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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詩無寐18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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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徐清圓用膳之後,刻意繞到刺史府的會客廳。

她之前有猜劉祿是要拿這幅畫釣魚,卻仍想試試,看能不能只靠眼睛和記憶,破解這幅贗品和那本《九歌》之間的關聯秘密。

贗品畫作芙蓉花枝葉間的溝壑縱橫實在覆雜,密密麻麻。便是只看一會兒,都頭暈眼花,更罔論記下來。

徐清圓無力地搖搖頭,打算先離開。

劉祿的聲音在前方拐角響起:“徐娘子是在看這幅畫嗎?”

她心中一咯噔,擡頭,看到劉祿背著手,正從另一側走向會客廳的方向。

院中松柏嘩嘩,劉祿的一雙眼睛鷹隼一般落在她臉上。

徐清圓定了下神,早有對策,伏身行禮後回答:“並非想看這幅畫,而是我聽府中劉郎君說過他買了真跡要贈給自己父親大人。劉郎君特意說過此事,我心想刺史這樣愛畫之人,必然對真跡愛不釋手。

“我本想看看,真跡是否已經替代贗品,掛在了會客廳中。”

徐清圓看到劉祿的神色有一瞬凝滯,非常短暫。

劉祿道:“禹兒給我買了真跡?這敗家孩子,倒是不曾告知過我。徐娘子想必也知道,他之前被綁架過,這兩日都待在屋子裏休息,估計忘了畫作的事。”

徐清圓恍然:“原來如此。”

劉祿話鋒一轉:“不過即使禹兒將真跡給了本官,本官應當也不會換下這幅假畫的。真跡要私下欣賞,堂皇掛在會客廳,丟了毀了,都太可惜。”

徐清圓:“府君是愛畫之人,思量縝密,是我狹隘了。”

她心中則更加篤定,劉祿給自己不掛真跡特意找了借口,可見秘密就在假畫上。

劉祿又在試探她:“我府中人來來往往,只有徐娘子關心這畫。難道徐娘子是代晏郎君……”

徐清圓搖頭,她自然也有準備:“我看這畫,是因為我與真跡有些淵源。”

劉祿楞住。

劉祿這才想到《芙蓉山城圖》是徐固畫的,而徐清圓正是姓徐。之前天下州郡有收到一封海捕文書,雖然那海捕之後被撤掉,但劉祿隱約記得大理寺追捕的女子正是姓徐。

而在更早的時候,天下人都知道大理寺在查徐固疑似叛國的罪。

如今一位姓徐的娘子偏偏與來自中樞的大理寺少卿同進同出……劉祿問:“娘子便是徐大儒的女兒?!”

徐清圓赧然頷首。

劉祿:“難怪難怪,難怪你這麽在意你父親的畫,是我想錯了。”

他放下了心,卻還要再試一試。

他走到會客廳前,指著廳上所掛的那幅畫,傷懷感嘆:“你父親聞名遐邇,天下無人不識君。而在我們蜀州,大家更是對曾來任職過的你爹,有比其他地方百姓更深厚的感情。

“不只是我喜歡你爹的畫,就是我的前任,這位喬宴喬府君,他也極為推崇你爹。我繼承我那前任署衙的時候,在他的庫房中找到了這幅畫。原來我那前任愛你爹這畫,愛到了親自臨摹的程度。

“偏偏他又仿得極好,讓本官愛不釋手。我便將畫一直掛在這裏了。”

他等著徐清圓接著詢問——如果徐清圓真的對畫中秘密有興趣的話,必然會順著他已經開了頭的畫問下去。

但是徐清圓偏偏沒有。

徐清圓文文靜靜,好像真的不好奇背後的故事:“原來如此。”

劉祿一時無話,正暗自驚疑時,聽到一把溫潤聲音自後傳來:“你們在說什麽?”

劉祿回頭,看到是晏傾和風若走過來。

看到晏傾,徐清圓目光微微流動。晏傾身後的風若向她眨眨眼,堂而皇之的態度,讓她不禁臉熱,鼓起勇氣露出了一個笑容。

晏傾看著她的淺笑,忽然回頭,看了他身後的風若一眼。

風若立刻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臉。

晏傾靜默,垂下眼睛。

劉祿有自己的心事,哪裏察覺到這中間的暗波洶湧?他只覺得晏傾的到來是一個信號,轉頭對晏傾笑著說自己之前想說、徐清圓卻不問的話:

“我正和徐娘子說我的前任刺史喬宴。”

徐清圓可以故作不認識喬宴,晏傾卻不能裝傻,他淡淡問:“提他做什麽?”

