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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鎖梁園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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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若執行任務離去後,徐清圓和屋中端坐的晏傾面面相對。

她看出晏傾有些疲憊,心中糾結時,晏傾睜開眼,扶著墻站起來。

徐清圓上前想扶他,想起他的怪癖又停下來。晏傾對她微頷首,眼神抱歉:“我只是還沒來得及服藥,病情看似有些重罷了,實則風若擔心多餘,我沒有事。娘子不必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徐清圓怔怔看他。

他似乎怕自己緊繃的模樣嚇到她,微微繞過她向屋外走,語氣也溫溫和和:“娘子忙自己的事吧,風若性子急躁,毛手毛腳,讓娘子誤會了。”

一只手從後拽住他衣袖,非常堅定地拖住了。

晏傾身子半僵,沒有回頭。女郎的青閨熏著檀香,暖融融的。正如那只拉扯他衣袖的手一樣。

他沈默著沒有動,盯著屏風上映照的女子纖細窈窕的身形。

徐清圓聲音柔婉:“風郎君的意思我聽明白了。積善寺昨夜出了潑皮傷人案,還有京兆府派人來不停問話。雖然郎君已經將事情交代妥善,但是郎君是這裏最大的官,他們還會不停找郎君,煩郎君。

“可是郎君需要休息。既然那些事沒有必要到郎君非要出面的地步,郎君不如順著風郎君的意思,在我這裏躲躲懶。”

她赧顏:“任誰也不會想到,郎君在我這裏。郎君休息好了,明日才有精力應對他們。”

晏傾道:“娘子說笑了,這有損你的閨譽。”

徐清圓搖搖頭,帶著些悵然說道:“不會。我和雲州山下的閨秀們接受的閨訓不同,我不認為好心幫助他人,與郎君同處一室便有損閨譽。所謂的‘閨譽’,本就可笑。不瞞郎君,我小時候,也是野小子呢。”

她刻意這麽說,來讓晏傾留下。她見晏傾不回頭不吭氣,心中擔心他身體,便絞盡腦汁找更多的理由。

晏傾回頭看她一眼,說:“我坐於屏風旁的案頭寫字就好。娘子不必管我。”

徐清圓露出笑:“我陪郎君一同寫字。自離開雲州,我也很久沒練字了。若是……那誰知道,又得搖頭嘆氣說我沒長進了。”

她說的“那誰”,可能是她阿爹。

晏傾對她微微一笑,並不多說。

他沈腰潘鬢,眉眼秀逸而性情溫和,氣質卻並不幹凈明亮。他像是日與夜交替的暮色黃昏,混沌朦朧,吸引受不住誘惑的人。

徐清圓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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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時總共只給徐清圓送了杯茶,就被女郎關在外面。女郎說自己要獨處想事,讓蘭時去與其他侍女睡。

晚膳後,徐清圓便坐在案頭晏傾的對面,提腕練字。

她從未和年輕男子這樣獨處過,心跳不寧,幾次走神,筆下的字跡微微顫抖。她偷看晏傾,又悄悄地挪回目光。

晏傾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

他忽然徐徐開口:“當日衛渺被殺,你有看清鬥篷人的臉和身形嗎?如果兇手再次出現在你面前,你能認出來嗎?”

徐清圓回神,想了想搖頭:“我當時太害怕,怕那個人認出我,就躲得很快。”

晏傾話題慢悠悠地一轉:“娘子有應對危機的急智,這很好……娘子這般敏銳,你阿爹走的那日,你沒有察覺嗎?”

徐清圓怔一下,擡頭。

兩人之間隔著燭臺,燭火照著晏傾漆黑的眼睛。光暗有別,分明他目光溫潤,但她漸漸繃直腰背,用十二萬分的精力應對他。

徐清圓字字斟酌:“我與我阿爹,經常吵嘴。有時候氣急了,我便不理他。所以阿爹離開的時候,我真的不知情。當晚屋中燒的炭滅了,我被凍醒,才發現阿爹走了。”

晏傾:“哦。那麽長安梁家與雲州相隔千裏,為何你阿爹一失蹤,梁家就派人接你進長安?他早就打算走了,把你托付給梁家?”

徐清圓手指扣緊紙張:“晏郎君,若是我阿爹早就有那打算,便不應該把我托付給梁家。梁園出了兇殺案,可見梁家多少有些問題。我阿爹只有我一個女兒,怎會把我托付到危險地方?”

