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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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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18)

與墨玄青學的比差很多。

想起多年前我也曾和墨先生在這裏學習過,不由淺笑,當年的自己可真是亂來啊。

“額娘,我想瑪嫫和弘春哥哥了,我們什麽時候能進宮去看看他們啊?”弘暄一臉天真地問道。

我剛想回絕,卻又想著何必不帶著孩子們進宮,順便打探一下宮中的消息?於是應了,說好今天下午下課後來接他們入宮。

一個女人帶著三個男孩子還真是痛苦啊。我看著他們三個亮亮的小腦袋,真希望能有個女孩子。我不由想到不到兩歲就被悠月害死的醉雪,又是一陣暗暗心痛。

下午,我如約帶著弘暄和弘映入宮了,小明倒說要溫習功課,因此沒有來。永和宮裏倒像真是“永和”似的,平靜得看不出什麽端倪。

請安過後,幾個孩子在殿外玩耍,我與德妃在內閣說話。

德妃不鹹不淡地說:“這幾日朝中事多,十四忙些,可能疏忽了你,別往心裏去。”

我表示理解地笑答:“依夢明白。”她點點頭,看著窗外陰郁的天氣又想說什麽,卻又止住了。我想,她一定是要說出“這天就要變了”那般俗的臺詞吧……

去殿外接兩個孩子打算回府的時候,正巧遇到四福晉。幾句客套話之後,她別有深意地看著我,幽幽地說:“弟妹也是知道結局的吧。”

我忽然想起康熙對我說過她也是穿越女,說話不由小心了些:“四嫂,您在說些什麽呀?”

她幽深地一笑,冷冷地說:“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允許誰改變歷史的。”我這才想起,知道結局的人除了想改變歷史的外,還有想要維護歷史原有的軌跡的。例如——這位四福晉,大清國未來的皇後。

“那麽,是不是該稱一聲皇後娘娘了呢?”我有些忿忿,脫口而出。

她並不作答,而是換了付無害的笑面孔,“多謝弟妹,當年送給淑慧的那付耳環。”

“HELLO KITTY?你是想激起我對你的好奇嗎?”我不耐煩地反問。

“不瞞你說,梅落,蘭落,竹落,菊落四姐妹分別把你、我、良妃、蓉玥送到這裏後,我們四個便是這個時代僅有的穿越女了。而且,良妃這個愚蠢的女人死後知道結局的就只剩我們三個了,我是不會允許你們兩個聯手改變歷史的!”她的目光十分淩厲,似要看穿我一般,好象已經知道了我關於“二廢太子”的密謀。我的額頭上不由冒出滴滴冷汗,還好有劉海兒遮住。我暗罵自己的軟弱,調整好了呼吸看著她,盡量平靜地說:“四嫂,你以前是學什麽系的?不會沒上過大學吧?”

“歷史。”她丟下兩個字,轉身離去。

我看著她挺得有些僵硬的背脊,嘲諷地笑笑。學歷史的有如何?歷史上記載的事情並不一定就是真的。何況,普通學歷史的是完全搞不清楚康熙四十八年有啥屁事的,因為史學並非帝王將相之家史。

傍晚,我帶著三個孩子用膳,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冷哼了一聲,搞什麽,連老天都要裝神弄鬼的,非要在今天渲染個什麽悲涼的氣氛?

山珍海味我吃起來卻如同嚼蠟,一直在想康熙聽了我的話到底會有什麽舉措。他是想順從我所說的“歷史的軌跡”,還是察覺了我所使用的小伎倆?更可怕的是,他有沒有可能為了試探我而提出這個問題?或許他早就從淑慧那裏知道了一切?畢竟,在這個時代知道未來的人不止我一個。但是,蓉玥為了改變歷史是不會說真話的,良妃和康熙心有芥蒂,他更不會相信她的話。淑慧……我突然意識到康熙信或不信並不是取決於我們,而是看他對四阿哥或者對十四誰的信任度多一些。

我的腦子越來越亂。於是我放下碗筷想去睡覺,卻只是抱著被子,根本睡不著。

我想十四,想他陪在我身邊。

於是,我竟是執念般的,簡單收拾了番便乘上了通往皇宮的馬車。

☆、結束

馬車到了宮門口後便緩緩停下,我獨身一人撐傘走下,看了眼旁邊領路的一個小太監,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

“十四福晉,還是奴才來為您稱傘吧!”他唯唯諾諾地說,神色略微有些慌張。我知道他是怕被人看見他沒給主子稱傘,於是我盡量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溫和些。“我們兩個人分別打傘,誰也淋不著,挺好的。你莫不是想淋濕我?”

