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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詩無寐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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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幾乎確定“浮生盡”的藥效已經過去了。

他低燒數日而不好, 夜裏咳嗽時喉嚨裏有血絲,胸悶氣短,每日起來都周身無力, 頭痛體虛,不知今夕何夕, 需要緩好久才能醒過神。

這種狀況,恐怕會越來越嚴重, 持續很久才會結束。

他向來性忍,身體上的這些折磨比起昔日呆病嚴重時無法聽到外界一絲聲音、無法讓人靠近自己一步, 已經好了很多。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夜裏,晏傾從噩夢中醒來,一身熱汗毫無睡意,睜著眼睛想蜀州案的時候,也將門外風若和徐清圓的玩笑聽得一清二楚。

他壓著喉間咳意,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醒著,結果徐清圓還是被風若推了進來。大膽妄為的風若,還從外面拉緊門, 不許徐清圓出去。

晏傾懨懨地、疲憊地聽著。

徐清圓在外顫顫叫了他兩聲, 他沒有回應後, 外間便沒有了聲音。

晏傾僵臥在床,冷汗淋淋、手指發麻,讓他提不起力氣。他昏沈了好一陣子,實在克制不住心頭的那點擔憂, 披上外衫, 整了整衣容, 艱難地起身, 點上燭臺。

他端著燭臺, 走出裏間,想看一看被風若戲弄的徐清圓還好不好。

燭火在屏風旁輕輕擦一下,晏傾一怔,與曲腿靠門而坐的女郎四目相對。

她烏黑的眼睛睜大,詫異地看他,似沒想到他會出來。

徐清圓臉燙得不行,目光躲閃,訥訥:“清雨哥哥……不,晏郎君。”

晏傾已經盡量衣著齊整,但他披衣持燈,長發半束,冰岑岑的玉石眸子幽幽望著她,讓徐清圓再次小聲為自己的唐突道歉。

她低下眼睛,掩飾自己的心跳——外袍寬松披在肩上的晏郎君,長發沒有如白日那樣束得規整的晏郎君,面色蒼白、瘦削至極的晏郎君,有一種白日很難見到的秀美風流之色。

這般風流,讓她更不自在。

徐清圓輕聲:“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門推不開。”

她一個人在黑暗中坐了半天,又羞又怕。裏間燒了炭火,外間卻冰冷無比。秋雨之後,夜風從門縫絲絲吹入,當著晏傾的面,徐清圓打了個噴嚏。

她捂鼻子,眼睛噙水,臉更紅了:“不好意思。”

晏傾看她半晌,默然無話,他走來,將燭臺置於案頭。徐清圓撐著腳傷扶著墻站起,亦步亦趨要跟著他。

晏傾低聲:“別跟著進來。”

徐清圓懵而失落:“哦。”

她呆立在外間,又被冷得抱臂,一會兒,見晏傾去而覆返,拿了一件男式氅衣給她。

他咳嗽兩聲,顴骨因病而紅,聲音沙啞:“風若與我玩笑慣了,讓娘子受委屈了。他一時半會恐怕不會開門的,娘子先忍一忍吧。回頭,咳咳,我會說他的。”

顯然,在讓徐清圓進內間坐到床邊取暖和多披一件衣服之間,晏傾選了後者。

雖然是他的衣服。

但是……嗯。

他看徐清圓仍有些懵。

晏傾等了片刻,心想莫非被凍得有點傻了?

他便走過來,將氅衣披在她肩上,又低頭給她系領間衣帶。暖意籠罩周身,徐清圓擡起眼,就著案幾上那零星燭火,看晏傾低垂的潤眉秀目。

她凝望著他給她系好衣帶,在他手離開時,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晏傾低頭看她的手。

徐清圓輕聲:“晏郎君,我是做錯了什麽事,讓你不理我呢?”