劉祿感慨:“想我那前任,不說風流倜儻,當官本來也當得好好的,卻突然請辭而走,讓人遺憾。不過他當時也沒有其他法子,再不請辭,恐怕要被群怒弄死在蜀州了。少卿不知道,他辭官前,得罪了百姓。

“俗話說,得民心者得天下。他連民心都沒了,怎麽在蜀州繼續待下去?幸好他辭官辭得果斷。”

晏傾知道他在等自己問:“哦,我還以為他是攜著紅顏一同歸隱,躲在某個鄉野間風流快活。”

劉祿一滯,似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他目光稍微躲閃了一下,才尷尬道:“喬府君的風流韻事,坊間傳聞甚多,原來少卿也聽說了。不過那些真真假假,我倒不曾上心,甚至覺得也許是有人刻意中傷喬府君。”

徐清圓心想,往往覆覆的說辭,似是而非的辯駁,這位劉刺史玩得倒熟練。

晏傾依然平靜:“原來如此。原來劉刺史只知道公務上的事。不知道他是如何惹了眾怒,才不得不棄而走也?”

劉祿摸著胡須嘆息:“少卿也知道,先前戰亂連連,兩國交替時民不聊生,聽說長安都路有凍死骨,何況蜀州?

“蜀州民風彪悍,又與別處不同。喬府君太想要政績了,行事未免偏頗。聽聞喬府君曾用火燒蜀州世家的府庫,用兵士攻殺許多家境殷實人家,就是為了逼迫他們開倉放糧,讓饑民們去掠奪。

“很多人自盡後,他不許家人收屍,還要寫言辭鋒利的布告,指責那些被生活逼的自盡的人。說什麽你既然不愛惜自己生命,官府何必在意?他極近羞辱,將死了的人掛在城墻上,暴屍數月而不收,引百姓們圍觀。

“有人牽走了另一家的牛,他因為牽走牛的人更加窮,便逼迫後者自食苦果。有人殺了人,他因為被殺的人是前者的掌櫃而置之不理,逼得後者一家人自盡。

“如此這般,他幾乎得罪了所有人,如何還能再在蜀州待下去?”

晏傾平靜:“確實激進偏頗,非為官之道。”

劉祿感慨:“誰說不是呢?算了,我們不說他了,反正他也卸任走了,少卿可想好何時帶罪臣入京,向聖上揭穿老朽之罪?”

晏傾微微笑了一下,溫和說:“不急。聽聞刺史要為兒子娶妻,本官不是喬宴那等嚴厲之人。每年只有年初才會對天下官員進行調遣,離那時候,尚有兩三個月。

“劉刺史安排好蜀州一切,我們到時一同入京不遲。”

劉祿全身震動,聽得虎目瞠淚。

他感動萬分,當場要再次跪,被晏傾拒絕後,他低頭拿袖子抹淚,哽咽連連:“常聞少卿鐵而無私,辦案嚴苛,今日才知竟都是誤傳。少卿這般為老朽著想,給老朽時間安排好家中一切事務,老朽、老朽感激不盡!”

晏傾淡淡敷衍兩句。

說話間,他目光忍不住再看了徐清圓一眼。因徐清圓正與他身後的風若用眼神交流,一來一往,頗為詭異。

他忍了半晌,才當做沒看見。

但他轉向徐清圓說話時,語氣略有幾分生硬:“徐娘子,昨日不是說要與本官一同出門嗎?今日這話可還算數?”

徐清圓一驚,對上他目光,因為自己被抓包而略尷尬。

劉祿則吃驚:“怎麽,二位要出門?可是府上哪裏招待得不好?不如我派人……”

徐清圓急急打斷:“不必。”

她奔到晏傾而前,在所有人凝視下,一橫心挽上了晏傾手臂。

除了風若滿意點頭,其他二人都呆住。

包括被她挽住的晏傾。

徐清圓心跳如擂,不敢看她清雨哥哥垂頭看她的眼神,她對劉祿閃爍其詞:“我、我在府中待得有些不自在,想出門玩一玩。晏郎君之前也答應過我……”

如此扭捏,如此小兒女情態,劉祿再看一眼被她挽著的晏傾——晏郎君垂著眼,既鎮定又尷尬,細看之下,晏郎君方才還蒼白無比的臉色,此時都染了淡淡紅暈。

劉祿覺得自己明白了一切,微笑:“那老朽就不派人打擾二位了。只是這位風郎君……”

風若抱臂:“我自然也有眼色,不會跟著礙眼啊。”

晏傾斥:“風若!”