他連忙聲稱不敢,沈默了會兒,忍不住問我:“十四福晉,您這大晚上的,進宮……”我有點兒窘迫地撇撇嘴,是呃,大晚上的下著大雨,一個皇子福晉不老實呆在府裏一個人進宮做什麽。沒辦法,我只得撒點小謊了:“府裏的四阿哥病了……我來通知十四阿哥一聲。”我這樣的解釋顯然有點不合理,孩子病了是常事,不是大病都沒必要進宮通知的。況且我這個做額娘的應該守在孩子身邊,派個下人來通知,自己進宮,著實說不過去。還好這位年輕的小太監沒再多問什麽,只是說:“十四貝勒和雍親王爺正在乾清宮。”

我楞了一下,理順了呼吸走向乾清宮。夜晚的紫禁城顯得格外陰郁,似乎正有無數厲鬼在黑暗中游走著。我沒由來地打了個哆嗦,覺得有一股陰氣襲來,心中略有些害怕,於是便加快了腳步。

大約走到了乾清宮的大殿外,我忽然看見前面有個模糊的人影,身著阿哥的服飾。我眼前忽然一熱,丟開傘跑上前去,死死抱住他。

“我想你。”我把頭埋入他的懷中,卻發覺似乎有些不對。這個懷抱……沒有溫度。

我尷尬地松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便索性低著頭什麽都不說。突然想起剛才引路的那個小太監,轉過頭去看,卻發現早已經沒了人影。

最後還是他先開的口,神色淡漠卻又不顯得十分疏遠。“弟妹,這幾月來還好嗎?如昔……小琪琪過得怎麽樣?”

我又低下頭,悶悶地說:“我和琪琪都好……”

“嗯,那我們進去吧。皇阿瑪讓我在這兒等你。十四弟也在裏面。”他不著痕跡地與我拉開了距離。

我嚇了一跳,奇怪地問:“我是突然要進宮的,皇阿瑪怎麽知道我要來?”

“我也不知道,”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露出一絲不解的神色,“剛才……二哥剛走。”

我兩腿突然像灌了鉛一般沈重,再也走不動一步。我不是驚訝胤礽剛從這裏離開,而是四阿哥的話……

二哥?

盡管他們是兄弟,平日裏,這些阿哥們是不能與太子兄弟相稱的。

這麽說……

今天日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歷史上真正廢太子的日子。

“二哥?難道……”我咬住牙,顫聲問道。

“剛才,皇阿瑪與我和十四弟正在商議折子,二哥突然哭著跑進來,請求皇阿瑪諒解……但是皇阿瑪一怒之下,急詔史官,竟然……竟然再次廢除了太子!”聽著他無比心痛和略帶猶豫的聲音,我冷不丁轉過頭看向他秋日深潭一般的眼睛,企圖看出一絲幸災樂禍,卻只是徒勞。他的樣子的確很悲傷。難道他真的是個友愛兄弟的人?呵,我不信。看他即位後對兄弟們的所作所為,就該知道他的本性了。

我得知了結果冷靜下來之後,也只能平靜地告訴自己:歷史已經無從改變了!

我邁著大步,走進並不陌生的東暖閣。

十四正和康熙站在窗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向康熙請安過後,他叫十四和四阿哥先出去等我。等他們走了不短的時間,他才啞聲說:“是朕心急了。”

我苦澀地笑道:“不,是命啊。”

我把真相告訴了他,他神色一滯,轉眼卻又釋然地笑笑:“你是個好孩子。朕,知道……十四是最像朕的孩子,也是朕最喜歡的孩子。因此,這個位子,”他轉身指向龍椅,“朕不能給他,夢兒,你明白嗎?”

