長公主送去了學府裏讀聖賢書,要過了策論方可出師呢。”

謝青綰楞了下,扶著腰感慨這位攝政王之雷厲風行。

她倒並不很擔心。

燕太後一向是個心軟慈愛的,大約架不住康樂幾回懇求。

何況她與攝政王很快便要離京前往空州避暑,屆時山高路遠,康樂便是出了學府將皇宮翻個底朝天,想也傳不到攝政王耳朵裏。

謝青綰拈著支通體漆黑的筆,支頤讀著面前攤開的地圖。

他們由闌陽城出發,一路北行,先過的第一座大城便是樾湖——祖母母家王氏所在。

顧宴容兩指捏開一枚鮮紅水潤的荔枝,剔了核餵到她唇邊。

謝青綰啟唇將那荔肉從他手指間叼走,斯文秀氣地吃了,接著拿未曾蘸墨的筆在地圖上比劃。

荔枝性寒,今日餵到了數量便不再給她吃。

顧宴容盥了手,一面拿棉帕細細擦拭著一面舉步朝她走近。

才一傾身,忽見她受驚似的往美人榻裏側挪了又挪。

昨夜駭人的尾韻仿佛仍未褪盡,謝青綰被這樣凜冽而熟悉至極的氣息驟然逼近環繞,不自覺地開始發顫,蜷著躲著想要拉開一點距離。

顧宴容不急不慢地在美人榻旁那只矮凳上落了座,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她挪出的那片榻面上,觸到微熱的餘溫。

這張美人榻一側為雕著靈魚的靠背所攔,另一側被他寬闊而挺拔的胸膛烏沈沈地堵困著,窄□□仄。

她其實全未逃開。

顧宴容擡手握住她腰肢兩側,緩緩拖行至邊緣。

蕓杏同素蕊識時務地退了下去。

顧宴容俯身將她唇邊沾著的荔枝果漬一點點舔掉,擁著人教她如何讀那張地圖。

謝青綰適時將筆遞過去,被他隨手棄置於旁側,手把手地指給她瞧:“明日晨起動身,走水路可直下樾湖。”

他很是熟練地替人揉著腰窩,問:“樾湖乃是王氏所在,綰綰要順道前去拜會嗎?”

謝青綰略一思索,便不甚猶豫地重重點頭:“要的。”

樾湖端陽之俗與闌陽城大不一樣,因著五月裏毒蟲漸多,暑熱易病,將五月初五視為惡日,常會將未滿周歲的孩童送回母家去避惡。

謝老夫人出身樾湖,鎮國公府便也循著樾湖的習俗過這端陽,本該將體弱多病的小外孫女送去江氏母家。

只是她實在嬌貴得緊,未滿周歲時每一場病都兇險萬分,一著不慎便有夭折的可能,謝老夫人哪裏放心輕易將她送出去,哪怕只有一日。

所幸江氏母家隨緣,她王氏卻與闌陽城水路直通,一日便可抵達。

且樾湖王氏鐘鳴鼎食、百年世家,愈加是一個躲端陽的最佳之選。

於是謝老夫人與兒媳江氏一道帶著未滿周歲的小外孫女,在樾湖王氏度過了她降生後的第一個端陽。

她生了一副幽麗標志的好模樣,如何灌苦藥都不怎麽哭鬧,虛弱得聲音力氣都小,卻在那段小住的時日裏跌跌撞撞地學會了走路。

謝老夫人乃是王氏嫡出的長女,這一回來整個偌大的家族紛紛前來探望。

謝青綰體弱不便太受攪擾,便由母親江氏照看著養在後院,唯獨幾個親近些的表親得以到後院瞧上幾眼。

謝青綰將養得很是不錯,又得謝老夫人眾多兄弟姊妹喜歡,索性便約了日後年年都來。

卻在第四年之後從此失約。

鎮國公府劇變,一夜傾頹,老國公謝安道單槍匹馬只身入宮,以全部權勢與力量換回殘破而岌岌可危的謝家。

謀逆之名事關九族,謝老國公不願拖累他人,幹脆隱居府內閉門不出,斷了從前全部的來往。

自然也包括老夫人的母家——樾湖王氏。

如此算起來,她差不多有十一年未再到過樾湖。

何況她彼時尚遠不到記事的年紀,對樾湖王氏的一切印象都是斷續而模糊的。

只是祖母時常掛念,曾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講給她聽,她便暗暗記在了心裏。

祖母逐年事漸高,又礙著當年之事不便輕易走動,她回去瞧一眼、捎個話也是好的。

顧宴容不知想到甚麽,忽然屈起指節,不輕不重地在玉榻面上叩了兩聲,俯首親吻她耳後的紅痕:“好。”

