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梨瀟回到酒樓的時候，禦風都已經吃過飯了。正站在院子裏發呆。

“楚姨竟然讓你出來了。”慕梨瀟還覺得奇怪，難道楚姨不怕他這雙眼睛會嚇到別人嗎？

“說得好像我是什麽犯人一樣。”禦風聽到她的措辭有些不高興，“現在我想走動就走動，楚十二又怎麽攔得住我？”

“是啊是啊。你的毒不是已經解開了嗎？多好。要去漓江趕緊去吧，把寶藏找到挖出來，為自己招兵買馬。然後逆襲就好了嘛。”慕梨瀟心裏卻是高興的。之前的禦風回來了。

“你明日回京城，我明日回金月國。”禦風說著，眉間似乎有了一絲惆悵。“太子妃。我們有緣再見了。”

“誰和你有緣？”慕梨瀟翻了個白眼，“你下次可別再這個樣子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可不會救你了。”

“這次是你哭著喊著要救我的。我又沒有求你。至於以後會怎麽樣，你我可都不清楚。”

是啊。他們都不清楚。

禦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走到了慕梨瀟跟前。慕梨瀟一臉“你又要耍什麽花樣”的神色，卻聽到他說——

“有件事情。我原本想要一直瞞著你。因為你不知道對我來說算是一件好事。但既然你救了我，而且以後我們可能難得見上一面，我也就不想再瞞著你了。”

“你什麽時候廢話這麽多了？”禦風越是鋪墊，慕梨瀟的心裏就越是急切。廢話太多肯定沒什麽好事，慕梨瀟真害怕自己會聽到她一直以來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慕恬並沒有死。我只能告訴你這一個確切的消息。至於其他人，我不清楚。”禦風還是決定告訴她了。因為他不想慕梨瀟懷著愧疚活下去。雖然那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但這麽久的相處必然也會有不少感情。

“你說什麽？”慕梨瀟怔楞，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從禦風口中得知一個好消息。慕恬沒有死！可是，慕家的其他人呢？究竟有沒有什麽意外？難道說，皇甫晟最終並沒有對慕家下手？

可當初雲霜和楚姨見到她的時候，都說還以為她已經死了。那慕家的下場應該並不好吧？難道皇甫晟顧念慕恬曾經的好，所以並沒有殺他？

太好了！慕恬還活著。這是她這麽久以來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讓她的心偏偏又安了一些。可是她的噩夢裏找她索命的從來都不是慕恬，而是慕夫人。

她應該……死在慕爍手上了吧？而慕爍的命運又是如何呢？她突然很想知道。

“其他人，你真的一點消息都不知道？慕爍他究竟怎麽了，你能告訴我吧？”她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不管慕爍是不是真的叛賊，皇甫晟最後都會給他定罪的。

他是君，自然不會讓自己吃虧。

“慕爍……”禦風有些猶豫，畢竟消息都是道聽途說的，真假他也很難判斷，一旦說給慕梨瀟聽了，她難免就會往壞處想。“皇甫晟的確說他企圖謀反。但並沒有殺他，而是感念他之前的功勞將他發配去了邊遠的地方。可是……”

“從來沒有人見過他離開。”慕梨瀟冷笑。她又怎麽不懂得其中的套路？她閉上眼睛，良久才嘆了一口氣。“罷了。一開始就已經猜到這樣的結局了。問你不過是多此一舉。”

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真的聽到了。還是會覺得難過。如果她真的是慕家的女兒，從小聽慕夫人數落慕爍的不是，或許聽到這消息還會覺得他是咎由自取。

但她並不是慕家的女兒。她知道慕爍留在京城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報仇，為了除掉一直都在害他的慕夫人。而知道了慕夫人在人後究竟是個什麽嘴臉，慕梨瀟對她也沒有什麽同情。至於那個噩夢，她覺得自己以後都不再會做了。

“你好像，對慕爍特別有感情？可是算起來。你們不過見了幾次面而已。”禦風一直很好奇這一點，難道是因為並肩作戰？

“我從小就希望自己有一個哥哥。當然就會喜歡慕爍了。他對我很好……可是現在想起來，只會覺得難過和愧疚。如果我勸他離開而不是留下來，或許根本就不會有這麽多事情了。”提到慕爍，慕梨瀟的眼中就起了水霧。

“可他能夠躲過這一時的猜忌，能夠躲過一輩子嗎？”禦風反問。

“如果……如果是你，你會懷疑我哥哥嗎？”不是說雙生子心靈相惜？慕梨瀟倒是想聽聽禦風的說法。

“當然會。他手握重權，毫無疑問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更不用說他父親是宰相，妹妹是貴妃這樣的事了。只會讓他罪加一等。”禦風實話實說。

他當然知道皇甫晟為什麽會懷疑慕爍。“只是……”他看到慕梨瀟悲傷的神色，繼續說到，“我或許會和你商量。至少不會在自己的猜測之下盲目動手。”這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他想讓慕梨瀟意識到，他和皇甫晟是不同的人。