我感動地垂淚,小聲說:“我懂……”一時間我忘了什麽敬語尊稱,還好康熙也並不在乎。他突然攬住我的肩,任我在他懷裏哭泣。

“孩子……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麽悲哀。你看那時鐘……再晚不到半個時辰,歷史就會改變。”他指了指法國進貢的那座黃金大鐘道。

我卻哭得更兇了。“可是這一切……還是不容變更絲毫。皇阿瑪,以後依夢不會再說出任何一件依夢所知的歷史事件了……命運無法改變,就讓這份記憶沈澱在心底吧!宿命,我已無力改變!我只想和十四,和孩子們,過平淡的生活,即使將來……”

他忽然打斷我的話:“不要往下說了。你的想法很好,和十四過平淡的生活。你要讓朕最喜歡的兒子,過得幸福……”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離開乾清宮的了。

甚至在多年後想起我那時留在康熙龍袍上的鼻涕眼淚,我的心中還是無比酸澀。

這個偉大的帝王,千古明君,他心底還是惦念著孩子們的幸福。而他,曾親口告訴我,他最喜歡的孩子是十四……十四啊,這樣你可滿足了?即使得不到那個位置,你也得到了世間最偉大的父親他最深沈的愛。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1712年),康熙決定再廢皇太子,對其黨羽恨之入骨、嚴厲懲罰,如將尚書齊世武“以鐵釘釘其五體於壁而死”,將死於獄中的步軍統領托合齊銼屍焚燒。

而頒布廢太子詔書的時候,距淩晨只差不到半個時辰。

想到這幾年來我們試圖改變歷史的種種行為都歸於泡影,我心裏終究是有些挫敗感。但是,我的心已經不再懸著了,我已經知道我以後要做些什麽了,那就是和十四過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在以後的日子裏,那便是我想要的一切了。

或許今天就是一個結束吧。我已經再沒有什麽資格去試圖改變歷史了。

或許今天也是一個開始。一個新的開始。等待著我的,或許是全新的生活。

☆、釋然

回到家後的日子,我竟沒有勇氣去見曉玥。我很清楚,即將發生在他們一家身上的將是什麽。而曉玥她應該比我更清楚……

這日我正在看幾個孩子念書,歡兒忽然進來稟報道:“福晉,八福晉來了。”

我楞了一下,曉月原本極少來找我。這日親自登門,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了。

只見曉玥一身藏藍色的旗裝,向來喜好華麗的她卻只用了素色的簪子把頭發盤起。我攥緊了手中的帕子,有些緊張。我們走到花園裏後,她看著光禿禿的枝幹,忽然對我微笑道:“你不必這樣看著我,我都已經想清楚了……”

我盯著她有些蒼白的唇,等待著她的下文。

“我和胤禩接下來的命運……”她忽然大喘一口氣想要憋住淚水,卻終究是忍不住,垂下淚來。我亦心酸,曉玥個性倔強,很少在人面前哭……我咬住嘴唇想使眼淚不掉下來,卻也是徒然。我只得抱住她,兩人相擁而泣。

“即使這樣,我……”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此生遇見胤禩,我也不後悔……”

我只能無奈地笑笑,曉玥她,終於釋然了。

“我想要離開這裏,離開京城。既然歷史已經無從改變,那麽就讓我們坦然去接受事實吧!”我冷靜地說出這幾個月來我一直想說的話。是的,我要離開這裏,離開這令人窒息的京城……

二廢太子的陰霾在皇家持續了一個多月也沒有散開分毫。空氣中依舊有種緊張陰郁的窒息感。我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再呆在京城,我就會瘋了的!

十二月的寒風凜冽非常,空氣裏叫囂著一種幹巴巴的冷意。我在臥房拿了件十四的衣服,先輕敲了敲他書房的門,然後才推門而入。他正用左手支著頭,右手捧著書,看起來無比疲憊的樣子。

我把衣服輕輕披在他的身上,從他身後摟住他的脖子。他一頓,微微擡起頭來。“是依兒啊。”

我的下巴抵在他光亮的額頭上,來回磨蹭著,從鼻尖擠出一個慵懶的“嗯”。

“怎麽?有什麽事麽?”他放下書卷,伸出雙手將我拽過來攬在懷裏。姿勢雖然別扭,但很溫暖。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心中的話,十四卻已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說道:“想說什麽就說吧。”

“我想離開京城……”鼓足了勇氣後,我終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一怔,身體突然僵硬了起來,臉色亦變得有幾分冰冷。

“離開……你說,離開?”他的聲音透露出三分震驚與七分苦澀。

我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晃了晃腦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他突然把我抱得很緊,語氣生硬而清冷:“我不許你離開我。”

“我……離開你?”我的鼻子忽然有些酸澀,“你的意思是,你不能放下這一切,不能和我一起離開嗎?”