他低頭看一眼徐清圓,微微推了一下她抱著自己手臂的手。然而她也許是緊張,挽得更緊了。

她擡頭求助地看他一眼,眼中波光粼粼,晏傾只好沈默地任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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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這樣維持著一副別扭的親近姿態,離開刺史府。

一路走著,待窺探的仆從看不見了,徐清圓才緊張地小聲說話:“對不起,晏郎君。但是我們必須出府,刺史那老頭子總是盯著我們,還想派人跟蹤我們。若我不作出和郎君親昵、只想與郎君二人同行的樣子,他必然不善罷甘休。”

晏傾低聲:“我知道。”

他心想原來如此。

他問:“你約我出門,是要帶我去哪裏?”

徐清圓反問:“其實清雨哥哥……不,是晏郎君也不相信劉刺史說的話對不對?我想帶哥哥,郎君去見一見鐘大哥,聽他如何說。”

她擰眉:“我總覺得這劉刺史瞞了很多東西。他迫不及待地要戴罪入京,像是有其他心思似的。他犯下這麽大的罪,又是官商勾結,又殺害平民,還涉及軍方,這麽大的罪他全挪到自己一人身上,還迫不及待認罪……也許是我猜錯了他品性,但是尋常人不會像他這樣吧。”

晏傾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不再將關註放在她挽著自己的手上。

他慢慢說:“你說的有道理,我與你想的相同。當一人爽口認下已經極為嚴重的罪名時,很大的可能,是他在掩藏更可怕的一樁罪。

“可我暫時想不出來,他現在犯的案子已經如此嚴重,很可能進京後便人頭不保。這麽大的罪他都敢擔,他隱瞞的罪得有多大?難道整個蜀州官員都要因此下馬?難道涉及中樞政局,有人逼他就範?”

徐清圓靈機一動:“會是朝廷有人護他嗎?待他進入長安,便有人保他,他就不會死了,而留在蜀州,他有可能因為知道太多的秘密而死?”

晏傾停下步,頷首:“有道理。我會吩咐風若,讓他時刻跟著這位刺史,保護這位刺史的性命無礙。”

徐清圓:“如果中樞有人護,那人會是宰相嗎?宰相可就是從蜀州發跡的。”

晏傾沈默片刻,說:“我希望此事不要涉及宰相。”

宰相權勢滔天,得皇帝信賴,名聲又好,若非唯一的兒子林斯年不斷給宰相拉後腿,宰相名聲還會更好。晏傾不覺得此時自己對上宰相,可以全身而退。

晏傾說:“若非確定宰相罪大惡極,若非確定宰相已失聖心,我們對上他都沒有勝算。且我認為宰相不是那類人,宰相為天下躬,為國鞠躬盡瘁。至少我認識的林宰相,不會是這樣的人。”

徐清圓抿了抿唇,沒說話。

因為她想到了林斯年。

她見過的林斯年,是很偏激可怕的一個人。若是兒子有這樣偏激任性的一而,林宰相難道就沒有這一而嗎?

但是她並不會多說。

她憂心問晏傾:“為什麽那個劉刺史要不停跟我們說喬宴?我們在枯井下找到的屍體,確實是喬郎君嗎?”

晏傾答:“若是你能找出《九歌》那本書的秘密,我們就可以斷定那人是喬宴。若是能證明喬宴確實有本事拿到小錦裏才能接觸到的至毒‘浮生夢’,那也能證明那人是喬宴。

“只是那屍體若真是他,他必然已經死了很久,和他有關的所有人所有事,應該都已經被處理幹凈了。我們想找證據,想讓死人開口,難上加難。唯一的線索……”

徐清圓點頭:“清雨哥哥……晏郎君放心,我一定會解出這個秘密,挖出他藏著的故事。”

晏傾回答:“若娘子真的能配合我找出此案,將其堪破,回京後我會在聖上而前幫娘子美言。徐大儒女兒之大才,不該被淹沒。”

徐清圓心中微有古怪之意,心想這世上竟然還有將男女視作平等的人嗎?晏傾幫她美言又如何,她依然只是現在的徐清圓呀。

她總不好妄想前朝女相女將軍那樣的殊榮吧?

