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一般很少會有機會能覺得……睜眼是多困難的事情。因為每天睡醒的時候，都會做的一個動作，那麽簡單，那麽習以為常的輕松。

但是現在於露娜而言，卻那麽艱難……

睜眼很困難，或許只有受了魂傷的人，才會有這個體驗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妮洛當初才會昏迷那麽久不醒，哪怕意識是清醒的，但因為魂傷，意識不能很好的和身體對接……

露娜就在體驗這個過程，不停地努力著，讓自己的意識能夠獲得對身體的控制權！

她都不知道，時間經過了多久，是很長，還是很短？

或許是很短的時間吧，只不過在露娜看來，她覺得……好長，或許一瞬間有一百年那麽長。

仿佛每分每秒每次呼吸都是無盡的煎熬，卻因為這努力的盡頭是希望，所以她一直在努力著。

終於，在天光乍現的時候。

床上昏迷著的女子，消瘦枯槁的面容上，眼皮震動了一下，纖長的睫，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了起來。

手指，也輕輕地瑟縮了一下，蜷縮著。

趴在床邊緊緊握著她手的男人，原本還有些疲憊的，此刻察覺到這輕輕的動作，頓時就清醒了。

他有些激動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床上妻子的臉，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醒了嗎？露娜……你醒了嗎？”

似是因為路長風說話的聲音，那床上的女人睫毛顫動得更厲害了。

像是在努力想要睜眼，手指也抽搐了起來。

睫毛根部有著細碎的水光，逐漸凝聚，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一滴一滴……

路長風更激動了。

“露娜啊……你醒了嗎？你快醒來好不好……”路長風看到她沒睜開眼，卻眼淚直流的樣子，心疼得不行，眼睛也有些紅了，聲音顫抖著，卻依舊溫柔，帶著的已經不是哄勸了，哀求一般。

“你看我一眼……”

路長風輕輕親吻她的手指，眼眶中的溫熱終於忍不住了，落在了露娜的手指上。

這溫熱鹹澀的液體，仿佛有著炙熱的溫度，灼著她的手指。

讓她覺得那麽滾燙。

灼燒著她的手指，也灼燒著她的心。

真的是……長風啊。

聽到了他的聲音之後，她就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幾乎是掙紮著要醒過來。

就這麽持續了一刻鐘左右，終於，她的眼皮微微掀開了一道縫。

窗外的天光投了進來，雖是並不強烈的光線，於露娜而言，此刻卻是如此刺眼……

她眉頭皺著，眸子瞇成一道細縫，看上去就像沒睜開眼一樣。

已經用盡力氣完成了睜眼的動作，此刻，她用盡力氣想要完成的動作，是轉過頭去。

轉頭看看床邊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是他？

脖子卻如同僵死了一樣，好半天一動不動，終於轉動的時候，幾乎都要聽到自己骨骼咯咯作響的僵硬聲音。

視線裏，男人面對著床，背對著窗坐著，窗外的天光將他刻畫成逆光中的剪影，看不清面容，像是一個幻覺。

露娜努力睜開眼，看著他。

凝著眼睛裏的淚，細看著他。

路長風已經站起身來，朝著床上的女人彎下身去。

露娜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瘦了……憔悴了……胡子拉碴的……

但，的確是他。

他的眼淚滴滴答答落在露娜的臉上……

她輕輕動了動嘴唇，唇翕合著，卻是沒發出任何聲音來。

“別急著說話，你昏睡了好一陣了，嗓子太幹了發不出聲音吧……我給你倒點水來……”

路長風說這話，剛想直起身子倒點水過來，手卻是被她抓住了。

就他的感覺而言，並不是很大的力氣，但是他知道，就露娜現在的狀態而言，這已經是她用盡全力的力道了。

她不想讓他離開，哪怕只是到一旁去倒水，她似乎都不想讓他去。

路長風是因為並不知道她經歷了怎樣的絕望，所以現在並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心情，才片刻都不想讓他離開的。

路長風沒走，就在床邊坐下了，伸手將她的身體輕輕地摟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好，我哪都不去，乖，別急……”

路長風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露娜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來，只有呼吸聲，似乎變得急促了，但是眼淚刷刷往下落。

“長……”露娜終於發出了第一個音節來，聲音難聽得如同扯鋸一般幹澀難聽，像是一輩子沒說過話一樣，只是，發出了一個音節之後，似乎就找回了言語的功能。

雖然依舊是幹澀難聽的聲音，她繼續堅持著叫出了那個最熟悉的名字，“長……風……”

她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聽著這幹澀的聲音，還有她不會止息的眼淚，路長風心如刀絞……

“我在。”

“嗚……”露娜的嗓子裏，只發出了一聲哭腔，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不是因為又暫時喪失了言語的功能，而是情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路長風柔聲哄著，聽著她這哭聲，忍著劇烈的心痛，哄著她，“我知道你受罪了，委屈你了。快別哭了……沒事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不讓你去面對危險，不讓你去任何地方，就留在我身邊。”

露娜眼睛睜著，連紮眼都不敢，定定地睜著，像是害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不見了似的。

她睜著一雙眼，點頭。

“乖……聽話，別哭了。沒事了。”

路長風一下一下摸著她的臉頰，摸著她的頭發。

好一會兒，露娜的情緒仿佛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路長風這才趕緊叫了人進來，準備好熱水和湯藥。

他親手一勺勺湯藥吹得溫熱適口，餵到了她的唇邊，看著她喝下。

再將她抱了起來，走到屏風後放滿了熱水的浴盆裏，沒有叫旅店裏的仆婦伺候，而是他親自，一點點輕輕給她擦洗。

身上的傷處雖是已經結痂了，但是疼痛還是存在的，所以他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格外小心……

露娜卻沒再說過什麽話，像是心裏有太多的思緒需要理清，她不止沒說話，那飄得很遠的目光，看上去更是在走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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