晏傾:“那麽為什麽是長安呢?你來長安的目的是什麽?這似乎有違你阿爹想隱居一生的打算。”

徐清圓目光迷離一瞬,又重新堅定平和:“晏郎君,你在審問我嗎?我說過我什麽也不清楚,大理寺若是懷疑我,將我關起來便是。”

晏傾看她豎起的壁壘堅硬,面對他的態度越來越生硬,語氣也急促防備起來。

他垂下眼,知道徐清圓對他生起了提防,也不再相信他了。

他成功了。

這本就是他的目的。她防備男子,才能保護好自己。

晏傾溫聲:“娘子去歇息吧。”

徐清圓氣悶地走了兩步,驀地反應過來,回頭看他映在屏風上的身影。

夜過三鼓,他持筆伏案,並沒有休息的打算。他輕松用幾句話氣走她,之後,他便仍獨處黑暗,不讓自己的病癥嚇到別人。

晏傾低著頭忍受痛苦時,微涼的帕子擦掉他額上的汗。他遲鈍了很久才擡頭,看到徐清圓又回來,跪坐於案頭對面。

她擡頭嫣然:“我說過陪郎君一起寫字的。”

晏傾喉頭動了動,低下眼睛,不再說話了。

他保持著僵直姿勢坐了很久,長久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打擾,讓他精神慢慢放松。不知過了多久,晏傾發現對面女郎趴伏在案頭,閉目睡著了。

他靜坐片刻。

晏傾眼神空茫,聲音平靜:“徐娘子。”

女郎呼吸淺淺,眉間微蹙。可她趴著睡於案頭,幾多不適,眉頭便越蹙越深。

晏傾緩緩站起來,他站在她身前,幾次想碰她,卻下不定決心。但是她這般睡著一宿,明日必定全身酸痛。

晏傾掙紮很久後,走入女郎閨房的內舍。一會兒,他抱著一件鬥篷出來,彎腰搭在徐清圓身上。

他又在原地掙紮很久,終於彎身,隔著鬥篷,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碰到她一點兒肌膚,將徐清圓橫抱入懷中。

他將她抱入懷中時,她不適地轉過肩,面容朝向他,清香撲鼻而來。

晏傾打個跌,屏住呼吸,被絢麗之色沖擊得頭暈。他僵了很久,看她沒有醒來,才抱起她緩緩走入內舍,將她放於床榻上,蓋好被褥。

他要離開時,她臉頰無意識地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奶酥般。

晏傾倏一下收手,趔趄後退。他時快時慢的心跳,像是病癥發作,也像是別的原因引起的。

夜四鼓,年輕的晏傾顫著手放下牙帳,隔著簾幕凝望榻上女子,燭火照著他清冽的眼。

他的心是一片上了枷鎖的荒草園,風林雪雨,寸草不生。世間魑魅魍魎,人情來往紛擾,在他眼中皆是一團迷霧。他從未看清。

有一日,荒草園來了客人。

寒風砭骨,黃昏已至。她踩著夕陽,穿過暗無天日的塵煙,隔著枷鎖,在他的荒草園外徘徊。他尚不能看清這個人的面容,但他剛剛開始記起她的名字——

徐清圓。

你是歸人,還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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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曙色蒼然,徐清圓醒來,發現自己睡於榻間。她掀開被褥赤足下床,急急向屏風外走。

她呆立在斑竹小屏風旁,看到案頭的書籍擺放整齊,筆硯都已收好。

……他定是在天未亮時,便披著星露走了。

朦朧紗窗邊,徐清圓悵然若失地走到案頭,坐下來出神了一會兒,又不禁托腮凝思起來。

她昨夜睡得很好。

夢中依稀回到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她走在花草鮮妍的南國王宮中,尋找自己的阿爹阿娘。她擁有文第一的阿爹,武第一的阿娘,阿爹總是帶著她去找阿娘。

在阿爹和阿娘和離後,她再沒見過阿娘了。

而昨夜,是從阿爹失蹤後,她睡的最好的一夜。

徐清圓抱著膝蓋歪靠著錦茵,隱隱聞到方榻上殘留的淡香,這是晏傾身上的。

她踟躕著正要細細聞一下這是什麽香時,“篤篤”的敲門聲讓她立刻正襟危坐。

蘭時聲音在外壓著:“娘子,你醒了麽?我方才見到梁郎君的小廝了。梁郎君在寺廟後院花圃那裏澆花,你想找他的話,正好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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