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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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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進死了,連同跟在他身邊的那位師爺一同沒了,一劍斃命,一個死在廊下,另一個死在房間裏,趙長歡知道消息的時候,眉心狠狠跳了一下,手中茶盞摔落在地,驚得許小山一激靈。

“沒事吧?”

許小山忙蹲下身去撿拾地上的碎瓷片,嘴裏不停道:“我還以為是姑娘呢,風統領說一劍斃命,正中心口,竟是分毫不差,連著那位師爺一並,死的透透的。”

“可既不是姑娘,那會是誰呢?”

他將碎瓷片小心收好,放進托盤裏,笑得暢懷,“陳進作惡多端,想殺他的人數不勝數,死了倒不奇怪,活著才讓人心裏膈應,如今倒是老天爺開了眼,也省的我們費工夫去找他作惡的證據,姑娘,你... ...”

許小山話沒說完,趙長歡便擡手打斷了他。

“是啊,他死了不奇怪,奇怪的是,守衛森嚴的城守府,城守死了卻沒有一個人察覺。何況昨晚,順著陳進這條線查下去,所得更多。”

“偏偏是這個時候死了。”

所有的頭緒像是落入海中的雨水,瞬間沒了蹤跡,消失無影,她想去探尋的種種,再一次隱在了迷霧裏。

淮水城外三十裏處的荒廟之中,男子白衣翩然,瞧著土臺上怒目圓睜的金剛慢慢雙手合十,虔誠而恭謹的念了句佛謁,身後黑衣男子跪了一地,乖順的低著頭,像是怕極了面前的白衣公子。

不知過了多久,拜佛的人慢慢睜眼,狹長的眸子泛著冷冰冰的光,眉梢微挑,端的是儀態萬千的風流,似是九天上的仙人,多瞧一眼都是冒犯。

“聽說那日,你們主子傷了她,一掌打中了她的肩膀,重傷之後,你們窮追不舍,逼的她無奈之下裝成了乞丐。”

“你們怎麽敢?”

跪在地上的幾人慌忙相望,齊齊磕頭求饒,為首的顫著聲道:“是鬼老擅自做主,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萬望公子明查。”

“哦。”

“好一個奉命行事,若是鬼老活著,見你們如此忠心的模樣,那無邊煉獄也是要帶著爾等一同去的,既然這樣,我便全了你們這主仆情分,也免得他在下面獨身淒涼。”

話音剛落,左手擡起,中指跟無名指微微屈起,指尖輕晃,身後銀光閃過,跪在地上的幾個黑衣人頓時身首異處,白衣公子瞧著金剛佛像,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低聲念道:“我佛慈悲。”

右手撫上衣擺,輕輕撩起,像是怕滿地暈開的血汙了他素白的衣袍,眉眼低垂,神色微憫,一副慈悲相,偏生得冷硬心腸。

身側站立的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如今陳進已死,明安候那邊應當已有所察覺,公子,我們現在怎麽辦?”

白衣公子玉指輕撚,眉梢微揚,“陳進死了,可那本賬還在韓灼手裏,影子說,那本賬已不在書房,那便必然在韓灼手裏,這些年,我在江南傾註的人力心血,都有可能因為那個賬本煙消雲散,一旦呈上去,按照宮裏那位的脾性,你覺得我會是什麽下場?”

中年男子一楞,並未開口,白衣公子也不惱,自顧自道:“闔府一百餘人,只怕無一能活,就算發了慈悲留我一條命,也只會是囚禁至死。”

“而我等不到韓灼回京,他必須死在淮水城,一旦回京要下手便是更難。”

他說著,慢慢轉身,荒廟裏霎時靜了靜,身側的中年人在靜默中開口,道:“屬下有一計獻上。”

“說來聽聽。”

男子上前,幾聲低語,再擡眼,眉目間帶著試探看向那白衣公子,只見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眉目舒展,緩緩道:“季良向來知我甚多。”

中年人輕輕舒了口氣,聲音裏是說不出的恭敬:“公子聖明,此計必行。”

很快,一行人自荒廟而出,動作極其利落,翻身上馬,馬蹄飛揚,疾速消失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

過往路人被揚起的塵土瞇了眼,不由皺了眉頭,回頭一望,罵罵咧咧幾句,伴隨著那群身影的消失,一切又回歸了平靜。

此時的城守府,卻是一片陰雲籠罩。

陳進死在眼皮子低下,韓灼自是大怒,一早風伯便帶著身邊幾個用刑的好手開始挨著排查府中的人先是府中仆役下人,不過片刻便將人放了回來,估摸著應該是威脅恐嚇了一番,不過是一群沒見過風浪的下人而已,平時狗仗人勢囂張些,倒也犯不著動些非常手段。

不過第二批帶走的人,可就不是簡單的“問問”了,陳進從江湖上花高價請回來保他性命的高手,大多是豎著進去,擡著出來的,自視武功高強不肯開口的大多沒什麽好下場,識時務肯張嘴的,據說也得過了風伯手中蠱蟲那一關,挨得過去便是生路。

下一批,該他們了,如果不是陳進府上的人,便只能是金鱗衛或是夜衛,夜衛跟著韓灼在南疆出生入死,是韓灼的心腹,很大可能,殺人者在金鱗衛中。

而她有幸見識過風伯的手段,兵不血刃,以蠱為利器,輕而易舉便能讓人生不如死。

屋內傳來一陣摔打聲,趙長歡回神,深吸了口氣,擡手敲了敲門邊,不一會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瞧見她連眸子都亮了幾分,高興的伸手去拉她,纖白的手背上有著鮮紅的劃痕,“你來了。”

趙長歡任由她拉著進屋,目光掃過屏風,琉璃面的浮雕被砸的不成樣子,屏風後的大床上,斜斜倒著一人,好像是剛剛被打昏了,她眸色不由一沈,“你沒事吧?”

