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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鎖梁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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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若護送兩位女郎回梁園,他在梁園外徘徊數圈,沒發現有異常動靜,才回返晏府。

此時雨已經停了,寒夜長行,聽到院中梧桐葉聲簌簌,襯著廊下懸掛的金紅紗梔子燈,有一種幽深陰冷感。

風若敲了至少五聲門,叫了幾次“郎君”,寢舍中傳來輕輕的“嗯”一聲。風若這才推開門,一邊反手關上門,一邊端著藥碗往裏舍走去。

他大咧咧道:“四郎,我把藥給你端來了。”

穿過屏風,他看到晏傾立在盥洗木盆前,正在拿巾帕擦手。

晏傾低垂著臉,手指被搓得通紅,手背上青筋都因此凸出。他緩緩地將巾帕疊好後,才走回書案坐下,接過那碗藥。

只是一個時辰不見,郎君面色更見蒼白,只眸色幽黑清澈,平靜無比。

風若註意到晏傾的發尾微濕,身上衣衫也重新換過。衣衫攏得嚴密無比,晏傾仰頸喝藥,只看出一點喉結滾動,上翹的濃長睫毛。

風若關好門窗,如同做賊一般偷偷問他:“郎君又病重了?因為見了徐女郎的緣故嗎?我們今日不應該見那麽多人。”

晏傾安靜清雅:“無礙。”

他將一碗苦藥喝得一幹二凈,放下藥碗時,還用帕子將唇碰過的地方擦幹凈。之後他提筆伏案,垂著眼作出要寫字的架勢,並詢問風若:“梁園四周可有異常?”

風若正看著晏傾出神。

他跟去晏傾身邊的時候,晏傾身上發生了些事,致使他內裏虛弱,精神極差。那一次事故掏空了晏傾,讓晏傾的身子從此壞了。在那之前,風若只從教自己武功的哥哥口中聽說過晏傾,哥哥說晏傾自幼是一個童昏語遲、極度羞澀的人。

那次事故後,晏傾為了能看上去像尋常人一樣,不得不服用一種烈性藥壓制他虛弱體質,而這藥與慢性“毒”無異。

靠藥吊著身體的晏傾,今夜不應見徐清圓。這般超乎計劃的事情,會帶給晏傾極大疲憊和痛苦。

晏傾硬撐著不適,和徐女郎說了那麽久的話,徐清圓離開後,晏傾必是精力耗損太過,去洗漱換衣了。

他分明沒有碰到徐清圓一絲一毫,卻仍因不適而將手背搓得通紅。

晏傾沒聽到風若回答,就擡起頭,耐心地再問一遍。眼眸烏澈,清明若水。

風若回過神:“梁園從外面看不出什麽,只是大的有些過分,快占據一整個坊了……郎君,你要管徐女郎的事?萬一她真的殺了人,卻主動報案誘導我們,讓我們覺得她沒殺人呢?”

風若猶豫一下,為了郎君的身體,他睜眼說瞎話:

“徐固失蹤了,疑似叛國。他女兒堅持自己不知道父親的事,大理寺沒證據,只好放過徐清圓。但是徐固是一代大儒,他教出的女兒又豈會簡單?

“徐固一失蹤,長安梁家就伸出援手來照顧徐清圓。這說不定是徐固和他女兒早就做好的準備,徐清圓裝作不知道罷了!再說,梁家一直平平安安的沒出過事,怎麽她才去梁家住了幾天,梁園就死人了?

“四郎,說不定就是徐女郎中意那個梁家郎君,和其他女人爭風吃醋,殺了人。現在裝失憶,說自己沒殺……”

風若興致勃勃還要再分析,發現晏傾閉了一下眼睛,眼神憔悴,他倏地閉嘴。

風若大受打擊:“難道我跟郎君說話,郎君也會不適?我都跟著您好多年了……”

晏傾默然,不知該如何安慰侍衛,且他沈默的時間久了,已經錯過了安慰的最佳時機。

晏傾低睫輕顫,重新提筆寫字,悄然轉移話題道:“徐女郎是否有罪,要查了再說。梁園為何不報案,本就奇怪。你既然提供不了線索,就回去歇著吧。”

風若沈默許久,慚愧行禮,退出了屋子。出門前,他回頭看晏傾——

青年袖口輕挽,用一根木簪束發,伏案書寫,露出的手骨勁瘦蒼然。他半個身影投在窗上,如鶴展翅,卻振飛不得。

一盞燈火相照,晏傾恐怕又要為不相幹的人和事熬夜,在還沒有拿到卷宗前就要為梁園的兇殺案做準備了。

這位郎君,相貌清雅,性情卻強忍孤勇,世間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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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晏傾相反,回到梁園的徐清圓主仆二人,松了口氣。

梁園素來夜間清冷,女郎們都已入睡。就算有齟齬,恐怕也要等天亮以後了。

徐清圓和蘭時摸回她們住的院子後,進了屋,蘭時就開心:“有晏四郎幫我們,女郎放心吧。”

