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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詩無寐36(“露珠妹妹,你願意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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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黃昏, 雨稀稀落落地停了,村中的血腥味和煙霧仍沒有散。

圍著一個枯井,原永和自己的小廝站在一邊, 晏傾站在進村的另一頭。雙方對峙,卻都在對方叫破自己身份後,沒有一點驚訝表情。

原永的小廝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間刀。

原永擡手,頗有些嘲弄:“不用急, 我們兩個人對上他一個病秧子, 勝算綽綽有餘。你看咱們的太子羨,孤身前來,一個侍衛都沒有帶, 明明城裏都打成一片亂了……你道他為什麽孤身前來?因為連他也怕自己的真實身份被曝光, 怕世人知道太子羨沒有死,怕皇帝要治罪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目光陰冷地看著晏傾:“你說我若是派人去告個狀,說你就是太子羨, 長安那邊什麽反應?”

晏傾淡聲:“原大哥恐怕不會這麽做吧?你是小錦裏的當家人, 小錦裏實際上算是‘上華天’的下域,論理講, 你也應是太子羨的下屬。你去狀告我, 不相當於把自己告了嗎?

“太子羨自然該死,太子羨的下屬便不危險嗎?原大哥籌謀這麽久,為了擺脫自己和太子羨的關系布置深遠,怎麽會不懂這個理。”

原永回頭對自己的小廝笑:“你看,這就是咱們的殿下。永遠那麽聰明, 永遠那麽鎮定,永遠好像胸有成竹……可你依然輸到了今天這一步。

“看著自己的舊友、下屬、親人朋友一個個死, 你還活著做什麽?”

他疑惑地看著晏傾,嘲笑:“以殿下禮賢下士、寬廣愛民的心懷,您不應該以死謝罪嗎?”

晏傾眼眸靜黑,睫毛上的水霧向下滴落。

原永的紮心刺骨之問,並不足以動搖他。

晏傾答:“我活著自然有我活著的理由,叛徒沒必要知道這個原因。”

原永臉色大變,嘲弄神色變成了焦躁後的暴虐,隱忍的戾氣。

原永沈聲問:“不知道殿下找我做什麽?”

晏傾:“你是我來到蜀州後所有發生的事的幕後牽線人,你策劃了這一切。你說我找你做什麽?”

原永沈默一下,又問:“你確定?你……算了,但我是幕後主使又如何,我幫你給喬宴伸冤了啊,我幫你抓到那些為虎作倀的官員把柄了啊。我做的都是好事,殿下就不必刻意來找我道謝了。”

他勉強藏著自己的焦躁,向晏傾行個禮。他見晏傾不動,便試圖出村。他肥胖的身子動一下,晏傾仍擋在了他面前。

原永擡頭:“怎麽?”

晏傾:“你無罪?那麽是誰殺死的這一任的木言夫人,是誰跟官府做的那筆生意?是誰拿著小錦裏跟官府交易,把小錦裏變成了今日模樣?

“你無罪,那麽你躲在大柳村的枯井下面度日如年,是為了哪般?你的小廝與你衣服裏鼓囊囊縫著的東西,不是銀兩又是什麽?”

原永和小廝面色齊齊變了。

原永目色幽沈地盯著晏傾:

面前高瘦青年看著這麽羸弱,這麽蒼白,這麽虛弱。可是他是曾經的太子羨。世人有多尊崇曾經的太子羨,給太子羨加上多少讚譽,無論真假,在他的品德能服眾前,他必須有才能支配自己的品德。

世人無疑認為太子羨是合格的。

可是原永並沒有想到晏傾真的能查到自己。

因為自己做的所有事……多麽的隱秘,多麽的不動聲色。自己花了那麽多功夫,花了好多年想怎麽擺脫這一切,自己好不容易想出了這麽好的法子……為什麽晏傾能仍發現?

原永冷冷道:“看來殿下一直在與我尋開心。殿下從進錦城開始,見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誰了?”

