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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鎖梁園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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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手只是輕輕捂了徐清圓一下,便挪開了。他不過是暗示她不要發出聲音。

清圓自然不會發出聲音。

她被他突然拽進樹後,整個人都懵了。等她聽到兩邊不同方向的腳步聲,再加上梁丘問她去哪裏了的聲音,徐清圓整個人心臟高高攢起——她解釋不清她和晏傾在躲什麽。

蘭時聲音響亮:“梁郎君怎麽回來了?哎,這位……你是林郎君!郎君,你入京的時候咱們見過的。”

林斯年似笑非笑:“你這個小侍女,說話聲音這麽高,是為了讓誰聽?”

蘭時嗓門依然高:“回郎君,奴婢說話聲音天生的!”

躲在樹後的清圓微微一怔:是她曾經想要求救、中書令府中那個林斯年?

梁丘對這位林郎君的出現感到意外,寒暄一二,他才問蘭時:“你家娘子呢?”

林斯年嗤笑一聲:“不就躲在樹後嗎?”

樹後的徐清圓快要跳起。

她從未這麽緊張過,慌亂之時,晏傾隔袖抓住她手腕。徐清圓迷惘擡眼,見青年眉目冷靜,絲毫不慌。她雖不知晏傾的底氣來自哪裏,但晏傾目光溫和地向她搖搖頭,她便咬唇忍住。

而外頭林斯年要跨過欄桿,蘭時硬著頭皮擋路。

林斯年:“讓開!”

他聲音吊兒郎當帶著笑,眉眼間卻森嚴無比。

徐清圓輕柔的聲音從樹後傳來:“郎君,不可!”

林斯年面不改色,仍舊向樹後來。他看到了衣擺和影子,卻是梁丘聽到聲音,反應過來,擡步攔住林斯年。

梁丘溫聲:“林郎君這般不好吧?”

蘭時連忙:“正是!”

梁丘向樹後撇了臉:“露珠兒?”

徐清圓聲音柔柔弱弱:“梁郎君,我發簪掉了,在這裏找簪子。形容有損,不敢出去。兩位郎君不如先去戲臺,我過會兒便到。”

林斯年仍要向裏闖,梁丘轉頭幫徐清圓攔他:“聽聞林郎君幼年走丟,近日才被宰相尋回,不知道怎麽來聽戲了?”

林斯年不搭理。

梁丘試探:“聽戲自古以來,有男女相看之意。我聽聞公主殿下大駕光臨,也聽說韋狀元跟著一起來了,不知道郎君是哪一路?”

他暗指林斯年是來寺中和公主相看姻緣的。

眾所周知,林宰相和陛下互為姻親,他們對下一代孩子有聯姻想法,也未可知。

林斯年聞言,目光向上一跳,暗沈無比。

他不是長安公子哥那類帶著清傲貴氣的長相,他斷眉鷹鼻,是市井裏爬摸打滾混出來的最兇惡的那類人。當林斯年沈沈盯著梁丘時,目光兇而冷,再兼身量高大魁梧,似乎他下一瞬就會將梁丘當做獵物撲殺。

梁丘面色微懼。

徐清圓在樹後哀聲:“郎君……”

她沒有說什麽,林斯年面上的寒氣卻微微收斂。

林斯年:“徐娘子,我只是來打個招呼。”

梁丘:“先去看戲吧。”

林斯年和梁丘在外歪扯,看得蘭時緊張又迷惘。

這是什麽風水寶地?晏傾找女郎就罷了,梁丘來找女郎也罷了,這個林斯年從哪裏冒出來的?還這麽兇巴巴……

廊下幾人掰扯間,徐清圓註意力放在那處,卻忽然覺得自己被晏傾隔著袖子抓著的手掌心酥麻。

她低頭,看到晏傾將一方帕子放於她掌心,手指抵在帕子上,隔著帕子在她手心寫字。

徐清圓望著青年郎君低垂的睫毛:“……”

她少不得集中註意力,去辨認晏傾寫字要告訴她的話。

但她一時害怕外面兩個郎君沖進來,一時怕蘭時勸不住二人,一時還忍著手掌心的癢……綿軟帕子貼於她掌心,摩擦她肌膚,晏傾寫字又很輕,她額上滲了汗。

她難以辨認晏傾寫的字。

晏傾擡頭看她,想問她看懂沒有。

他看到女郎面色蒼白,額上滲汗。面前女郎睜大烏眸,忽然擡頭看他一眼。

她張口對他做了個口型,說了什麽話,然後徐清圓一把扯過兩人手指間隔著的帕子,撲上一步,抓住他的手,按在她掌心。

她面頰緋紅,帶著嬌羞窘迫,卻堅定地握住他手指晃了晃,再擡頭看他一眼。

她美麗的眼睛閃動,示意他不要隔著帕子寫字,直接寫在她掌心。請他忍耐他的怪癖片刻時間。

晏傾手指被她抓著,從指間開始生起燥熱。

他沈靜無比地按照她的意思照做,等好一會兒,晏傾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徐清圓對他做的那個口型是什麽意思——“得罪”。

……她也知道他不想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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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花費了些時間,徐清圓趕去前頭戲臺的時候,已經鑼鼓喧天。

