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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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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玉階之上的女子緩緩起身,赤足踩在雪白的地毯上,流蘇覆額,紗裙邊上綴滿銀鈴,每走一步,整個大殿都回蕩著悅耳的鈴音。

“跟他做生意,我怕沒命。”

“所以王女要借西日阿洪的手去對付那位來路不明的怡王殿下。”

風吟朝他點頭,“如果說侯爺是惡狼,那個怡王又能算是什麽好東西。”

“南部那幾個蠢東西聽了西日阿洪的挑唆,如今應該已經被侯爺送去見閻王了,讓西日阿洪先陪那怡王好好玩著,等侯爺回來,差不多就該收網了。”

風吟微微仰頭,在重景面前停下,白生生的手像是一尾游魚,柔弱無骨的溜進了男人的腰間,一寸寸向下,重景面色募地漲紅,握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麽。

“王女。”

破碎的聲音傳出,風吟才住了手,嗔怪的看向那男人,白嫩的雙臂攀上男子的脖頸,整個人依偎在重景身上,像是沒了骨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總覺得,是我出賣了南疆。”

“重景不敢。”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回身坐在長幾上,雙手撐著身子,仰面看向他,瑩白的足踩在他大腿上,得意洋洋看著他:“我五歲你就在我身邊了,你想什麽,我恐怕比你自己還清楚。”

“屬下知道,只是屬下覺得,西日阿洪畢竟,是王女親父,而南疆,也該是南疆人的南疆,不該如此拱手讓人。”

風吟直起身,唇邊的笑一凝,面色驟冷,氣急敗壞的踩了重景一腳,剛想踩第二下卻被溫熱的大掌一把握住,男人捧著她的腳,單膝跪地,“臣身上硬,踩著疼。”

“我哪有那樣的父親,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逼死我阿娘,眉也不皺的就將我送進了聖宮,世人眼裏的王女都是高高在上,聖潔無比,你,你們,難道不知道,南疆的聖女,不過是南疆王豢養的玩物!”

她擡腳,轉身回了王座,指尖撥弄著袖邊的珠玉,“要不是明安侯,我早就死在南疆王床上了,現在好了,那惡心人的老東西被他除了,我的好父親倒是跳出來要救南疆於水火,想救我出魔掌,怡王不遠千裏跑來要助我南疆王族起覆。”

“癡心妄想!”

她看向跪地的男子,眉目間的怒氣散了幾分,卻浮起一絲心疼來,“我說過,你不必跪我。”

“王女別動氣。”

風吟按捺住情緒,朝重景伸手,男子上前將人攏進懷裏,女子聲音裏夾雜了小女人的委屈,“我不是生氣,我就是恨他,當初要不是明安侯突然一路就打進來了,我真的就要被送到南疆王那去了,我雖不過是因禍得福,卻也感念他的恩德,做了他聖宮的暗線。”

“明安侯剿滅王族時,我求他留了西日阿洪一族,不是因為我認這個父親,而是念及族中一同長大的兄弟,如今他倒是拿我做筏子,做起稱王的夢了,也不想想自己,命裏有沒有做王的富貴。”

重景輕嘆一聲,將人抱緊了些,“我從不覺得是你出賣了南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韓灼拯救了水深火熱中的南疆百姓,我只是擔心你,你跟明安侯聯手做這一場戲一旦被發現,不止是那些王族旁支,南疆的世家大族也不會放過你。”

風吟窩在他胸前,“不放過又如何,早在我與他聯手除去南疆王的時候,就知道那些人死也不會放過我,是,北戎一遭讓明安侯廢了右手,傷了雙腿,可他讓人害怕的,才不是那身功夫,只要他不死,那些老不死的才不敢動我。”

她頓了頓,聲音黯了黯,“相反,如果明安侯真的死了,在他們借著我的名義蠱惑人心,起事之後,等著你我的,又能是什麽好下場。”