晏傾沈默片刻。

他說:“我沒有不理你。”

徐清圓:“我知道晏郎君於情感上遲鈍,難以察覺人與人之間那種細微的情感變化。但是我能察覺到——晏郎君,從昨日開始,你確確實實不想理我。”

她解釋:“你先前也不想理我,但是……那是因為我不恰當的行為,你才那樣。然而這一次,你在生我的氣,才躲著我。”

而晏傾生氣,都是那樣溫溫和和的。若非是她,尋常人恐怕在察覺之前,他便已經調節好了情緒。

他是世間最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最喜歡一個人苦捱的人了。

晏傾怔怔看她。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冰雪聰明的女孩兒,願意將她聰慧的一面展現給他,他愧於無能,竟不知如何回報。他那潺潺如溪的情感,不斷地壓抑,又不斷地在蓬勃流淌,穿山越海。

她越這樣,他越欣賞,喜愛;卻也越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晏傾側過頭,掩袖低咳。

徐清圓憂心,幾乎貼上他:“晏郎君……”

他慌得後退趔趄,躲開她。

徐清圓扯他衣袖:“晏郎君,你讓我看看……”

即使聽不出她聲音裏的軟綿,晏傾被她搖了搖袖子,便紅了臉。他側著頭不敢看她,手指一指案幾:“我們去那邊坐著說話吧。你莫、莫總這樣。”

他心中有些抱怨曾經的徐太傅,怎能教女兒總這樣跟郎君撒嬌呢?

他想說她。

可他又不忍心,又沒斟酌好字句,便一日日推延。終歸到底,徐清圓是怎樣的大家閨秀,是徐固教導的結果,不應該由他這個外人管。

於是二人坐到案幾前,徐清圓見晏傾疲色滿滿,便關心問他身體。他搖頭說無事,只說是老毛病。

徐清圓狐疑不已,心想她並未見過衛渺病成他這樣。不過……衛渺情緒也沒有晏傾這樣穩定就是了。

二人坐於案幾兩側,燭火落在中間。

晏傾說:“待風若玩夠了,我便送娘子回去。他越來越胡來,我真不能不管他了。”

徐清圓手指擰著衣角,憋出來一句:“風郎君,其實也沒做什麽呀。郎君何必說他呢?”

晏傾看她,她連忙轉移話題,掩飾自己的司馬昭之心:“郎君對風郎君很好呀。你們看著一點不像主仆,風郎君想怎樣就怎樣,我幾乎沒見過郎君管他。”

晏傾垂目:“他兄長……因一些意外,為了救我而死。我受他兄長所托,要照顧好他。我本想給風若更自由的生活,可他堅持要留在我身邊做侍衛。”

晏傾笑了笑,卻只是出於禮貌,眼裏並沒有笑意:“他兄長生前總在風若耳邊說我的好話,讓風若以為自己一定要將我當作主子,才不枉此生。風若從小除了習武什麽也不幹,我見他天真單純,本領又過於高,怕他出去鬧出事,只好將他留在身邊。

“若有機會,待他覺得什麽時候可以離開我了,不將我奉為神明了,我便可以放心讓他離開了。”

徐清圓慢慢說:“我想,不會有那一日。”

晏傾怔然看她。

她擡眸望他:“我若是風郎君,我也不願離開郎君你。見過了郎君你這樣的人物,其他人都如土雞瓦狗一般讓人厭煩,看不上。誰會不喜歡晏郎君這樣的主子呢?”

晏傾低下眼。

他說:“這真是一個讓我傷懷的答案。”

他垂著臉,冷白面上淡淡的澀意,讓人看不懂。他幽黑眸中常有的那深邃,他氣質時而的混沌冷漠,都讓人看不懂。

可他平時,分明是那樣讓人信服、讓人覺得溫暖、想要親近的人。

徐清圓想著這些時,晏傾並沒有再說話。等徐清圓反應過來時,發現兩人之間又沈默了很久。她悄悄看他,見他披衣僵坐,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看她。

徐清圓:“晏郎君,你不理我。”

晏傾睫毛顫了顫,沒吭氣。

徐清圓:“你真的在生我的氣?我做錯了什麽?如果是昨日的事,我可以解釋啊。”

她不喜歡他這樣冷淡的態度,便委屈而急迫地將自己和鐘離之間的事說出。這一次,她一點隱瞞都不敢有,只怕以他敏銳的心性察覺她撒謊,他更加不理她。

徐清圓:“……事情就是這樣。鐘大哥救過我,我不能當做沒有那事。而且,我當時跟鐘大哥走,是出於想幫你忙的原因。我猜出你那裏發生了意外,不然你怎會暴露身份呢?

