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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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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臨海,風景秀麗宜人,夜裏雅致繁華的城守府在日光下更是熠熠生輝,說是富麗堂皇倒也不為過,細細看來各處皆有玄妙之處,假山奇石,名貴花卉,每個房間的古玩擺件,墻上掛的名家大作,綾羅綢緞,不過一個淮水城,也能出一戶這樣的府邸,趙長歡低低嗤了一聲,看來這陳進是真的沒少貪,就他自己那些俸祿,只怕都抵不上這正廳裏一個花瓶擺件來的貴重。

正廳中,主位首座自然是韓灼,右側分別坐了開陽跟鈞天,左側依次是陳進、風伯,她居於最末尾,位子旁有奉茶的侍女,侍女身後還站著孔武有力的侍衛,腰配長刀,目不斜視。

據說這府中侍衛都是花錢從江湖上請來的,雖不一定是高手,卻一定要花不少錢,趙長歡不由搖了搖頭,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土財主,就是不知道這銀子到底是什麽來路,她前世領兵,不怕打仗,也不怕北境風沙苦寒,唯一怕的就是大軍糧草供應不上。

數萬餘人的口糧,吃不飽哪能拿得起□□刀劍,仗打到最後,國庫吃緊,糧草短缺,她只能搬了府裏的東西去賣然後換糧草,買馬匹,像陳進這般家底倒也能買不少糧食。

還沒等她想個明白,陳進便躬腰垂首站在了她面前,聲音恭敬,語氣裏賠著笑,“姑娘福大,竟能從那群賊子手中逃脫,又能生擒刺客,足見武功高強,先前府中人委實魯莽竟這般沖撞了姑娘,還望姑娘莫放在心上才是。”

他話說的恭敬,心裏卻不免多了些輕慢,說到底不過也是個侍衛罷了,他能對著她這般卑躬屈膝,不過是看在明安侯的面子上。男女共宿,還是不沾女色的明安侯,女子生的容貌傾城,保不準兩人是什麽關系,畢竟軍中寂寞,有佳人相伴倒也稀松平常,這樣一個女侍衛,容貌出眾,身手了得,倒是玄妙。

而他只不過是這明靖江山裏不足為道的小官罷了,這樣一尊佛擺在面前,自然是得好好供著,明安侯的侍衛也好,侍妾也罷,都不是他隨意能得罪的。

心中雖是這般想的,面上的功夫卻也得做的足,想到這他的眸色深了深,笑意刻意盛了些,底下那群廢物,滿城找不見的人輕而易舉混到了眼皮子底下,還放了兩名刺客進來,若當晚送進的不是韓灼的房間,而是送到他房裏,只怕這府裏就該辦白事了。

趙長歡看著他嘴邊的笑,越發覺得虛假,前世為質的時候住在京都城裏久了,發覺京中多的是會演戲的高手,朝堂大臣明槍暗箭,後宮庭院各位婦人的手段高明,像這位陳大人這般浮誇不做作的,她倒也是第一次瞧見,虛偽二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她笑笑,面色浮了淺淺的笑意,看著和善又不過分熱切,“無事,是我受了傷才一直未能歸府,機緣之下也算是蒙大人手下相救,還是多謝大人了,不過有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大人成全。”

陳進的目光在她面上掃過,不見異色,笑道:“姑娘直說便是。”

趙長歡捧著茶盞,輕輕掀了茶蓋,清香淡雅的香氣撲面而來,“我受傷後蒙城中一乞丐搭救,據說此人曾是你府上小廝,後來不知也不知犯了什麽事惹了大人不滿竟被逐出府去,成了棄奴,我見他機靈又勤快,雖是個乞丐,脾氣與我倒是相投,若大人不介意,我想讓他進府,做我的隨行小廝。”

陳進一楞,府中小廝養了不少,每年犯了事情被逐出去的也不少,聽說過女子養面首,養侍婢的,女子養小廝,簡直聞所未聞,這女子跟明安侯關系匪淺,他不能不應,卻也不敢貿貿然應下,若真是那種關系,明安侯又怎能容忍自己的侍妾養著小廝呢。

“你說想求我的,是這件事?”

正危難之際,首座上一直未開口的韓灼冷冷出聲,驚得陳進眉心一跳,連右側邊上的開陽跟鈞天臉色也是齊齊一變,相視一眼,又默然移開,女子養小廝,趙鈞將這女兒著實寵的沒邊了,只有趙長歡左手邊的風伯嘴角輕咧,模樣開懷。

趙長歡挑挑眉,雙瞳翦水,聲音不由弱了幾分,道:“他於我有恩,待平匪一事過後,我自會另安排出路給他,如今只是權宜之計。”

“侯爺可是不允?”