“依夢,你聽我說,這樣貿然決定離開,未免太不現實了。離開京城,我們怎麽向皇阿瑪和額娘交代?怎麽和八哥、九哥、十哥交代?”胤禎的語氣柔了幾分,我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悶悶地說:“你只想到要給他們交代,那有沒有想過給我一個交代?”

“我給你的交代就是好好地愛你、照顧你,陪你度過永生永世。你也要好好地陪在我身邊,看著我成功……對不對?”他看向我的眼神有幾分乞求,我卻搖搖頭,突然覺得愛情在現實面前顯得那麽蒼白而無力。仔細想想,或許我們的愛從一開始就太過平淡,我也從未見過書中那個癡情的十四,他只不過把我當成一個平凡的女人對待……

他看到我受傷的表情,竟帶著幾分孩子氣地請求道:“依兒,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對你的愛!”

我只是一味地搖頭,不斷地喃喃自語:“這悲哀,何時休……”

年關將近,轉眼,一年又過去了。

自從那日十四拒絕與我一同去江南之後,我就呆在屋裏幾乎沒怎麽出門。八阿哥那邊的情況並不是很樂觀,因此十四也很少回府,我們之間自然是有了幾分疏離。

府裏人丁稀少向來清冷,快過年了才有幾分暖意。幾個孩子向先生告了假,和九爺府的幾個小家夥在院裏玩耍著。丫鬟們換上了統一的粉紅棉襖,也擦上了一直不舍得用的胭脂。

“歡兒,”我靠在窗邊懶懶地看著太陽,懶得梳頭,“你知道,後來若淳那丫頭怎麽樣了嗎?”

歡兒的神情有幾分憎惡,“主子問她做什麽?”

“沒什麽。”我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主子,”傲雪匆匆跑來,臉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爺回府了,讓奴婢通知主子準備入宮。”

“開什麽玩笑……”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爺回來了?”

“當然了福晉,爺就在廳裏等著您呢。”傲雪笑瞇瞇地說。

我站起身,攬過頭發,示意彩薇梳頭。心裏有點莫名的疼痛,以前這個時侯,都是他親自來接我入宮……那年輕的眉眼會溢出爽朗的笑容……

“福晉,穿哪件衣服?”歡兒遞過幾件比較正式的袍子。我大約掃了一圈,沖一件深藍色地眨了下眼,“就這件了。”

梳好發髻,戴上繁覆的首飾,仰起頭來看看,髻側的幾只鑲紅嵌綠的金步搖灼爍生輝,星星點點。

“主子今年倒顯得成熟了不少呢。”向來和我不分內外的彩薇笑道。

我卻倦了答話,只說:“走吧。”

我不想和十四鬧冷戰的幼稚游戲了。馬車上,我抱住他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上,感受著只屬於他的陽光氣息。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我,終是沒說什麽,輕輕攬過我。我難過地笑了笑,沒頭沒腦地說:“希望這陽光,永遠不會從你身上散去。”

這次家宴,我特意帶了四阿哥送的小如昔一起去。啊,不,應該叫小琪琪。琪琪活潑可愛,也給家宴添了不少樂趣,幾個妃子也十分喜歡,三福晉還向四阿哥討要了一只西洋犬,據說是琪琪的姐姐。

其實,我帶琪琪進宮,是有目的的。

目的就是,引出眼前的人。

四阿哥胤禛。離得近才發現,他的睫毛很濃很密。我把他引到殿外放煙花的一個角落,不知有心無心的人是否看見。

“弟妹,有什麽事嗎?”他抱著琪琪語氣平淡地說。這次,他沒有叫錯我的名字,語氣沒有一絲波瀾。我突然有些傷感,時間終究是改變了許多許多。

我正打算回答,他卻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我。我有些奇怪地問:“四哥,怎麽了?”

“你,哭了……”他皺了皺眉。

我胡亂用袖子抹了抹臉,扯出一個簡單的笑容,微微轉過身,掏出兩張紙遞給他。

“這是……”他猶豫著接過。

“希望我走以後,四哥能給十四一個好的結局。”

我咬住唇,挺著僵硬的背脊離去。

那麽,便讓我獨自離開吧。

正想偷偷溜回大殿,突然被一人攔住。我擡頭仔細一看,原來是四福晉淑慧。

“四嫂有什麽事?”我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些。

“怕是無用了。”她的語氣無比冰冷,“什麽都不會改變,十四註定是失敗者。”

“那麽你,真的幸福嗎?”我始終不肯敗下陣來,冷冷地反問。

淑慧像是陷入了某種沈思。“幸福……嗎?”