“我自然要幫清雨哥哥……是晏郎君。我要跟上我那鐘大哥。如今我們知道了威虎鏢局,也知道了鐘大哥曾經是軍人,只待我們去找鐘大哥,很多事情都會明朗。

“我分明在幫郎君,郎君卻不悅。”

晏傾擡眼,望她一下。

徐清圓挨著案木,外人不在的時候,她便擺脫幾分內斂,小小嗔他:“你為什麽這樣?”

晏傾問:“你覺得我為什麽生氣?”

他承認了自己不高興,徐清圓睫毛輕輕揚一下,眼睛因為水潤一分。她道:“嗯,我是有些想法,但是我怕我說出來,不成體統;而且晏郎君還不敢承認。”

她眼睛飛在他面上,嬌俏間,嫵媚風流。

少有男子能抗拒。

晏傾便是那個睜眼瞎。

他分明沒有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這份暧、昧,只好笑:“我有什麽不敢承認?你若猜得出,猜得對,我自然承認。”

徐清圓踟躕半晌,袖中手指緊張蜷縮。她糾結一二,還是鼓起勇氣一錘定音:“是你要我說的,那你便不要怪我多嘴。”

晏傾:“嗯,你說。”

他等著她猜出他的心思,結果她臉飛紅,道:“你吃飛醋。”

晏傾:“……”

他慌得手指顫一下,心跳加快,難以反應的情愫如密流在心間擦過,被他迅速掐斷。

他同時立即制止她的胡言亂語,與自己的心猿意馬:“胡說!”

他板下臉,忍不住教訓她:“怎能這樣亂猜?怎能在男子面前說這樣的話?你……”

他小聲:“註意分寸。”

徐清圓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她在自己爹面前的任性此時洩了一點,不服氣道:“我是這樣想的呀。我與鐘大哥在一起消失那麽久,讓你等那麽久。你之後說鐘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猜忌我與鐘大哥舊情難斷。

“你就是那個意思呀。”

晏傾漲紅了臉:“……抱歉,是我讓娘子誤會了。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時發著燒,淋了一天的雨,刺史那邊的事又失敗了,我心浮氣躁,頭腦昏沈,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說錯了話,我也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麽那樣說。但我事後便後悔了,娘子與你的、你的鐘大哥應當清白無比,是我昏了頭亂說,你不要在意。”

徐清圓哪裏在意?

她只不解:“你若不是吃醋,為何生氣?”

晏傾怕她再猜,猜出更離譜的結論,也讓他更加心慌。他快速給她真正的答案:“你難道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徐清圓楞住。

晏傾望她:“你大膽至極,屢次三番行事魯莽,我生氣你急於表現,好大喜功,常將自己置於危險中。你這樣妄為,對得起你爹娘,又讓我如何?

“我答應你會保護你,但是你顯然並不信我,你怕我拋棄你。”

徐清圓怔忡。

他望著她,輕聲:“我又生氣,又失望,又難過。我知道你這樣,是因你爹一次次離你而去,娘親也不在你身邊,你一直很害怕。你無家可歸,無人可依,孤零零待在長安。沒有你爹在的雲州不是你的家,而被監視的長安更不是你的家。

“你隨時行走在未知的洪流中,不知命運旨意何時降臨,明日又會發生什麽。我雖答應你會護你,可你覺得自己沒有什麽用,什麽也不能帶給我,便一直不安,怕我棄你不顧。

“你便一直冒險。當日你沖回來,跳入枯井是那樣,在枯井中放開我的手也是那樣,昨日被鐘離挾持而走還是同樣的原因。”

他靜聲:“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該如何消除你對我的不信任。因我覺得你不完全信任我,並不是一件壞事。我、我身為朝廷高官,大理寺少卿,我連我身邊所有人都不信任,我隨時做好被人背刺的準備……這樣的我,又如何能教你完全信任我呢?