清圓口上只認真:“多謝清雨哥哥……不,多謝晏郎君。”

她今日頻頻口誤,總是叫錯“清雨哥哥”,晏傾不禁看了她幾眼。

他有心懷疑她故意,可是對上她澄澈無辜的眼睛,他便會自責是不是自己將人想得太壞了,是不是自己不夠信她。

徐娘子純然單純,口誤兩句,也沒什麽錯?

他不知道徐清圓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在想風若告訴她的話——“你想討我們郎君的好,便要記得將‘清雨’和其他人都分得幹脆。我們郎君身份很多,官位也罷,身世也罷,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他。只有清雨是他。其他身份都可以是偽裝,可以作假,只有‘清雨’是真的。“

此時徐清圓並未懂風若真正的意思,但她已然明白,晏清雨對晏郎君的意義,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徐清圓禁不住晏傾的打量,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忙道:“郎君看著我做什麽?像登徒浪子。”

晏傾一楞,然後羞赧,開始慚愧自己的唐突。

他側頭咳嗽兩聲,轉了話題:“我要給長安去一封信,詢問一下我的老師,也是如今的大理寺卿,他對喬宴的事知道多少。”

他向徐清圓解釋:“我老師昔日在舊朝時,和喬子寐同時登科。也許喬子寐出事之前,會和我老師有聯絡。”

徐清圓抿唇,懷疑道:“是這樣嗎?晏郎君老師會有用麽?可我見大理寺上下全是郎君你一個人在忙,百姓也只知少卿不知正卿。似乎很少見到大理寺卿辦案。”

晏傾笑了一笑,教導她:“老師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朝務是牽一發動全身的麻煩事,老師在朝能守住大理寺,讓大理寺穩穩壓住刑部一頭,讓我出京辦案如此順利,便已是他的本事。還要他做什麽呢?

“徐娘子,不是只有你看得見的人,才稱豪傑。這世上,光華下多的是藏在暗處的助力者。光與暗聲氣相應,相輔而戰。誰又何嘗不是英雄?”

說話間,二人早已離開了刺史府,在街上行走。

徐清圓松開了挽著他的手臂,特意推開一些,好給晏傾自在的空間。

聽他這麽說,徐清圓微笑,突然擡頭看他一眼。這一眼,幾分嬌俏,還有三分嗔。

晏傾低聲:“我說錯什麽了?”

徐清圓:“那倒沒有。只是你教訓我的樣子……頗像我爹。”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說他像爹了。

晏傾心頭古怪,還很窘然。

他無力:“我不是你爹,我也並未教訓你。我只是、只是……希望你更好地了解整件事。”

徐清圓“嗯”一聲:“我知道。更像我爹了。”

晏傾:“……”

他頗有些惱,低頭看她:“你莫非是故意的?”

徐清圓垂眼,見好就收:“晏郎君怎能汙蔑我?”

可她藏在大家閨秀皮囊下的那點“調皮”,已然讓他糾結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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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和徐清圓走後,劉祿回到自己的書房,沈思之後,還是忍不住給長安去信,再一次向宰相林承求助。

先前晏傾查原永的時候,他們便發覺了不對,幸好他們及時向宰相認罪,讓林承為他們指點了一條明路。

林承的建議是,晏傾既然已經在查,就絕不可能查不出來。與其等他查出來的線索證據太多,不如直接認罪,打晏傾一個措手不及。

林承讓劉祿不要隱瞞,他到底做了什麽惡事不妨直而,如此取得晏傾的信任,有六成可能,晏傾會被隱瞞,認為蜀州的問題就是官商勾結、軍糧被以次充好、軍人生亂。

這個罪已足以晏傾收手。

可若是蜀州運氣不好,讓晏傾在查他們案子的同時,發現了其他證據,這個“及時止損”的法子便不會好用。

而劉祿如今懷疑,晏傾確實查出了其他東西,才不肯帶他進京審判。他先前不認為晏傾能找出他們找了這麽多年都找不到的東西。但是經過原永一案,劉祿不敢大意。

他將蜀州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宰相,將自己的擔憂同時說出。他詢問林承,若是晏傾真的查到喬宴身上,查到喬宴涉及的那個大案,他們該怎麽辦?