晏傾搖頭。

他低聲:“你太高估我了。你藏得那麽嚴實,我也是在前兩日才判斷出幕後人一定是你。在此之前,我被你一路牽線而走,懷疑身邊每個人,卻當真不知幕後人是你。

“我進入錦城的第一刻,知道我是誰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從晏傾進入錦城,進入小錦裏的第一天,當他與原永在小錦裏門外打照面的時候,他不知道原永是誰,原永卻當時就認出了他。

上位者可能不認識自己的每一個下屬,然而小錦裏這樣借助拍賣搜集情報的機構,小錦裏的樓主怎麽會不認識太子羨?

原永看到晏傾出現在此,驚惶萬分,以為自己暴露了。但他緊接著發現晏傾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並不知道小錦裏早已今非昔比。

於是原永大著膽,按照自己的計劃繼續行事,還自作聰明地把晏傾加入自己的計劃中……結果卻是讓晏傾開始懷疑他。

晏傾輕聲:“蜀州小錦裏是宋明河的下域。宋明河背叛我,去長安招惹是非,你從那時候就在準備脫離小錦裏。你厭煩了這些,正好宋明河死了,沒有人知道小錦裏的主人是誰,你怕自己和蜀州官府的勾結被我知道,怕太子羨派人來殺你……所以你選擇假死逃脫。

“小錦裏的樓主一直戴著面具,沒人知道樓主的真實模樣。數年來,你充當著背後人,指揮著傀儡扮演你,和站在明面上的木言夫人一起經營著小錦裏。你準備解決完所有事,就卷走小錦裏的所有財物逃跑,隱姓埋名。因為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的註意力一定放在蜀州官府這個驚天大案上,沒有人會記得一個小小的早就死了的小錦裏的樓主。

“當日風若報告我,說在宋明河死後,小錦裏的樓主畏罪自盡。我一直覺得這個畏罪自盡很奇怪,但我不想對人趕盡殺絕,所以也不想查。我願意當作這個樓主真的死在了去年的六月……偏偏你非要出現在我面前。”

晏傾笑了笑:“你明晃晃地出現在我面前,演著滑稽的商人角色不停試探我。你確定我真的不認識你,放下了你。你引我去大柳村,把喬宴的屍體引起來,把官商勾結的陰謀帶出來……這些事情背後始終有人牽線,你以為我和木偶傀儡一樣,背後人讓我怎麽做我便怎麽做,我都不去思考一下——我為何要去大柳村嗎?”

原永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他才壓低聲音:“所以你現在來到大柳村找到我……因為事情結束了,我無地可躲,只有這個枯井才能容我躲避。”

晏傾:“不錯,當我猜出幕後人是你,是你要官府和小錦裏兩敗俱傷,一舉摧毀蜀州官衙和小錦裏,我便知道你無路可躲,你只能躲在昔日你引我而來的這個枯井中。”

原永問:“你是如何懷疑的我?我演的哪裏不好?在之前大柳村和劉刺史交換銀錢那件事後,我明明再未出現在你面前!”

晏傾道:“不,你出現了。正月十五晚,小錦裏樓下那聲‘咚’,張文看到的有人逃走,不正是你嗎?”

原永眸子一縮,這才確認原來晏傾真的全都知道。

事已至此,原永笑問:“你為什麽覺得是我?”

晏傾:“我懷疑身邊每個人。我進小錦裏第一夜,木言夫人殺了那個假扮你的樓主。那位可憐的女郎,可能到死都以為她殺的人是真正的樓主,只要殺了那個戴著面具的少年,她就能擺脫債務。

“但是你在現場,徐娘子分析此案時,你聽得一清二楚。從這時候起,木言夫人必須死……而她甚至不需要你親自動手。因為當時官商勾結案還沒有查出來,官府不想讓人將那位女郎的債務和案子聯想到一起,他們用‘浮生夢’,幫你解決了木言夫人。

“我非常確定小錦裏早已和蜀州官衙勾結,早已背叛我,正是因為‘浮生夢’是木言夫人的死因。我可以相信喬宴用‘浮生夢’自盡,是因為葉詩葉女郎就是小錦裏的前任木言夫人。但是現任木言夫人死於官衙牢獄,只能是小錦裏的當家人把這種無色無味的毒送給了官衙做禮物。