第二日出發時天色尚早,謝青綰披著錦緞鬥篷,隔開初晨時江上浩渺煙波與霧汽。

冷冽不雜一絲暑熱。

謝青綰微捉著裙擺緩步踏上渡口,正小步磨蹭間忽然被一條手臂牢牢環繞上來,抱著帶上了船。

陸路長途顛簸,遠不及水路來得通暢與便捷。

顧宴容帶著她先行走水路,不出一日便可直達樾湖,蕓杏素蕊等一眾侍奉的人則照看著攝政王府的車馬,兩日之內驅車抵達。

江上風大,才一踏上甲板霎時將她鬥篷與衣袖仰起,鬢發都吹散一絲,沾著濕漉漉的霧汽垂垂松散。

顧宴容有意側著身子,替她擋去不絕的涼風,將人揣在外袍間抱去了船內。

此番所乘的似乎是皇家禦制,繁覆高大,其中床榻、坐具,乃至盥洗之用的物具都一應俱全。

謝青綰鉆進船中先解了被水汽沾濕的鬥篷,門合攏的瞬間耳畔風聲驟止。

她合攏雙手往掌心裏呵了一口氣,再去暖自己被寒風刮痛的耳尖。

仍舊很涼。

顧宴容將她解下的鬥篷掛置妥當,見她鼻尖紅紅地搓著耳朵,捉住那雙手按在自己頸窩裏。

分明是一道從凜冽水汽與涼風中走過來的,他卻仿佛全然無所感知一樣,頸側熱度很高,烘得她手心微燙

才要再去捂耳朵,忽然有灼人的溫度貼上來。

顧宴容俯首吻了吻她微紅的耳尖,鼻息灑落時溫度灼人,驚得她瑟縮了一下。

那寸肌膚薄得能將皮下血管與脈絡看得清楚,仿佛稍用些力便要蹭破沁出血來。

模樣可憐。

他低低俯首,淺嘗一般極輕地貼吻被凍紅的耳尖,不知源於她還是他的溫度直直蒸上來。

謝青綰忙亂地抵住他胸膛,問道:“殿下,水路要走多久啊?”

顧宴容將人推進那張梨花木雕鵲橋銀河的月洞門架子床,矮身替她褪下被水汽沾濕的鞋襪,耐心答道:“今日日落之前便可抵達。”

謝青綰連日來因著天熱格外沒有胃口,此刻被江上飽含潮意的涼風一吹,散去不少蒙在心口的暑氣,甚至隱隱覺出一點餓來。

她出發時才用過早膳,只勉強填了幾塊甜酥,小半碗粥糜,便萎靡不振地擱下了碗筷。

此刻來了精神,抱著被角羞澀小聲道:“有些餓了……”

顧宴容神色分毫微動,盥了手便動身往後艙去取煨著的早膳。

謝青綰昨夜睡得少,此刻一沾鋪設妥當的床褥,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小呵欠來,腦袋抵著被角歪了歪。

江上風浪不絕,船行微微搖晃,卻是很安穩的。

顧宴容將早膳擱在榻畔的矮幾上,舉著碗筷征詢道:“要餵麽?”