“可惜。他是他，你是你。”慕梨瀟苦笑，“好在他還留了慕恬一命，我也不至於那麽內疚了。謝謝你告訴我。”

兩個人突然沈默下來，慕梨瀟很想告訴禦風，他不必換眼睛那麽麻煩，虹膜異色癥並不是什麽難治的病，但她就是說不出口。尤其是在知道慕恬還活著以後，心中對皇甫晟的恨意又少了那麽一些。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

慕梨瀟的手再次探了探禦風的脈搏，雖然脈象仍有些弱，但相比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禦風看著慕梨瀟的手，他很想自己能夠握住那雙手，能夠把慕梨瀟攬入懷中，能夠告訴她，不要去當什麽太子妃，和他一起去漓江。

可他不過是想了想，慕梨瀟是怎麽看他的，慕梨瀟會怎麽看他，這樣的想法像是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如果慕梨瀟對皇甫晟有恨，必然不想面對擁有一樣容顏的他。如果慕梨瀟不恨皇甫晟，那她的心中更不會有他的位置了。

慕梨瀟看到院子的大樹下罷了棋盤，一時心血來潮想要下棋，就扯著禦風的衣袖把他拉了過去。“看看誰更厲害？”

“你怎麽什麽都想和我比一比？”禦風看著棋盤上錯亂的黑白子，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不過，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還是要說清楚免得有人耍賴。”

“誰會耍賴？”慕梨瀟不屑地哼了一聲，“難道不應該是你這種只會威脅別人的人？”

“你不是說我驕傲？”禦風用慕梨瀟自己說過的話反駁她。

“是啊。在大事上你從來不都會很驕傲？可是在小事上，你就沒有那麽容易認輸了。”慕梨瀟一邊說著，一邊將白子一顆顆撿起來，放到棋盒裏。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禦風也坐下來，待慕梨瀟把白子撿盡，他再將剩下的黑子一股腦撥入自己的棋盒中。

“小人就是小人。”慕梨瀟看到自己忙活了一陣，還在為他人做嫁衣，不開心地撇了撇嘴。

“什麽叫小人？”禦風擡眼看她，“我不過是比你聰明而已。”

“你先來！”慕梨瀟也懶得和他計較了，敲了敲棋盤，讓禦風先落子。

黑白棋子在棋盤上交錯著，不時有樹葉打著旋兒落在兩人身旁，酒樓裏人聲鼎沸，後院卻只有棋子落下的聲音。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

“你輸了。”一顆白子結束了棋局。慕梨瀟得意洋洋地看著有些挫敗的禦風。

雖然一生之中與他對弈的人不多，但他還沒有輸過。“你們那裏，也還有圍棋？”

慕梨瀟一楞，才想起來她告訴過禦風她的真正來歷。“當然了。這種東西再過一千年都不會消亡。不過我們那個時候。機器人都可以戰勝人類中的高手了呢。”

“機器人？”禦風聽著這個新鮮的詞，紫藍色的眸子一片迷茫。

“啊……這就很難解釋了。”慕梨瀟又覺得自己多話了。不知道提醒過自己多少次不能再說他們聽不懂的話了。“說了你也不懂，就算了。”

禦風挑眉，但並沒有再多問。他也知道慕梨瀟來自另外一個時空，所以肯定有許多不同的地方。“我輸了，有什麽懲罰嗎？”

“按理說，應該罰你喝酒的。不過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你又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才藝，就算了吧。”慕梨瀟指著棋盤，“把你的棋子撿回去。”

禦風將棋盤上的黑子一顆顆撿起來，剩下的白子再由慕梨瀟撥到自己的棋盒裏。

“再來一局？”

“我還怕你不成？”

兩個人對弈到天色將暮，然後就聽到楚姨叫他們吃飯。

“這一局還沒有分出勝負呢，楚姨，你先吃著吧！”慕梨瀟回了一句，目光回到了棋盤上，但手上的棋子並沒有落下，“不對吧。剛剛這顆黑子明明在這裏的。你耍賴！”

“是你自己記錯了吧？”禦風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可沒動過。”

“你！小人！”慕梨瀟站了起來，“我不玩兒了。吃飯去。”禦風看著慕梨瀟的背影，心裏有些無奈，分明就是為了讓她贏自己才故意挪動了那顆黑子的啊。

她果然，根本就不懂得他的心意。

“你們兩個明天可就要分道揚鑣了，今天還要吵一架？”楚十二心中一直都把禦風當作是自己的兒子，從她救下禦風的那一刻開始，雖然此後都沒有見過，心中卻一直有牽掛。知道禦風已經回到帝都的時候，她的心裏也是既擔心又緊張的。之所以會告訴慕梨瀟他的身份，也是想讓慕梨瀟心中有所顧忌。

私心裏，她真的希望今天的時光可以永遠停留住。她站在大堂裏，看著在後院裏為了一顆棋子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看落葉飄落到他們身邊。

可惜的是，她沒有辦法留住這兩個註定要分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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