“之後你主動過來,與我談交情,順勢將我帶去了大柳村,讓我找到了喬宴的屍體。你以為我忙活於這兩個案子,就會忘掉你。我確實一度忘掉了你,因當時我滿心懷疑自己的每一步都那麽正好,是我身邊人出了問題,我以為是身邊人背叛了我。”

黃昏寒風,雨後氣候更冷。

晏傾淡淡笑了一下:“這也是你希望我懷疑的——像我這種人,頻頻被身邊人背叛,我應該疑神疑鬼,應該將身邊所有人都當做敵人。我和身邊人內鬥提防之時,正是你偷偷溜走的大好機會。”

原永反問:“難道你沒有懷疑你身邊人?”

晏傾承認:“我懷疑了。”

原永冷嗤,眼中神色很明顯——我並沒有判斷錯。

晏傾只看著他,神色冷淡:“可你並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早已習慣了背叛,不知道我的情感與尋常人不同。那些對我的刺痛,不足以摧毀我。

“我一懷疑徐女郎,因為她是半途逃命來的;二懷疑張文,因他跟著我一路,我的每件事他都清楚,若要針對我做什麽計劃,他很合適。

“後來我不懷疑徐娘子了……”

微暗光中,他睫毛低垂,蒼白的臉紅了一瞬,並沒有人察覺,“我便全心全意懷疑張文。所以我將張文派出去做其他事,刻意讓張文不跟在我身邊。過了段時間,我認為張文也不是叛徒,正想解除自己的疑神疑鬼時——正月十五夜,小錦裏中,當有人在樓下偷聽我和徐娘子的對話時,張文叫破出聲,映娘和劉禹一同出現。”

原永目色幽暗:“張文難道沒有承認,他看到的人影其實是映娘和劉禹?”

晏傾頷首:“他看得很模糊,糊塗地承認了。此時,你又借此試圖讓我懷疑張文,因為他出現得實在蹊蹺,為何我與徐娘子在查葉詩,他便出現呢?

“後來我想明白了,偷聽的人是你,想知道我們行事進行到哪一步的人是你。張文看到的人矮胖,並不是劉禹,而是你。”

原永又問:“難道劉禹沒有承認是他嗎?”

晏傾:“他承認了。想來是你讓他和映娘撒謊的吧?你應該用告劉刺史這樣的事來威脅二人,那兩人不敢多生事端,選擇幫你隱瞞。

“可是徐娘子告訴我,劉禹和映娘雙雙撒了謊。徐娘子說他們兩人的眼神不對。劉禹、映娘,和張文不可能故意演一出無用戲碼給我看,他們糊裏糊塗的原因,只能是有第四人出現過。”

原永:“徐娘子?徐清圓?就是那個徐固的女兒?你將她帶在身邊,一路讓她插手案子,還讓她幫你琢磨……你相信一個弱女子的信口雌黃?”

晏傾烏眸擡起:“她雖是弱女子,但是她的才智絲毫不輸於我,更遠勝世間大部分人。我錯過的細節,她皆能看出來。她聽到的、看到的,都會多於我,我為何不相信她?”

原永手摸到自己腰間。

雨已經徹底停了。

地上晶亮雨水映著三人扭曲相對的身形。

原永低著頭嘿道:“你相信她,那麽她怎麽沒有猜出我才是幕後之人?她被你平安送出城……你猜,她真的能平安出城嗎?”

晏傾:“你不必拿言語激我。她之所以沒猜出你是誰,只是因為她比我少知道一些事,她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小錦裏曾是我的下域,不知道宋明河死後,小錦裏的樓主被人說已經死了。

“但凡她知道的與我一樣多,三日前的晚上,她便會與我一樣,知道誰才是幕後人。”

原永:“殿下說的真好——可是殿下的命一直不好。殿下一人前來,難道是認為自己可以阻止我,可以殺掉我?殿下不能當從未見過我,放我一條生路?”