謝青綰連連搖頭,很是不能讚同他的趣味。

她捧著碗筷,先夾了今晨還一筷都不肯動的酥肉,盤腿坐在榻畔,吃相斯文。

顧宴容摩挲著她左臂纖瘦單薄的腕骨,很有些閑適地守在旁人,註視她用膳。

他已然很是習慣了照顧這樣一個一吹就倒的藥罐子,就著她的手吃下她餵過來的那勺粥糜。

飯罷她捧著清茶漱過口,便抱著被角瞇上眼睛。

她顯然更怕熱一些,畏寒時不過好生抱著湯婆子,多蓋兩床棉被而已,暑熱卻是無可躲避,又用不得冰,酷暑難耐自然少不得要吃苦頭。

原本定的是十月啟程空州,帶她看了雪多走一走,便仍舊回闌陽城好生將養。

然而一入五月,她便像是霜打的梨花一樣飛快萎靡下去,少氣無力,食欲萎靡,三兩日便有清減的跡象。

顧宴容兩手松松將那截細腰掐了個圓滿,親吻著她脖頸暗暗嘆了一口氣。

第二日便開始著手安排避暑的一切事宜。

空州九月時便斷斷續續開始有大雪降臨,亦是南楚有名的避暑之地,太平年間不少帝王都曾擺駕親臨。

顧宴容立在榻畔,低眸瞧見她蜷在江上寒涼的空氣裏,抱著被角愜意地拿臉頰輕蹭。

整個人都郁郁蔥蔥地活絡過來。

顧宴容扶著她腦袋擱回矮矮的軟枕上,又將歪七扭八的衾被理好。

謝青綰便埋在其中補覺,呼吸沈沈,可憐得仿佛沒有睡飽過一樣。

顧宴容輕手輕腳地一同上了榻,才一貼近她已循著熱源手腳並用地湊上來只往他懷抱裏鉆。

是很有生氣的模樣。

他張開手臂將人納入,雙臂如藤蔓一樣環繞她的腰肋,將人親密無間地帶到懷中,嗅到她發頂淡淡的花香。

謝青綰習慣久睡,一覺便是天昏地暗沒個盡頭。

顧宴容掐著時辰將人喚起來用膳,趁她迷迷糊糊進著清粥的間隙問:“江上久泊,綰綰可有甚麽不適?”

謝青綰呆了呆,反應很慢地搖一搖頭,眼睛蒙著睡意與薄薄一層水光:“睡得很好。”

她用過午膳反倒少了許多睡意,只是仍舊坐在床榻間,厚重的帳幔將偶爾散進船內的寒風隔絕,只餘凜冽與清爽。

顧宴容便坐在她身側,與她一道靠在床頭,聽浪潮拍打船身。

謝青綰忽然偏過頭來,眼巴巴問:“我好像總是在睡,殿下會不會覺得無趣呀?”

她像是才恍惚意識到這一點,從他懷裏退出來,捧著腮憂郁起來:“我也不想這樣的,可總是很困。”

顧宴容少見地並未擡手當即將人捉回懷裏。

只張開手,低低喚一句綰綰。

謝青綰便軟綿綿地栽回去,半闔著眼眸不知是犯困還是仍舊憂郁。

她總有層出不窮的胡思亂想。

顧宴容揉過她發頂,長指從滑涼如鍛的烏發間緩緩捋過。

他忽然動手握住她腰肢,穩穩當當地將人掬在手心裏掂量兩下,從身側直接面對面地舉到懷裏來。

手臂卸下力道,謝青綰驚了下,毫無支撐地被迫覆壓於他身上。

顧宴容俯首埋在她懷抱裏輕嗅,鼻息略重仿佛喟嘆:“綰綰很好聞。”

指腹沿著她眉心緩緩朝下:“眼睛、嘴巴……哪裏不可愛。”

手掌直墜下去,極具暗示性地揉著她腰窩,隱隱有游走的跡象:“只抱著綰綰睡覺,守一整日也很好。”

謝青綰抿了抿唇瓣,羞澀地仰頭瞧他:“睡不著了,殿下念書給我聽好麽?”

顧宴容便挽起一半的帳幔,點了支燈燭,取來她最近在讀的一本游記,語速平緩地讀給她聽。

他們在黃昏時分抵達樾湖的渡口,王家早已帶著烏泱泱一眾人在渡口久候。

見顧宴容牽著她緩步走出,連忙行大禮道:“見過攝政王,見過王妃娘娘。”

謝青綰被這陣仗驚了下,連忙上前將為首的王永昌扶起來:“表叔何須同阿綰多禮。”

她睡得足,嗓音清澈明亮:“快都免禮罷。”

眾人前後簇擁上來,顧宴容牢牢攬著她腰肢,不緊不慢地走在最中央。

老家主年事漸高,如今王家正是由這王永昌當家。

只是世家大族少不了有些個甚麽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晦齟齬。

謝青綰此程只是為了將祖母的手信捎到,借住兩晚便要再度啟程。

客隨主便,起居用度由這位表叔安頓就是。

王家一眾仆從小心翼翼將他們隨身的箱篋好生安置在東廂客房。

眾人問過禮便識趣地退下,唯獨王永昌帶著小兒子王書河留得久一些。

先問了禮,一同落座於席間飲茶敘話時,聽他仔細問起:“老夫人近來身體如何?”