韓灼勾了勾唇,道:“嗯,不允。”

趙長歡眉心一跳,此事她私下問過風伯,雖未將事情原委說的這般詳細不過隨口一提,風伯只道韓灼向來不拘這些小事,只要不越界,便無妨,誰承想,韓灼張口便直接給她拒了。

平匪一事她要做,陳進她卻也留不得,狗官而已,待匪患一平,她定要取其項上人頭,許小山的仇她自然是能報,可報仇這種事,還是屠刀在手才最為痛快。

更何況昨日她是以許小山族姐的身份進的城守府,陳進表面不露聲色,背地裏卻指不定是什麽心態,在他眼皮子底下讓人混進了城守府,他刁難別人,保不準有人就要將這筆賬算到那無依無勢的乞丐身上去,雖只答應了替他燒了那園子,可也要他能活到看著園子被毀那天才行。

沒人說話,或者說沒人敢說話。

一片寂靜裏,清冽的聲音再次緩緩響起。

“風伯身邊缺個看藥的小童,可願意?”

趙長歡忙不疊點了頭,連眉角彎起,染上笑意,眉眼生動,眼中光影流轉,俱是風情。

“謝主上。”

風伯聞言,眉梢輕挑,韓灼慣來冷情冷性,連帶著他們這群做下屬過得也跟苦行僧一樣,別說女人了,只怕是連只母蚊子見了他們都是繞著飛,主子對趙晏,倒是格外容忍。

陳進聽韓灼發了話,笑呵呵道:“敢問姑娘那恩人姓名如何,又在何處呢?”

“既是有主的人了,這些許小事,又何必勞煩陳大人。”沒等她開口,便有人先出聲了,風伯的話說的隨意,像是玩笑話,不羈中卻不失威嚴,帶著不容拒絕的果斷,讓人不敢隨意越界。

夜衛之中,就目前趙長歡見過的這幾位,開陽穩重老成,鈞天沈默寡言,只有這風伯,是位喜怒不定,陰晴隨心的主,跟他打交道,委實不易。

她側了側頭,見風伯正挑眉看著她,問:“阿晏,你說呢?”

四目相望,趙長歡淡淡將眼睛移開,耳後卻攀上了紅意,原來這人是個沒臉沒皮的,“風伯統領願意自然再好不過,我們在城守府已是不便,又怎好再添麻煩給陳大人,只覺慚愧。”

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讓她都有點不敢相信是出自自己口中,目光一寸寸暗下來,褐色的茶水裏,她看見了自己那雙淡漠的眼。

五皇子韓煜,兒時喪母,宮中無依,多受磨難,事事謙恭,有禮有度。

她陪在他身邊那些年,竟然除了恨,除了仇,也不是一無所獲,他的虛偽世故她也能仿的似模似樣,那些客氣有度的話她也能信口拈來。

韓煜是個能人,卻獨獨成不了她的良人,從他將趙家算進去那刻起,他們便只能是刀劍相向的仇人。

韓灼斜斜倚在主位上,目光不在意的掃過座下眾人,在掠過趙長歡時不由頓了下,女子長頸微垂,盯著手中茶盞看的出神,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神色越發清冷。

京中皆傳趙鈞愛女,可趙長歡怎麽是這副模樣,定北大將軍的女兒,該是同他見過的貴女一般,滿身嬌矜、明艷張揚,再不濟也該是個滿身榮寵、天真爛漫的女兒家,可她偏偏冷硬如刀,鋒芒畢露。

指尖微屈,搭在膝蓋上敲了兩下,右手側的開陽便適時開口道:“閑聊許多,陳大人,請我家侯爺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陳進面色一稟,幾步上前,在韓灼面前跪下,面□□哭,道:“侯爺明鑒,下官為朝廷盡心盡力,從未有半分懈怠,實則是這獵鯊幫過於猖獗,不僅抓走了先前的將士,還將他們的佩刀送了回來,此外還送來一封信,指名是給侯爺的,下官不敢自作主張,這才請侯爺親自過問。”

他轉身朝著身後的侍衛點點頭,十三把佩刀連同書信呈了上來,開陽起身查看,信上書:只取一人。

信封上用草書寫著飄逸至極的一個“韓”字。

趙長歡下意識去看韓灼的表情,面色如常,嘴角甚至輕輕勾了勾。

她方才意識到,喜怒無形的韓灼對此人的恨意遠比她所想更為深沈。

涼夜無月,海面起浪,漫天的星子墜入海裏水映出一片星光璀璨,幽幽無邊的海像是藏了一只多情嫵媚的妖,時而嬌弱惹人憐,時而激蕩磅礴令人心生敬畏,海水飄搖,桅桿輕晃,獵獵海風吹得衣袂翻飛,青絲飛揚。