晏傾:“不錯。”

原永是保護了葉詩,幫他找到了喬宴,弄清了喬宴的冤屈。可是原永不是為了正義,原永是出於自私的緣故。在整個過程中,原永做下的惡事,無故殺害的平民,又算什麽?

晏傾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又不能放走這樣的惡徒——他只好給所有人安排好路後,自己只身前來。

原永哈哈大笑。

他身後的小廝跟著他一同笑。

沒有月亮的夜晚,清幽的風就著雨後潮意撲襲而來。

晏傾拔出劍時,原永和小廝一左一右,同時撲向他——

“那我二人只好一起除掉殿下您了!您是死過一次的人,想來也不怕再死一次!”

一道燦亮閃電劃過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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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那道寒意森然的電光劃過時,風若與徐清圓共乘一騎,在徐清圓斷斷續續的指路下,尋找晏傾可能在的地方。

他們不時遇到交戰的軍人們,既要應戰,又要躲避。

伏在馬背上的徐清圓心中煎熬,拼命地想著晏傾可能在的地方。她此時明白了晏傾為什麽不多留些人在小錦裏去追蹤葉詩,她明白了晏傾早就猜出了原永是那個人。

原本風郎君跟在晏傾身邊,可以保護晏傾,可是風郎君卻被派來了自己身邊。

徐清圓強忍著眼中淚意,絕不能在此時哭鼻子。她懊惱自己的笨拙,她翻遍記憶,終於找到了每一處場景中曾經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

原永責罵寐娘笨手笨腳,罵寐娘太醜;因為寐娘就是葉詩,他和葉詩彼此心知肚明,借此對了暗號。

木言夫人死在牢獄中,原永沖過來跟她和晏郎君主動打招呼;原永刻意地跟晏郎君攀交情。

每一次寐娘做了什麽事引起他們註意的時候,原永不都在附近嗎?

正月十五那夜,那個逃走的人,正應該是原永才對!

她如此愚蠢,竟然到此才明白……

風若同樣著急,不停催她:“你想到了沒?我們郎君還能在哪裏?他根本沒有在城中指揮戰鬥啊?他一定一個人去找原永了,他肯定不會找幫手……我們郎君生著病,身體很不好,我怕、怕……他到底去哪裏了?”

徐清圓抱著頭,喃聲:“你莫催,讓我想想,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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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是體力衰弱,原永是癡肥。抵在晏傾脖頸上的匕首用力地向下深入,晏傾頸上血跡斑駁,滴滴答答地向外流。

這番動作跌得徐清圓捂嘴,眼前泛黑。

半靠著井欄、跌坐在血泊中、身上也染滿了血的晏傾擡頭,看到徐清圓眼中含淚,握著匕首微微發抖。

他語氣這麽失望。

晏傾瘦勁手擡起,扣住原永的手腕。

他脖頸向下淌血,兩人的手都在發抖,別著勁。

“殿下,我們不想死……”

風若皺眉,他低頭倉促簡單地教了她幾個最簡單的控馬術,見她暈乎乎手忙腳亂,他心中不抱希望,最後幹脆道:“你最後關頭要馬停下來,夾緊馬肚猛勒韁繩就好。千萬不要刺激它!我、我先走了……”

快樂、痛苦、歡喜、迷惘。

他眼前浮現的,時而是舊日王宮寂靜宮殿中偶爾流過的幾聲少女讀書聲、笑鬧聲,時而是甘州那場燒不盡的火海,時而是百姓們跪在地上哭,他一步步走入棺材,又時而是醒過來時,風若哭著說他哥哥死了……

他們喊:“殿下,殿下!”

晏傾喘著氣,氣息模糊,眼前時黑時白。他手用力地抵著那匕首,意識卻已經模糊。

一個個人跪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甘地伸著手。

他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聽不見。他永遠活在自己獨孤的世界中,永遠沈浸在只有一個人的幻象中。可是他回過頭——

晏傾目光平直,並不躲閃。

她努力定神,屏蔽所有的雜亂訊息幹擾。她在馬背上被刮得東倒西歪,惡心犯暈,又時不時被風郎君跳起來戰鬥的動作驚到……

長安城中皇宮中正舉辦著盛大的宮宴,君臣一同慶賀南蠻國來使。

徐清圓楞了一下,就明白了風若的顧忌。她咬一下唇,輕聲:“風郎君,捉拿蜀州所有官員一事事關重大,絕不能大意。我們說破所有事,若此夜不能成事,所有人都會葬在此處。

“殿下救我們!”