女尼們、年輕女郎們簇擁著公主殿下入座,徐清圓喘息微微,瞥到江師太和杜師太都站在廊廡口。還有些陌生男子穿著常服,也在戲臺下立著。

徐清圓匆匆一瞥,正想看哪位是晏傾交代的韋浮。

戲曲咿呀聲中,她聽到梁丘微擡高聲音笑:“祖母,露珠兒來了。”

這聲音,隱約還有點松口氣的意思。

徐清圓看到了梁丘,也看到梁丘身邊坐著的心不在焉的梁老夫人。當她過去時,老夫人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收,帶了點兒笑意拉住她:

“露珠兒,這是廣寧公主殿下。”

暮明姝金色羅裙曳地,聞言擡眸,美麗端莊。

出於皇室和世家之間守望相助的關系,她對梁家人很客氣,願意給梁老夫人面子。但是梁老夫人幾次打斷她聽戲,她眉眼間神色便有些冷淡。

暮明姝隨意瞥一眼徐清圓,只道:“老夫人,先聽戲吧。”

坐於老夫人另一側的梁丘神色微郁,更見焦慮之色。

徐清圓入座,正好挨著馮亦珠。馮亦珠壓抑著興奮,和她咬耳朵:“你看戲臺那邊,好幾個俊俏郎君!”

徐清圓看去,一眼先看到了林斯年。

這個坐姿隨意的郎君手托著下巴,看著女郎們坐的這個方向。他眼神帶著三分嘲弄,睥睨冷漠,目光直直地和徐清圓對上。

馮亦珠激動:“他是不是在看我?”

徐清圓艱難地挪開目光,小聲:“也許是看公主殿下。”

徐清圓對林斯年那種帶著侵略性的目光不喜,她不適地越過林斯年,這才看到了晏傾交代的重要人物——

那位名叫韋浮的京兆府長安縣縣令。

亦是她入長安的那天,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風光無比的今年新科狀元。

韋浮錦袍玉帶,眉眼清潤,似在認真看戲。臺上的癡男怨女愛恨情仇映入他眼中,卻又如流水般從他眼中擦過,不帶任何痕跡。

他微微擡眸,目如春雪破冰,隔著許多人頭,向徐清圓頷首一笑。

在座所有年輕郎君,出身或貴或尊,但只有他,是最像名門世家子弟的——矜淡,清貴。

晏傾說,韋浮即將拜入林宰相門下,成為林宰相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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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朝的科舉制規定,即使及第,也要等待銓選後方能授官。

然而韋浮背靠洛陽韋家,又即將拜林宰相為老師,他上個月才中了狀元,這個月便已經是京兆府門下長安縣的縣令了。長安城中的縣令,是正六品的官位,可與尋常小縣的縣令不同。

這位韋狀元穿常服來積善寺,帶著京兆府的小吏們一同來。

說是陪著林斯年來相看公主,實則是要查積善寺前夜潑皮的事,將這個案子從大理寺手中搶走。

晏傾不在意京兆府要搶走這個小案,但是這個案子連著梁園兇殺案,若是京兆府接手,京兆府不知輕重,梁園的案子恐怕就要再一次不見天日了。

可是此時此刻,韋浮只是面容溫善地望著徐清圓笑了一笑。

他暫時還沒有發難搜寺、亮出腰牌的意思。

他身後的官吏們,便壓著氣息,與他一同蟄伏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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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咿咿呀呀聲,不僅讓所有來客絆足於此,亦讓積善寺的女尼們都聚於前院。

當積善寺的後院齋房空了的時候,晏傾帶著大理寺的官吏們,一一搜查這些房舍。

晏傾吩咐:“刀鞘、衣物、信件,皆是重點。”

下面人問:“我們有多少時間?韋縣令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嗎?”

晏傾手臂上仍殘留著和女郎挨過後的燙意,他勉強讓自己不去註意:“我們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積善寺的案子要結案。”

大理寺諸人沒有疑問,只跟隨著晏郎君,動作更快些了。

從龍成二年開始,晏傾進入大理寺,升官直至少卿。大理寺正卿年紀大了,大部分時候不過是點卯。大理寺真正辦案的人,一直只有晏傾。

他們信任晏傾的嗅覺。

而晏傾慢慢取出自己懷裏包好的那把來自梁園的匕首,目光一一梭過這裏的刀鞘。

其他人在找潑皮一事的證據,但他自己清楚,他一直在找的,是梁園兇殺案和積善寺有牽連的證據。

外頭曲牌停了,晏傾側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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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鼓聲和曲笛聲稍停,戲子們下臺來拜見,前院一折戲結束。

公主殿下等著下一折戲的開始,間歇時間,她才有空接受眾人的拜見。

另一頭,韋浮微微笑一下,站了起來。他對一直坐著的林斯年打個招呼,再和自己身後人使個眼色,京兆府諸人便要跟著他一同離開這裏了。

徐清圓魂兒快飛了。

她聽梁老夫人和公主說:“殿下,這戲您慢慢看吧,我們先回去了,老身對這種癡男怨女的戲不太喜歡……”

徐清圓手指掐進手心。

她不能讓韋浮離開這裏,進入後院。這裏一定要出點兒事,吸引住京兆府的註意,才能給晏傾爭取到時間。

她深吸口氣,驀地站起來,硬著頭皮:“祖母,我覺得這戲格外好。這戲——”

所有人都奇怪看著突然站起來的徐清圓。

徐清圓倉促看眼旁邊女尼遞來的戲文,目光凝住。

戲的名字叫《說良緣》。

這是一出……女子私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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