“沒事。”阮如箏取了茶杯給她倒茶,“他折騰我,罵我,趕我走,我心裏反倒好受些。”

阮如箏的目光慢慢移開,同她一齊落在那面屏風上,“我愧疚,難受,可我不後悔,因為我從來不覺得,明哲保身有什麽錯處。”

“鬧得狠了,沒了力氣,也就不鬧了。”

趙長歡擡眼,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女子,她瘦了,下巴尖尖的,鼻梁越發英挺,頭發像是隨手挽起的,眼裏是暮色蒼蒼。

“不後悔嗎?”

她瞧著女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不後悔,在海上時,你該棄船而逃,既然不覺得自己錯了,愧疚何來?”

“你將自己折磨成這副樣子,卻告訴我自己沒錯,你是想告訴我,還是想告訴你自己,亦或是屏風後的那人?”

阮如箏慢慢將目光移回,四目相望,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我不知道。”

可是重來一次,她依舊會選擇默不作聲,在未知的危險面前,她只是做出了最利於自己的選擇,可她看見少年生不如死的模樣,心中倒生出些別樣的念頭,若是當晚都被逼上絕路,她跟他一齊死在那片海裏,便算不上虧欠,也能從煎熬中解脫。

可是她沒有,自此後一生,每每想起那一夜,都會良心不安,她在腦子裏想了一百遍,一千遍,那個時候如果她從背後偷襲擋開那一劍,攜著少年跳海,兩人會不會也就這樣逃出去了。

逃不掉的,獵鯊幫眾水性極好,那是一場死局,躲不開的。

“有的事情並沒有對錯,人活一世,怎可被那些所謂的正道義理束縛,這世上又有誰能真的分辨的清楚善惡,對錯如何,你心中自有評斷,我只知道如今的局面是最好的結局。”

一人斷臂,總好過喪命,若是如箏,女子受辱,只會必死更難過,她從心裏感激那斷臂的少年,也欽佩他的勇氣,可也只是如此。

他們都活在刀尖上,沒有人是聖人,這本就是一條你死我活的路,只有生死,何來對錯。

“我找你,並不是為了讓你來開導我。”

趙長歡偏頭看她,面上帶了笑,“請我喝茶嗎?”

阮如箏搖搖頭,低語道:“昨晚府裏出事,你可聽說了?”

趙長歡將茶杯端起,輕輕抿了口,唇齒留香,“聽說了,陳進跟府中師爺死了,昨晚三更。”

阮如箏點點頭,伸手將她手中茶杯接過,添滿,“天剛明,府中仆人便已經傳遍了,小山送藥過來時也跟我提了,一劍斃命,被發現時,人都已經硬了。”

“聽說剛剛風伯大人提了陳進身邊那些江湖人士去審問,估摸著這時間也該審完了。”

“下一批該查到我們頭上了。”趙長歡手指摩挲著茶杯底,靜靜道:“風伯統領手段了得,到時候審出來的就不只是陳進之死了,每個人肚子裏的東西多少不吐出來點,只怕別想囫圇個走出來。”

她面色平靜,無一絲波瀾,阮如箏瞧著她,若非知曉她昨晚不在房中,如此想著眸中不由帶了肅色,“記住了,昨晚,你在我房中。”

趙長歡一楞,“什麽?”

“十三,我不問你昨晚去哪,你只要記得,昨天夜裏,你在我房裏,促膝夜談,相聊甚歡。”

昨天夜裏,她明明與韓灼...

“你以為是我?”趙長歡嘴角笑意漸盛,眉眼靈動,“如箏,你既知道我昨晚不在房裏不在,怎會不疑我?”

“一旦被發現,在軍營裏偏袒包庇可是重罪,五十軍杖,流放邊疆。”

“你可怎麽辦呦,剛剛口口聲聲說明哲保身沒錯的人,轉頭便上了我這艘賊船,好姑娘哎,可惜了。”

趙長歡說話時身子慢慢前傾,手肘擔在桌子上,托著下巴,嘴角浮笑,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活似京都城裏風流瀟灑的公子哥。

阮如箏眉心一跳,“我沒跟你說笑。”

一臉正色道:“你也看見那些進去的人都是怎麽從那間屋子裏出來的,不管你殺沒殺陳進,你不在便是有最大的嫌疑,若只有我知道便罷,若是府中旁人也知道,你想過沒有自己會是何種境況?謀殺朝廷命官,禍及三族。”

趙長歡瞧著她一臉嚴肅模樣,慢慢收了面上的笑,唇角微揚,似邪非邪,“不是我,如果是我,我不會讓他死,死可太容易了,只有生不如死才配得上他的所作所為。”

“不論他為官如何,但憑他禍害過的幼女,足以讓他千刀萬剮,永不超生。”

這樣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人如蚍蜉,世間沈浮,有人汲汲營營慌忙一生,甘為螻蟻也要茍且偷生,卻至死都不明白,活著,才是這世間最難,最痛苦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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