但她如今只能硬頭皮:“我、我會從馬上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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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大眼睛看向靠坐在地上的晏傾,看到晏傾頸上向下蜿蜒而流的那道血痕。

他是想救所有人的。

“不如放棄,不如讓老子送你一程……不痛的。一刀下去,總比你當年悶在棺材裏死,強得多吧?總比那種一點點窒息要好得多吧?”

他從高高在上的太子被拖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樣。

映娘抱著膝蓋坐在江畔,等著她永遠回不來的情郎。

這一夜好是荒唐。

這一夜太過淒然。

原永發著抖,大叫:“啊——”

據說,暮明姝迎接他是犯了大錯,正在被關禁閉。

馬速竟緩了一下,風若回頭看了一眼。

他睫毛顫巍,周身力氣時輕時重,意識也模糊無比。他臉上有那小廝濺來的血,青袍也斑駁臟汙,在泥水中拖曳。而他頸上那道血痕,鮮艷欲滴。

可他抱著她。

他手上加力,同時,晏傾模糊的視線中看到那個還有一口氣的小廝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也舉起匕首……

徐清圓太過善解人意:“風郎君,你去幫忙戰鬥吧,我獨自去找晏郎君便是。”

晏傾看著她不說話。

他眼中倒映著萬裏星河。

“您是太子羨啊,您是至高無上的殿下,您一定可以救我們……”

“此行徑雖然不太好,但是風郎君確實可以用回來的劉禹當人質,去威脅劉祿刺史。觀以前的事,我覺得劉祿對自己的兒子極為愛護。何況我如今想來,劉禹和映娘能夠平安逃婚,也許有劉祿故意成全之意。”

晏傾手腕青脈繃緊,細薄的血管在寒光下微微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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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繁美盛大。

英俊的王子雲延坐在酒宴上,舉杯向四周遙祝時,也沒有看到廣寧公主。

高山峻嶺中,葉詩拄著拐杖,艱難行走。

徐清圓在他懷中顫抖,輕聲呢喃:“清雨哥哥,你讓我選擇的答案,我選好了。我不選別的了,我只選你,只要你。”

原永在他耳邊低聲,如惡鬼般:“別抵抗了,殿下,少卿。你根本不應該活著,你看因為你活著,多少人得死。你看你活得多累,多辛苦。

這一夜短暫又漫長,刻骨銘心。

風若精神一振,抓著韁繩就調轉馬頭,馬生生止步,轉上另一個巷子。

風若綁著劉禹站在高樓上,朝下方的劉祿厲聲:“放下武器!不然我殺了你兒子!”

他們用的迎接異國使臣的禮數,是徐清圓曾經在信中向鴻臚寺建議過的迎諸侯之禮。

懷璧之罪!

“你啊,活著就是所有人的噩夢。你是前朝的噩夢,是今朝的噩夢,是讓龍椅上那位寢食難安的存在啊。殿下你知道什麽叫‘懷璧之罪’嗎?殿下你知道懷璧有罪嗎?

她突然扔開匕首,彎腰跪地,撲入他懷中。而他在同時張臂,讓她的臉靠在他流血的頸邊。

“你想要什麽呢?我看你不求名,也不求利啊。你越是這樣,越讓人厭惡。你知道宋明河為什麽背叛你嗎?就是因為你不肯覆國,也不讓他覆國啊。你說那麽多人跟著你做什麽?受你管束,受你約束?你覺得大家開心這樣嗎?

原永死前最後一刻,艱難地回頭,想看身後是誰——

晏傾說:“可是,懷璧非罪,毀玉何冤。”

晏傾抱著她,喃喃道:“你就是這麽考慮我的問題的,就是這麽草率地要給我答覆?”