謝青綰慢條斯理地答道:“祖母康健硬朗,聽聞我前往空州避暑,途經樾湖,連夜親筆寫了書信,又揀了好些樣禮物,要我務必帶到呢。”

王永昌點一點頭,嘆氣道:“康健就好,康健就好。”

謝青綰親自起身將那封書信取來,交到他手中:“這便是祖母親筆手信,大舅公與二舅公各一封。聽聞二老遠塵避世,此事還要煩請表叔代勞。”

王永昌忙起身雙手接過,連聲說著“自然自然”。

謝青綰條理清晰地囑咐道:“後院那梨花木質地的兩個箱篋,便是祖母要我帶來的端陽問候之禮,松柏雕樣的是為大舅公所備,竹林雕樣便是二舅公的。”

旁側小廝抱拳稱是。

寒暄過後,旁側侍候的丫鬟婆子們福身退下,這位王家現任家主才慨嘆一般道:“上回倉促,還未謝過王爺救命之恩。”

顧宴容慣來惜字如金,除卻朝堂上生殺決斷的大事,其餘一概無甚興致,只緘默守在她身旁。

他慵懶擡眼,十分吝嗇地分來一寸目光,輕淡道:“舉手之勞。”

王永昌似乎有意結交,還要再說甚麽,忽然瞧見這位相稱之下格外嬌弱的攝政王妃掩著袖子低低打了一個呵欠。

他猛地回神,連忙作揖道:“王爺與王妃娘娘舟車勞頓,叨擾叨擾。晚膳會有小廝送來,今日時間倉促,實在招待不周。”

“今日好生歇過,明日必定攜闔府上下盛宴款待,今日叨擾,告辭。”

謝青綰起身相送,被他連連勸住。

王書河便跟在父親身旁一同作揖,擡頭時目光在她水一樣清澈漂亮的圓眼上似乎停留了一瞬,轉身離去。

顧宴容擱下手中茶盞,緩緩擡起了眼皮。

謝青綰轉身,便瞧見他神情矜漠地端坐於上首,指骨有節奏地扣著蘇木質地的扶手。

她一時定在原地,試探性喚道:“殿下?”

顧宴容一瞬收起了那點冷意,起身走到她旁側,一手揉著她下頜的軟肉,不知在定奪甚麽。

他目光凝在她的眼睛上,神情、口吻一概如常:“綰綰睡飽了麽。”

謝青綰轟然紅了耳根。

她實在太清楚這樣的話外之意,指尖絞著他衣襟,眼睛濕漉得一把小嗓子都跟著可憐起來:“不行,是在外面。”

仿佛急得要掉眼淚。

顧宴容便捧著她雪腮輕吻泛紅的眼尾,低聲哄人:“好,都依綰綰。”

謝青綰抿著唇瓣,很是讚同地用力點一點頭。

她於是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大約是依山傍水的緣故,樾湖較之闌陽要清爽得多,謝青綰蓋著薄衾,又枕著他臂彎被他擁在懷裏,團成極具安全感的姿態。

第二日天還未明,謝青綰便已被外頭來來往往的喧嚷聲吵醒,困得眼睛都未張開,輕唔著迷茫地四處張望。

顧宴容將那顆不安分的腦袋按回懷裏,手掌沿著腰窩按下去,近乎將她困在自己的陰影下:“睡。”

她實在太過於好哄,以至於這位攝政王生硬的哄睡技巧至今全無進步。

顧宴容將人安撫妥帖,披衣起身,立在窗邊不輕不重地叩了兩下窗沿,外頭登時安靜下來。

他將袖口最後一條束帶系好,撩開一點帳幔確認過她睡得正好,便將床帳仔細合攏。

今日王永昌大辦筵席,顯然是要盛情招待。

顧宴容不緊不慢地走到前廳,沿途仆侍們紛紛叩禮,被他揚手止住。

王永昌在前廳緊張有序地指揮著,回身正與這位神情冷淡的攝政王打了一個照面。

他一個激靈,忙贏上去:“見過王爺。”