“重景,你知道嗎,我以前也在想,跟這樣的男人布局,是不是我自己也早就成了他的棋子,直到前日裏南部傳來消息,原本態度強硬的幾大部族,一夜之間,家族內訌,首領易主,不動聲色間,西日阿洪的聯盟就已分崩離析,那時我才驚覺,那個男人的狠辣跟決絕,他骨子裏的冷漠跟善戰,讓他根本不需要這般費盡心思,如果他想,只要像當年屠城那樣,殺雞儆猴,不過是南部的十幾個大族,不過千餘人,只要他願意,便無一人能活。”

“北境走一遭,他倒是難得心軟了,不願戰火四起,而是用了這樣迂回的法子,費心布局,以重傷失蹤混淆視聽,帶著玉衡先生親自去了南部,而我雖然以前恨足了王室,但我畢竟還是個南疆人,我在聖宮祈福,受南疆百姓敬仰,我也希望南疆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而這件事,他可以做到,西日阿洪卻不能。”

重景握著她冰涼的手,靜靜道:“我知道,他是為了南疆好,這也是你願意以聖宮名義跟他合作的原因,我只是擔心你。”

“報!”

有護衛匆匆穿過長階,在大殿之外候著,重景與風吟對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折返回來,手中提著一柄劍。

“王女,你看此劍可面熟?”

風吟接過,劍長七尺,約兩指寬,劍身極薄,面紋卷雲,背記山川,指尖細細摸過那些紋路,似曾相識,分明是在哪見過。

“王女可還記得,明安侯剛到南疆那日,王女隨他去見了南疆最負盛名的鑄劍師,雲景先生,侯爺請他做一對匕首,圖紙上的紋路,正是跟這把劍上的紋路一樣。”

“對,一模一樣。”

風吟還記得那日,明安侯剛到南疆,她急著跟他說西日阿洪暗中密謀生亂一事急得坐立不安,那人卻是一副淡然模樣,要她先引薦雲景先生,圖紙畫的極漂亮,她眼巴巴看著,還說做好了要向他討上一把,卻被那人不近人情的拒了,索性她也不是愛舞刀弄槍的主,在不久侯爺便去了南部,丟給她將計就計四個字,忙的她焦頭爛額,這事漸漸便忘在腦後了。

“這把劍,哪來的?”

“克蘇谷,你暗地派人透露了阿勒海的蹤跡引了怡王的人去了克蘇谷,我怕出事,便派人一路跟著,探子回報,怡王入谷後不久,有一女子孤身縱馬入了谷中,提劍擋在了阿勒海身前,而後,阿勒海身死,女子重傷,隨後又闖入兩人,應是女子同伴,營救不成,一人重傷被俘,另一人拼死逃出卻撞上我們的人,手下人覺得奇怪,倒沒敢殺他,將人抓了,如今正關在地牢裏,探子說這把劍便是那女子手中劍。”

風吟蹙眉,面色微疑,“那女子呢?”

“被怡王帶走了。”

“帶走了?怡王竟沒殺她?”

重景搖搖頭,“手下人來報,那女子與怡王,似是舊相識。”

“舊相識,卻又跟侯爺淵源不淺。”女子托著下巴,細細掃過那把劍,心裏有了主意,“讓我們的人仔細跟著怡王,你親自將阿勒海的屍首擡去給西日阿洪,跟他聯手,務必將人留在南疆。”

“前日來的消息,按照腳程,侯爺現在應該在勒疏城了,派聖宮最好的侍衛,走一遭勒疏城將劍送去。”

“王女是懷疑,那女子......”

風吟略略點頭,“我還記得,侯爺冒險闖北戎時,玉衡先生氣得不輕,發了老大的脾氣,說是他既然不要命,自己也沒必要勞心勞力替他守著南疆,後來夜衛送了信來,先生看過信後,卻朗然笑了,說什麽沖冠一怒為紅顏,雖然瘋了點,卻是有血性,有點人氣。”

重景目露詫異之色,“侯爺此來南疆帶了那位趙姑娘,明靖流言四起,臣以為......”