這一夜格外漫長。

風若:“可你甚至不會騎馬!不知道怎麽讓馬停下來怎麽讓馬轉彎,我走了你怎麽辦?”

而下一刻,小廝轟然倒下,原永身子僵住,手中匕首再無法刺下,晏傾脖頸上受到的匕首威脅之力驟然失掉。

徐清圓握著手中匕首,看著匕首上的血向下流。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殺了人,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懼。

風若左右搖擺:“我也很關心我們郎君……”

風若:“我看到劉禹了。劉禹回城了……”

到原永轟然倒地,血才遲緩地流下來。

她與他對視。

地上提著武器殺人的劉祿擡頭,看到無雨的夜裏有星河在天。荒唐一幕至靜至美,可他的人生就此結束了。

徐清圓忍著被顛出來的胃痛,露出淺笑:“原永只有一個人吧?我有我娘給的小玉匣保護,我和晏郎君怎麽都會撐到你來找我們的……風郎君,劉刺史那邊的戰鬥其實更為重要。”

她脫口而出:“大柳村!還有大柳村!原永不是好久沒出現嗎,他可能躲在大柳村!大柳村都是盜戶不假,但是大柳樹的枯井裏藏過屍體,一般人不敢下去!”

他們差點與迎面而來的一匹馬撞上,風若一駭,馬蹄高躍,硬向墻下急竄,躲開那與他們擦肩而過、急急向前方戰鬥處疾奔而走的年輕人。

徐清圓艱難的:“風郎君,怎麽了?”

翠白衣裙的女郎懷中的小玉匣掉地,射出的針刺入了小廝和原永的身體裏。同時,這位女郎毫不猶豫地拔下發間玉簪,從後刺入了原永的脖頸裏。

他眼裏沒有萬裏河山與星辰大地,只有一個她。

--

但是他們沒有人會說起徐清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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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氣喘微微,因體力實在跟不上。他幼時有隔著距離和名師學過這些基礎武藝,放在平時他也不至於如此受制。只可惜“浮生盡”的藥效過後,他的身體實在衰敗得厲害……

——第一卷 完——

他冰涼的手擁著她後腦,閉上眼輕聲:“露珠妹妹,你願意嫁給我嗎?”

倒在地上的晏傾呼吸艱難,他睜開眼,原永厭惡地看到,這位殿下擁有多麽清澄、多麽像琉璃一樣璀璨幹凈、光華無比沒有塵垢的眼睛。

懷璧之罪……

大柳村前的枯井邊,這小兒科的戰鬥讓那些軍人看不上,三人自己卻艱難萬分。

他手中劍刺中那小廝,小廝跌倒在地時,晏傾被帶到,身子趔趄後跌,靠在了井欄邊。

淒清冷寂的世界中,他坐在血泊中擁抱著剛剛殺了人的女郎。

靠著井欄、被按在地上的晏傾呼吸困難,他勉強舉劍,被原永橫劈而掉。原永手中匕首向他刺瞎,鋒銳刃處直抵他脖頸。原永目光大亮,激動之下刺得用力。

她垂目:“劉祿想要劉郎君遠走高飛,遠離是非。劉祿故意逼婚,將劉禹逼走……劉禹既然回來了,他就不可能和劉祿脫開幹系,再次逃走了。既然如此,不如利用……”

她做夢夢到了劉禹回來了,拉著她走入他家大堂。他們不用私奔,她可以嫁入劉家,光明正大地成為他的妻子。

原永抓住機會向前撲來,肥胖的身體將他壓住。

--

星河照著他們,這天地何其廣袤,這江山何其浩大。

山洪沒有淹沒她,她擡頭看到星空,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在何時停下來歇一歇。

這個夢真是美好,她的餘生都會做著這個美夢。

而坐在雲延對面的宰相林相,雖然迎回了最心愛的女兒,但在這場筵席上,他始終心不在焉,像是有什麽心事。

徐清圓一怔,在馬背上回頭。她已經看不到劉禹,但她看到了風若的猶豫、蠢蠢欲動。

徐清圓聽到這個也心中害怕。

都好像離他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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