舍車保帥的法子,在喬宴所涉的案子上,似乎並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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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裏加急的信發往長安的時候,晏傾和徐清圓正站在“威虎鏢局”前,接受鏢局眾人的審視。

鏢局並沒有多少生意,這一對璧人方方現身,就引起了鏢局所有人的註意。

尤其是,他們都認識徐清圓。他們驚喜無比:“原來是你?徐娘子你脫困了?”

他們再看向晏傾,更加驚訝:“原來是你。”

當日大雨中,他們坐在車上運鏢,將牽馬等在小徑上的晏傾三人看得一清二楚。那時正是他們心事不寧、前路徘徊之事,他們對那時發生的事,印象深刻。

晏傾也認出他們就是當日見過的那些運鏢人。如今想來,當時他和風若打賭他們運什麽的時候,他也許真的猜對了。

那時候他們運的是銀子,是軍署官衙補償他們、用來堵他們嘴、從商人那裏敲詐來的銀子。他們當時肯無視海捕文書去幫助徐清圓,也是因為他們厭惡官衙,恨透官衙,偏要和官衙對著幹。

觀他們體型模樣,他們之前是軍人的可能性,更加大了。

原來早在那麽早的時候,證據就到了晏傾眼皮下。只是晏傾沒有註意,白白錯過。

鏢局眾人見到徐清圓很高興,圍著二人轉,若非晏傾站在這裏,他們都要湊上來和徐清圓拉近乎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笑:“你可是擺脫你那未婚夫對你的騷擾,對你的強取豪奪了?”

“你如今平安了是吧?他又是誰?”

徐清圓見到這些救命恩人也十分開心,只是她的開心也很內斂,並不大笑大叫。而且眾多體型高大健碩的男人圍著她,即使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她也隱隱生懼。

她拽著晏傾衣袖,往晏傾身後躲,急促說了幾個字:“挺好的,多謝各位壯士昔日出手相救。”

男人們打量著晏傾:“這人是誰?總不會是你夫君追來,你們和好了,讓我們當了惡人吧?”

晏傾回頭狐疑看而容漲紅的徐清圓,滿頭霧水,不知道她到底撒了什麽樣的謊。

徐清圓被他看得更加窘迫,道:“才不是!這是我、是我……”

她為難的不知道該怎麽介紹,晏傾言簡意賅:“兄長。我們是兄妹。”

男人們半信半疑。

“嘩啦”,鐘離扯開氈簾,從屋裏出來。他英俊挺拔的身子一出現,晏傾和男人們說話的聲音就停下,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幾分。

晏傾目光微垂,心想他就是當日大柳村那個沒抓住的刺客,還是徐清圓那位“鐘大哥”?

徐清圓從他身後探出頭,歡悅放心:“鐘大哥。”

鐘離本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位文弱書生模樣的青年人,懷疑這樣風一吹就倒的年輕男子真的是那位傳得神乎其神、斷案無疑的大理寺晏少卿?

晏傾拱手,溫文有禮:“多謝鐘郎君先前對我妹妹的照拂。”

晏傾說的很敷衍,他只是給出了一個“兄妹”的身份,但是數日的經歷,讓他並不覺得旁人會相信他的話。

無論他怎麽說,世人都會將徐清圓和他看作是情人關系。

誰知這位鐘離恍然大悟,還很好奇:“你姓晏,她姓徐,你們莫非是異姓兄妹?是你二人家中情況略覆雜,還是你只是她的義兄?若只是她的義兄的話,那徐娘子成婚嫁人的事,也要跟你商量嗎?”

徐清圓怔住,沒想到鐘大哥這麽好騙——竟然相信晏傾說的“兄妹”。

晏傾同時楞了一下。

這是第一個相信他和徐清圓清白的人。

然而這種相信,分明讓晏傾懷疑此人對徐清圓抱有某種心思。

晏傾不動聲色地將徐清圓往自己身後推了推,和氣而疏離:“我露珠妹妹年少,還不到談婚論嫁之時,郎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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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無寐19(鐘離悵然若失在讓人探查)

鐘離悵然若失,在讓人探查沒有人跟蹤二人後,才放徐清圓和晏傾進來。

他們的鏢局七月底才成立,如今不過十月中旬,短短三個月,鏢局實在沒成什麽規模。何況這些被除名的軍人也沒多少心思做生意,他們一門心思,想殺盡那些害死他們弟兄們的狗官、奸商。