“所以我只是生氣,傷心。只能不理你,卻不能教你什麽。”

他閉目。

這麽長一段話,他又咳嗽了幾次,面頰更白。

他低聲:“所以你其實不必來找我,不必問我為什麽不理你。我只要想通了……很快就會好的。”

“滴答”。

他聽到聲音,睜開眼,看到對面的女郎低著頭,淚水點點滴滴,濺在案幾上。

她落淚無聲,梨花帶雨。她像是發了怔,忘記去拿帕子擦眼淚。

晏傾無措,想拿帕子給她拭淚,可是他之前穿衣倉促,來不及拿帕子。他慌亂起身到她面前,俯眼來看她,而她一動,張臂就抱住他腰身,哭個不住。

晏傾僵硬。

徐清圓哽咽:“清雨哥哥,你別推開我,讓我抱一會兒。我想我爹……”

她前言不搭後語,晏傾心想,我不是你爹啊。

徐清圓落淚不住,抱著他腰身抽抽搭搭,她擡起濕漉的眼睛,努力抑制卻還是身子輕輕發抖:“我只是想幫你,你那麽好,我當然要幫你……晏郎君,沒有人像你一樣心疼我,嗚嗚……我好想我爹,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家在哪裏……”

心酸無奈,不與旁人說,旁人也不在意。

身逢此世,愛與怨都難以啟齒。

她在懸崖前徘徊,看盡冤屈罪過和光同塵,手握匕首不知何往。只有他穿過迷霧寵林,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匕首從她手中扔開。

長路獨行,世間只有一個清雨。

她願轉身,願丟掉匕首,願投入這場夏日煙雨。

好像一整年的眼淚都要流出來,徐清圓抽搭氣短,氣息拂在晏傾腰間。她知道他不自在,可是他猶豫很久,還是擡手,在她肩上拍了兩下。

他輕聲:“別哭……”

徐清圓哭得更傷心了。

晏傾惶而不安,手腳無措。

正這時,外頭傳來敲門聲,劉刺史壓著聲音說話:“晏少卿,你睡了嗎?老朽有些話想跟晏少卿說。”

晏傾登時伸手捂住徐清圓的嘴,試圖推開她的手搭在她肩頭,讓她靠著他,不要開口。女孩兒軟軟的呼吸在他手掌間拂擦,讓他酸麻無比。她盡量不哽咽,身子還微微發抖。

全都貼著他。

讓他……周身有些燙。

晏傾睫毛顫抖。

門外那劉刺史不肯走,堅持叫門,讓裏面的晏傾不得不面朝門口,聲音沈靜:“劉刺史,本官已經歇了,有什麽事不能明日再談?”

劉刺史聲音仍壓著:“老朽是來向少卿負荊請罪的。少卿對蜀州案子的態度,讓老朽惶惑,怕少卿誤會。白日老朽是高官,很多話不敢說,只有趁夜前來。

“請少卿開門,聽老朽將事情從頭說起,老朽一定知無不言。老朽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向少卿自首,只求不連累家中妻小,只求不連累蜀州上下官員。”

劉刺史名為劉祿,他在外懇求不住,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睡在樹上一個人玩的風若不動聲色地從樹葉間探出頭,他收了內力,讓晏傾那扇門不再無法打開。而他好奇地看門口的劉祿,見那中年男人竟真的背著荊條,在門口喋喋不休。

顯然,事發後晏傾的沈默態度,讓這位蜀州最高官員越來越惶恐,連一夜都等不了。

屋內,晏傾低頭,為難地看徐清圓。徐清圓慌慌地擦幹眼淚,站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晏傾左右看看這麽點兒大的屋子,只好指了指他先前禁止她進入的裏間,讓她去他睡覺的地方躲一躲。

徐清圓提著裙裾,睫毛上尚掛著淚花,屏著呼吸躡手躡腳,潛入裏間。

待徐清圓那邊安靜了,晏傾去開了門,劉祿噗通一聲跪下。

晏傾面色沈靜。

他道:“進來說吧。”

劉祿背著滑稽的荊條,弓著身進了屋,他看到案幾上有燭臺,正要詢問,晏傾不露痕跡地走過去,用袖子擦掉了案幾上的淚水。

晏傾道:“劉刺史花樣真多。”

劉祿躬聲:“是少卿一直不聽臣解釋蜀州之事,臣出於無奈,只好出此下策。”

他悄悄看眼晏傾的面色:“少卿傍晚時借口頭疼離席,我便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晏少卿左右已經不信任老朽,老朽若再不為蜀州自辯,蜀州上下百來為官者,恐都要受老朽連累。”

晏傾垂下眼:“不知府君要如何自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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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躲在裏間屏風後,本靠著屏風聽外面動靜。但是那劉刺史顯然打算徹夜長談,絮叨不住。她站得累了,揉揉哭得痛的眼睛,左右看看裏間的布置。