風吟眼簾微挑,鳳眸清亮,“情愛的事,你又懂幾分,我不怕那女子不是侯爺心上人,就怕她是,這消息聽起來無關緊要,且算不上什麽大事,可你照侯爺闖北戎的架勢,一旦出事,可就是大事。”

風吟想到南疆的處境,“何況聖宮也牽連其中,跟怡王假意合作,讓他以為藏在克蘇谷的阿勒海是侯爺,再借阿勒海之死將火引到怡王身上,我雖覺得自己著實將他留給我將計就計四個字用得不錯,但你我都知道他的脾性,屆時遭罪的定是我南疆。”

重景回過神,道:“臣這就去,王女且寬心。”

待人走遠,風吟輕嘆了聲,看向外面漸暗的天,“這怡王,要亂南疆的天啊。”

不一會魚貫而出的舞女,身著彩衣,頭系絲絳,大殿之上,歌舞不絕。

薄霧漫過林間的青草,在清晨的陽光下蒙上一層淡金的光輝,清清冷冷的,鳴啼的鳥雀掠過枝頭,隨輕風打旋落下的樹葉像是折了翼的蝴蝶一般,悠揚難懂的南疆歌謠遠遠傳來,只聞其音,粗解其意。

聞刀被擡進來時,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滿身傷痕,翻出鮮紅的血肉來,橫七豎八的傷口觸目驚心,緩緩滲出鮮血,衣衫破碎滿面血汙,手中緊攥著一塊碎布,若是仔細去瞧,很容易便認出是她那日衣袍上的碎片,男子半睜著眼,睫毛輕顫,昭示他還活著。

她看著那樣的聞刀,忽然就哭了。

趙晏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向韓煜求饒,她像是一具冰冷的血肉,憤怒、憎恨、悲傷,所有情緒一一劃過,最終只剩下絕望,她攥著韓煜的衣角。

“我不走了,我喝藥,韓煜,你放過他。”

韓煜眼中閃過千百種情緒,擔憂、害怕、心疼,最後一點一點匯聚成冷漠,他居高臨夏的看著地上的女子,“我說過,你不要命,聞刀,也不會活著。”

侍衛們擡走了聞刀,鮮血蜿蜒流了一地,韓煜走到門口時,腳步一頓,返身折回,將地上的女子一把抱回床上,擡手撥開她額前被汗打濕的長發,卻是什麽話也沒說。

趙晏捏著被角,終於嘶聲裂肺的哭了出來。

從小長到大,他太了解她了,清楚的知道她的每一根軟肋,將她捏得死死的。

小時候,父兄曾教她,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正道何在?

後來她長大,心有家國,以軍令律法治下,逐漸的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如今,她寧願自己從未明白過。

陳寅從若羌城回來時,趙晏已經開始吃藥了,微微發苦的藥味彌漫著整個院子,正值盛夏,蟬鳴不絕,韓煜執長竿粘蟬,見他進來,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韓煜不讓幫忙,陳寅便侯在一旁,烈日之下,足足大半個時辰,兩人才出了院子。

陳寅心思百轉千回,終於沈聲道:“侯爺,聞刀的事,我聽說了,您這樣對姑娘,會不會太過於殘忍?”

韓煜面色不變,依舊握著長竿,“你知道,我為什麽派你去若羌城?”

“屬下不知。”

“你在,聞刀便傷不成如今這樣。”

“屬下不敢。”

“不敢?”韓煜微微挑眉,聞言沈聲一笑,“是不敢,而不是不會。”

“可,姑娘最重情,主子這樣做,會傷了姑娘的心。”

韓煜微微偏頭,面無表情的看向院內,“我只要她活著在我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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