阮如箏身量較小,周圍的人將她擋了個嚴實,袖中匕首滑至掌心,在暗黑的夜裏一點一點磨著手腕處的麻繩,他們一行人自從被俘就手腳被縛丟在這甲板上,風吹日曬,白日裏只餵些凈水,勉強吊著他們的命,不殺也不放。

從被抓那日起到現在已足足三夜兩日,如今阮如箏身陷囹圄,船上的人對他們日夜看守,她雖困在這裏,卻也不傻,既能留得他們性命,必有其用。

既是水匪,常年混跡水上,以海為謀,身上多少該有些鹹澀的味道,那天跟他們交手的人沒有,且武功之高遠非一般水匪,種種疑雲,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十三既然逃了,以她的性情絕對還會再回來。

身在局中,不見其貌,倒不如靜候時機,以謀生路。

海上風大,甲板上火把吹得呼呼作響,周圍一左一右各有兩人把守,手握長刀,面色肅冷。

靴子踩在甲板上吱吱作響,阮如箏仰頭,不動聲色的將匕首收回袖中,一抹黑袍映入眼底,逆光而立,看不清臉,她身前的人紛紛擡起了頭,面色警惕的瞧著那人。

指尖從虛空劃過,慢慢的向她的方向靠近,指到她的時候指尖微頓,最後靜靜落在了她身上。

“韓灼倒是好興致,養個女侍衛在身邊,那就從你開始吧。”

火光攢動的甲板上頓時熱鬧起來,口哨聲、歡呼聲不絕於耳,阮如箏太陽穴突突跳著,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女子被俘,下場往往比男子更為慘烈,這一點,她從握起匕首那天就已經知道,匕首握在手裏,輕輕閉了閉眼,若不能逃脫,便求一死。

“素聞獵鯊幫在江湖上頗有賢名,原是我想差了,爾等鼠輩,欺辱女子,枉為江湖人。”

阮如箏一怔,循著聲音看去,那人神情倨傲,微揚著下巴,面上隱有狠色,聲音朗朗清越,是那日在營中嚷著要同十三比劍的少年。

黑袍人身形一滯,目光慢慢移回,盯著少年看了兩秒,聲音粗糲沙啞,“我欣賞你的膽量,給你指一條明路。”

有人拿了武器上來,丟在少年面前,陰惻惻的笑聲響起,那人說:“選一樣最好的,打贏我,放你下船。”

一旁起哄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所有人都安靜了,一時間只有海浪翻湧跟呼嘯而過的海風。

黑袍人揮揮手,身後佩刀的兩人便將人拖拽了出去,黑袍人在他面前緩緩蹲下,少年惡狠狠的瞪著他,掙紮著向他撲去,卻被身後的人一腳踹翻。

那是一條絕路,無論輸贏下場都是一樣的,她張了張嘴,想讓那少年別選,袖中的匕首握在手心,冰冷的刀刃抵在皮肉上,卻怎樣也開不了口,她想要活著,所以不能救他。

銀光閃過,長劍劃過風聲獵獵,劍似疾風驟雨急掃而過,黑袍人後撤一步,身形一閃,左手擒住少年執劍的右手,只聽一聲脆響,少年淒厲的聲音劃過夜空,手腕折斷,右手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翻折過來,長劍落在腳邊,黑袍人拖著他的綿軟無力的右手,反手將整條胳膊卸了下來。

阮如箏咬著牙,唇齒間都是血,少年的痛呼由淒厲一點一點變弱,匕首陷進掌心,她絲毫感覺不到痛。

甲板上所有人都噤了聲,冰冷的刀刃劃破的阮如箏的手心,溫熱的、粘膩的血在指間流過,少年蜷縮在地,黑袍人撿起剛剛從他手中掉落的劍,劍柄上尚有少年掌心的溫度和汗氣,他皺了皺眉,然後握起那把劍,手起劍落,少年右手整個手臂被斬下,血流如註,溫熱的血濺了她滿臉。

“啊!”

斷臂落在腳邊,黑袍人慢慢松開手,舌尖舔過劍刃,溫熱而鮮活的血,少年失去支撐狠狠摔落在地,身體像一條魚一樣扭曲在一起,黑袍人兩側隨從拖著他丟回到人群中,四下散開,沒有人敢靠近。

黑袍人慢慢走遠,他的身影在甲板上晃動,然後一點一點消失,他的聲音在暗夜裏寒冷而陰森。

“將斷臂送到韓灼府上去,他的護衛,劍術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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