徐清圓微微笑了一下,沒說什麽,只囑咐侍女洗漱後去睡,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蘭時走後,徐清圓簡單洗漱後,悄悄將昨夜的兇器,那把匕首取了出來。

她用帕子包著匕首,也不敢多碰,如今匕首上的血跡已幹,斑駁地掛在鋒刃上。

徐清圓想了片刻,將匕首壓在枕下,趴在榻間閉上了眼,青絲淩亂散落。

她腦子亂哄哄,一會兒想著昨夜那麽大的雨,一會兒想衛渺幽怨地瞪視她,一會兒是晏傾從樓上走下來的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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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進長安那日——

張燈結彩,車馬擁擠。

梁家派車馬來接徐清圓,入長安這日,正好撞上登第士子游街,整個長安城為之振奮。

馬車中,徐清圓和蘭時安靜無比地坐著。二女還在為徐固失蹤的事而心焦,並沒有心情和長安的繁華共鳴。

馬車被困在了半道上,因百姓太多,他們進退不得。車外的一個老婆婆便在車壁上拍打,勸說車中女郎:

“徐娘子,何必悶悶不樂?你阿爹的事,你又不知情。大理寺沒有證據,不也只能不管你嗎?來到咱們梁家,你只管放心,我們老祖宗啊,最喜歡漂亮年輕的小娘子。”

車中傳來徐清圓輕柔的聲音:“謝婆婆指點。”

那老婆子撇了撇嘴,又忽而大聲:“看,狀元游街了,狀元郎、探花郎他們都騎馬往這邊來了……娘子真的不看看?”

街道兩邊早有士兵維持秩序,卻攔不住百姓們瞬間的雀躍:“來了來了,郎君們來了。這是大魏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了吧?”

“狀元郎這麽年輕,又這麽好看,說不定早有公主看上了,哪輪得到你?”

“公主?哼……”

徐清圓聽著外面嘈雜聲音,心中驚訝,想長安百姓如此豪放,敢討論皇室。她到底年少,雖因父親的事而心中悶悶,卻也被外面的人勾起了好奇心。

有另一輛馬車隔著街面,與徐清圓這輛馬車相對,同樣被士子們的游街堵在了路口。這輛馬車拐入偏巷,躲避人群。屬於公主府的標記一閃而過,沒被人註意。

同時間,清圓掀開車簾,望向人山人海之處。

數馬並轡而行,英俊年輕的士子們在狀元郎的率領下,風采卓然。人群外,有另一隊人禦馬而行,颯颯踏風。

徐清圓第一時間看到的不是士子游街,而是斜刺裏的那隊出城騎士。

路徑擁堵難行,騎士中有人喝道:“大理寺出城辦差,閑雜人等退散,勿要擋道!”

“讓開!”

亂糟糟中,狀元郎拉住韁繩,與眾兒郎讓路。徐清圓的馬車也被吆喝著讓出通道,車輪轉動時,徐清圓靠著車簾,看向大理寺的人。

當所有人都去圍觀士子游街時,徐清圓要看的卻是大理寺出城的這批人。她心中想,不知道今日出城的大理寺官員,是否有人在審她阿爹的案子……

滿堂耀耀,士子風流。百姓喧嘩聲在耳,車上的徐清圓與出城的大理寺官員們擦肩。距離極近的時候,徐清圓目光對上一人。

大理寺官員中為首的青年禦馬而行,緋色衣袍飛揚間,他面容秀麗,氣度端華。

梁府馬車讓開道路的時候,他旁邊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麽“徐娘子”,於是擦肩之際,青年俯下眼睛向她看來。

四目相對,恰如一陣薄薄清雨落入她心頭。

“狀元郎果真俊俏!”

——可是徐清圓看的人不是狀元郎,而是出城辦案的大理寺少卿,晏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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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鳥鳴啁啾,帷帳低垂。

梁園在朝陽中覆蘇,晨曦之中,徐清圓昏昏沈沈全身酸痛,她仍沈睡在夢中時,被外面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驚醒——

“徐清圓呢?昨晚晚膳就沒見她,她是不是裝病了?她這麽矯情,裝模作樣,該不會是想讓老祖宗關心她吧?”

“難道是想靠這個奪得梁郎的愛?美得她!”

蘭時苦勸:“馮娘子,我們女郎還沒醒……”

院中大早上來鬧的女子絞著帕子哼了一聲,她生性潑辣,見這侍女竟然敢攔自己,當即就要破口大罵。

而這時,屋中打簾,露出清麗的芙蓉面一點:

“蘭時,讓馮娘子稍等,我這便起身。”

兩個女郎隔著窗口簾子,對望一眼。

屋舍中赤足立在窗下的徐清圓收回目光,捂著砰砰不安的心臟,收整自己的心情:衛渺的屍骨還未找到,正是心煩之時,她在梁園的死對頭,馮亦珠就又來無事生事了。

馮亦珠的到來,會不會和衛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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