當夜,徐清圓和晏傾未返回刺史府,而是圍著爐火,和其他鏢局人一同坐著,聽他們講故事。

鐘離:“今年六月,我們在與周邊蠻夷國日常打仗中,許多弟兄因腹痛難忍,在戰場上死……”

這個故事和刺史告訴他們的並無差別。

徐清圓屈膝而坐,靠著晏傾,她側頭,看了晏傾一眼——劉祿沒有在這件案上撒謊。

只是同樣的故事,劉祿說來隔水看花,遠不如鐘離這些人感同身受。戰火和忠義的考驗非比尋常,馬革裹屍以身許國的背後,小人中傷,最是難以忍受。

當鐘離將話帶回那個時期,晏傾二人都能看到眾人虎目噙淚,感受到他們的憤憤不平。

鐘離說了臟話:“格老子的,老子們在前面打仗,那些狗官在後面買賣老子們的命!少卿,你知道我們死了多少弟兄嗎?!八千!可是八千弟兄,全被報‘戰死沙場’了。他們是戰死沙場麽,他們是死在自己人手裏。

“老子每天閉上眼,都是兄弟們問有沒有為他們討回債。老子每天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血!老子恨不得把他們腦子拍出來,把腸子剖出來看一看是什麽顏色……”

他說的兇殘,面容在爐火映照下猙獰可怖。

徐清圓打個冷戰,靠近晏傾,緊挨著晏傾手臂。

鐘離收口:“嚇著妹子了?哎,我們這些粗人……”

他很無措,手動了幾下,不知道該拿如花似玉的柔弱娘子怎麽辦。徐清圓連連向他擺手,被他突然的關註弄得不自在。鐘離湊過來,又是道歉又是為她端水,她謝了又謝,忍不住擡頭看晏傾。

晏傾眸子幽黑,竟沒有註意到他的露珠妹妹此時的無助,他在沈思一件事。

他問鐘離:“當日那些和官府做生意的商人們,中間有原永嗎?”

鐘離皺眉:“有什麽人,我們都是被都督除名後去查的。那個劉狗官一直和那個原胖子暧、昧得不行,我看當初那交易,這原胖子肯定在其中,還作用很大。”

晏傾搖了搖頭,輕輕說:“這真是奇怪了。”

鐘離問:“奇怪什麽?”

連徐清圓都是想了一想,才問晏傾:“清雨哥哥是覺得原永出現得巧妙,跟我們搭話得巧妙,木言夫人死得巧妙,才覺得奇怪吧?是否小錦裏和刺史勾結呢?若是小錦裏和刺史勾結,小錦裏挪用錢財,去幫劉刺史填商人那個口子,那便可以解釋木言夫人為什麽被滅口了。”

她蹙眉:“如此一來,確實很奇怪。一切都圓上了。像是有人故意布了一個局,就為了把這個案子圓起來。”

晏傾安撫她:“百密一疏,人間行事,很難靠計劃就盡在掌握。細枝末節的疏漏,一定會暴露背後的真正東西。比如,我們找到了《九歌》,找到了喬宴。”

鐘離:“你們在說什麽?是在說官商勾結這個案子嗎?晏少卿你是真的會幫我們弟兄討回公道吧?”

晏傾頷首:“自然,劉祿已經觸犯律法,罪無可赦。除非天子親口赦免,誰也救不了他。”

鐘離不安:“可我聽說長安有大人物……”

晏傾:“休要信什麽長安有大人物可保他性命這樣的話,我大理寺非是擺設。凡入我案前之案,絕無脫罪可能。鐘郎君放心。”

鐘離看著他眉目間的清朗洌冽,目若冰雪,這時方有些信這位斯文書生一樣的人真的是大理寺少卿了。

晏傾轉話題:“鐘郎君可知道盜戶?”

鐘離:“哦知道,養虎為患,養賊為寇。比如那個大柳村,就是官衙養下來、現在卻沒法除掉的。怎麽了?”

徐清圓柔聲:“官衙連你們都能除名,都能對付,為何不下猛力除那些盜戶?分明是雙方有默契,有合作。”

鐘離對盜戶並不感興趣。

但是徐清圓這麽說,他禁不住望著她的眼睛,連聲誇:“露珠妹子就是冰雪聰明。我當初救你時,就覺得你勇氣可嘉,敢擺脫自己那豺狼一樣的夫家,來蜀州找你兄長……露珠妹子是當時怕人多口雜,才不告訴我們晏郎君是你義兄的吧?

“你二人是怎麽結拜兄妹的啊?”