顧宴容擡手免了他的禮,破天荒似的格外平和地主動寒暄:“王家主今日很早。”

王永昌不明就裏,順著他的話道:“貴客臨門,豈敢怠慢。”

顧宴容淡淡頷首便不再多言,仿佛當真只是寒暄一樣,漫不經心地掃視過一周。

王永昌隱隱覺得哪裏不一樣,卻終歸說不上來,只好又投入忙碌之中。

他招手將自己最是機靈的小兒子叫到跟前,囑咐道:“去添茶來,好生招待著王爺。”

這位攝政王身為南楚王朝裏說一不二的掌舵人,倘若能得了他的青眼,平步青雲亦非難事。

王書河低垂著眼應道:“是,兒子遵命。”

他親自沏了雪頂銀針來,恭敬卻不卑不亢地為這位攝政王添上一盞,擡眸忽然擦見他慵懶松散著的衣襟。

一枚紅色的、秀氣的小小壓印藏在其中,其中來歷不言而喻。

他霎時頓住了一切動作,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一樣。

顧宴容屈起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桌案,不緊不慢。

他終於回神,擱下茶盞道一句王爺慢用,便逃也一般轉身離去。

顧宴容無甚興致地起身,回東廂去了。

謝青綰抱著被角,四仰八叉地睡得正熟。

自那回觀螢之後她便近乎沒有一夜是安生的,這回難得偷閑,舒適愜意得仿佛下一瞬便要飄起來。

顧宴容耐心驚人,哄著勸著將她喚起身來,又輕車熟路地解她的寑衫。

謝青綰立時警覺地按住他的手,努力張開眼睛控訴他:“說,說好的。”

顧宴容捧著縱著:“是,都依綰綰的,先給綰綰更衣好麽。”

謝青綰聽到更衣二字,才松了手,捂著寑衫往床榻裏側躲,小聲說:“我自己來。”

顧宴容不無遺憾地松開手。

王家此番筵席確乎盛大,連避世退隱的老家主都親自出世以待。

顧宴容始終牽著她,疏離卻周全地應酬了各色人物。

謝青綰被他安置在席間,全不必費甚麽力氣。

支頤發呆間,忽然瞧見迎面走來一道算得上熟悉的身影。

王書河親自端了一小碟精致的點心來,呈到她面前:“家父特意囑托,要將這樾湖最負盛名的鳶尾酥獻給王妃娘娘一嘗。”

謝青綰承了這份好意,溫溫婉婉淺笑了下,嗓音清柔:“有勞表兄,還請代我謝過表叔。”

王書河同她對視,末了,才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是。”

顧宴容立在不遠處,不鹹不淡地回過眸來。

席間說得上熱絡,因只當是家宴,席間女眷們調笑與交談不絕。

謝青綰拿銀匙尤為緩慢地品著甜羹,那碟“樾湖最負盛名的鳶尾酥”被她擺在角落裏,半點未動。

宴過大半,謝青綰央著他一同出去透氣。

顧宴容便牽著人走出花廳,漫無目的地穿行在錯落花林裏。

他擡手擋開垂落至她發頂的花藤,漫不經心地問道:“綰綰不是最愛甜點了麽,怎麽不嘗一嘗角落裏那碟鳶尾酥。”

謝青綰偏了偏腦袋,眼睛清透如冰泉:“只是隱隱覺得奇怪,無論是誰備下的,由表兄送來終歸不妥唔……”

顧宴容已捂著她眼睛俯首吻下來。

他一手覆於她雙眸,另一手叩著她後腦,長指由後頸直攏及頸側,下滑時露出的肌膚上有鮮紅未褪的吻痕。

謝青綰不明所以,攥著他衣襟很乖地仰著頭。

顧宴容專註於她的唇瓣與香氣,叩著人反覆碾吻,餘光瞥見花樹掩映裏那道定立許久的人影。

他嗓音很低地教誘道:“綰綰,張嘴。”

爾後抱著人極巧妙地轉換角度,將她全然籠罩在身前,更重地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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