這是劉刺史給晏傾安排的屋子,晏傾沒有怎麽動,除了一張床上被褥掀開,床畔邊的爐火燒著炭,其餘地方並沒有人居住的痕跡。

徐清圓靠近炭火,揉一揉自己的腳踝,靠著床榻坐在腳踏板上。她告誡自己不要亂看晏郎君的東西,將心思放在外面的談話上——

晏傾讓劉祿摘了他那可笑的荊條,劉祿不肯,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晏傾只好坐下,倒茶給二人。

劉祿聲淚俱下:“老朽不敢隱瞞少卿,我確實在之前,和那些商人們做了一筆生意。是我貪財,想從裏面賺點錢。這也是因為我雖為蜀州最高長官,但蜀州困於地形,自來苦頓,每年都欠賦稅不提,還要其他州援助。這是陛下和宰相大人曾留守的大州,臣怎能眼睜睜看著蜀州不如其他州呢?我們蜀州……”

晏傾溫和打斷:“劉府君,說重點。你和商人做了什麽生意?原永是主謀嗎?”

劉祿訕訕地將話轉回來:“那個原胖子,確實不是主謀,但他也跟著發了一筆財啊。因為我們窮嘛,想撈點錢,我就和蜀州那些大商人們做了筆生意,將給蜀州軍的糧食包給了他們,讓他們給蜀州軍提供糧草。

“不想那些商人胃口大了,欺上瞞下,他們想多賺錢,在糧草上摻了陳年爛谷子,還有很多……反正就是蜀州軍吃了他們的糧草,在和外面敵國的打仗中,因為身體不適耽誤戰機,死了很多兵士。

“蜀州軍大怒,大都督親自來找本官說話。老朽這才意識到闖了大禍,老朽懇求大都督,讓他不要上報中樞,老朽會補救……而就在這個時候,蜀州軍的軍人們知道了他們的戰友死於沙場,是這些糧草的問題。

“軍人嘛,少卿懂的……有軍人忍不住暴脾氣,從軍裏出來,殺了這些商人。我和大都督及時制止,但還是死了不少人。大都督和老朽此時都生了懼意,老朽怕中樞知道老朽和商人的糧草生意,大都督怕中樞要處置蜀州軍殺害平民的事。老朽和大都督各有把柄在對方那裏,我們便商量著,一起平了這事。”

跪在地上的劉祿苦笑:“想不到晏少卿那樣火眼金睛,來查我們。自發現晏少卿來到了蜀州,老朽寢食難安,日夜畏懼。老朽不敢替自己求情,願意為此受罰。只是蜀州其他官員並未參與此事,他們是受老朽威脅才不敢向中樞報告。少卿饒了他們吧。”

晏傾目光閃爍,又很意外。

晏傾問:“那原永綁架你兒子之事……”

劉祿:“少卿明察秋毫,原胖子確實不敢真的綁架禹兒。老朽和那原胖子弄下這事,也正如少卿猜的那樣,想將糧草那事上的銀兩給平了,從賬面上看不出問題……這幾日少卿一直在查賬簿,老朽惶恐,只好深夜前來求少卿。”

劉祿不顧自己在外形象,哭得滿臉眼淚,還想爬過去抓著晏傾的衣袖嚎,被晏傾快速躲開。

劉祿沒察覺晏傾的躲避,他依然在哭,斷斷續續說都是他的錯,他願意辭官,願意被發配;但是請晏傾不要連累他人……

而劉祿道出來的樁樁件件事情中,前州刺史喬宴並未出現。

晏傾面靜如水:“你再從頭說一遍。”

顧不上裏頭躲著的徐清圓,他要從劉祿的只言片語中,看出他還在隱瞞什麽,為什麽竟不惜辭官。

在他出現前,這位刺史看著並不像被心魔折磨、日夜愧疚得要死的人。

這位刺史,尚有心思辦壽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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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和劉祿談了很久,深夜之時,終於將這個不肯走、還想繼續哀求的刺史送出門。

晏傾送走人後,便急急趕往內舍,想看他露珠妹妹是不是等得急了。

結果他進來一看,怔楞原地:

徐清圓跪坐著,手肘撐在他床板上,伏在那裏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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