誠然,徐固的案子鬧得很多人知道,但那僅限於文人墨客、上流貴族之間茶餘飯後的談資。如鐘離這樣的底層軍人,環境所致,他們壓根不認識誰是徐固,更罔論徐固的女兒了。

而鐘離更是堅定地一直認為兩人是兄妹。

徐清圓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和晏傾的關系。晏傾在這時開口:“那鐘郎君聽說過喬宴嗎?”

鐘離沒好氣地看向晏傾,不知道此人怎麽回事。他每每和露珠妹子說句話,這人就要一板一眼地談正事,讓人無法拒絕。

露珠妹子跟著這麽無趣的兄長,真是遭罪了。

但是鐘離又不能不回答晏傾的正常提問:“喬宴這名字,有點兒耳熟。”

晏傾解釋:“他是蜀州前刺史。”

這麽一說,鐘離就恍然大悟,想起自己為什麽覺得耳熟了。

他精神一濟,正要大說特說,卻突然想起這些風流韻事,被徐清圓這樣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聽著不好。

他為難地看眼徐清圓。

徐清圓對他露出一個笑:“我知道喬郎君和前木言夫人的那點兒風月之事。”

鐘離因她的笑而面紅,情緒更加激蕩。

鐘離甚至腰背都挺直了。

晏傾不動聲色地看著,看眼徐清圓,再看眼鐘離。他心裏浮起一根刺,極為不舒服。男未婚女未嫁,這根刺已經堵在他嗓子眼,讓他百般不適。

鐘離皺著眉回憶,回答他們:“喬府君啊,哎他其實是挺好的人。他以前當蜀州最高長官的時候,我們的日子都好過點。雖然後來總說他和百姓鬧得不愉快,被人趕走……大家都不愛提他了。”

徐清圓問:“鐘大哥親眼看到百姓厭惡喬郎君,希望喬郎君離開蜀州嗎?”

鐘離茫然一下:“那倒沒有,是聽人說的。大家都這麽說。”

徐清圓心中一悶。

她輕聲:“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若非親見,怎能被謠言所影響?萬一這謠言,是有人刻意流出的呢?”

——正如世人懷疑她爹叛國。可是除了那封告密信,有什麽能證明她爹叛國?

鐘離被她說的尷尬,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說下去。

他求助地看向晏傾。

晏傾說:“那便說一說喬宴和前木言夫人的風流韻事吧。”

鐘離松口氣。

鐘離笑:“這事兒啊,我倒真的見過,妹子,這可不算‘三人成虎’了吧?我曾親眼見到喬府君把木言夫人從小錦裏扛出來,塞進轎輦中。不管木言夫人怎麽哭叫拍攔,他都不放她走。

“喬府君還專門建了一個樓,用來藏木言夫人。他自己每日啊,就在那樓裏和木言夫人飲酒作樂。聽說,在他任職的最後一段時間,他都不肯離開那座金屋藏嬌的小樓,整日纏著木言夫人。”

徐清圓心口猛跳,急問:“那樓呢?”

鐘離擺手:“他卸職走後,樓就拆了。那樓原本在刺史府衙的後頭,你們沒見那裏空著很大一塊地嗎?是樓拆掉了。”

晏傾說:“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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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一夜,鐘離被引著說了很多話,他自己並不明白晏傾問這些的意義何在。

二更之時,晏傾和徐清圓告辭而走。

站在鏢局門口,徐清圓扯一扯心不在焉的晏傾:“晏郎君,我的兜帽好像將我的頭發纏住了,你幫我看看好不好?”

她這話說的自己都心虛,天知道她為了把發簪和頭發纏上兜帽,花了多大功夫。人想故意做壞事時,老天爺並不是那麽配合。

晏傾低頭看她,見她面容緋紅,眸中噙水,以為她是因難堪而如此,便寬慰她:“沒事,我幫你看看,你不要介意。”

徐清圓調皮:“你不是我兄長嗎?我介意什麽?”

他楞一下,方才還帶著疏離冷冽的眉眼,這時也溫和下來:“你莫再淘氣了。”

他低頭,讓她靠近他懷中,讓她仰起臉。他手扶住她臉頰旁貼著的兜帽,耐心地幫她梳理發絲。他呼吸溫熱地拂在她面上,二人氣息挨得很近,徐清圓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對上她的眼睛,手停頓了一下,又移開。

徐清圓赧然垂眼。

他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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