☆、暫別

我穿著正式的縷金百鳥朝奉大紅蘇繡裝為彩薇主婚。彩薇穿著新裁的紅緞子旗裝,梳著她從未梳過的旗頭。此時的她正跪在我面前行禮,這或許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給我行禮,我原本欲攔,卻仍是抵不過她的倔。與其說我們是主仆,倒不如說是姐妹。以後她就是九阿哥府的一員了……而我只希望以後她不會受無謂的牽連罷了。

與曉玥告別後,我親了親幾個孩子,簡單收拾了番便一個人上路了。其實我沒什麽好帶的,不過是銀子罷了。

兩個月前我就開始聯系師傅,前幾天剛有了點兒眉目。師傅現在人正巧在江南一帶。

離開的時候是在夜裏,十四正在我房中熟睡著。我親了親他光潔的額頭,為自己的自私和怯懦流淚,也為對他的不舍。原諒我的自私好嗎,胤禎……不,我不需要你原諒,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無法違心活著……允許我離開你們一會兒好嗎,我只是受不了這壓抑……對不起……

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碾轉,我才終於踏上了這片溫軟纏綿的江南大地。

我自然是褪去了皇子嫡福晉的服飾,只是在打扮方面有些令人傷腦筋。我長的較為纖小,看樣子不過十八九歲,在古代正是初做人婦的年齡。而我卻不願意再梳那沈重的發髻,便只挽了個小髻,紮兩個辮子,一副莫若兩可的裝扮。

我首先到達的是蘇州。在現代一直在北方忙碌著的我萬分驚嘆於這片南方的土地。由於古代不發達的交通等緣故,我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游遍了周莊、同裏、木瀆、光福等地。同裏的退思園是著名的集清代江南園林建築之大成之地,現在只對皇家成員開放。要是十四帶我來,必定能好好觀賞一番了。我想到這裏不由地有些傷感,又被江南潮濕的空氣籠罩著,有點想哭的感覺。

鳥瞰西塘,薄霧似紗,兩岸粉墻高聳,瓦屋倒影。傍晚,夕陽斜照,漁舟唱晚,燈火閃耀,酒香飄溢,整座水鄉古鎮似詩如畫,人處其間,恍然桃源瓊瑤,不知是人在畫中游,還是畫在心中移。這便是西塘——夢裏的水鄉古鎮。驀然置身於這等美景中,我自然有些不習慣,經歷了十幾年的提心吊膽後突然得到解放,讓我有種自己終於修煉成仙的感覺。我卻是偷吃了丹藥才修成正果的,因此那顆心便格外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麽東西還放不下。

旅途中,我享受寂寞,也最怕寂寞。我怕我會思念,我怕我會忍不住為了我愛的人回到那個巨大的牢籠。北京,原本是我想居住一生的地方,但此時的我想到這兩個字卻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一種奪命般的窒息感。

我想過寫信給十四,但在養尊處優了十幾年後的我實在弄不懂古代傳信的方式,到底是不如原先在府中萬事有人打點方便。我有些懊悔自己沒弄懂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識就貿然出門。

在懶懶散散地玩了三個月後,我決定暫時住在烏鎮。向路人問了可以投宿的住家後,我步行行至於目的地,一手扛著行李,一手輕輕敲了敲有些老舊的木門。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皮膚白皙的年輕女子前來開了門。

“有什麽事嘛?”女子的南方口音並不算重,語氣較為親和。

我盡量使自己露出一個自然點兒的微笑道:“我想投宿……不知方便嗎?”

女子聞言點了點頭,微笑著讓開身,示意我進門。

我收拾好了行李後便住了下來,幾日後我便與這女子熟識。她叫蘇月夜,丈夫在外地做生意,和婆婆帶著一個不到四歲的小女兒居住在此。江南小鎮普通人家的生活也算愜意,不知不覺中我又度過了兩月。

這日我終於確切地打探到了師傅的消息,此時他人正在安昌,就是我所居的烏鎮不遠處的小鎮。於是我簡單收拾了番前往安昌。想要找到他所在的書社並不難。他在當地竟是十分出名。

我遠遠地望見,錯落有致的翻軒綺樓、曲折幽深的石板小巷盡頭,一位少年公子一身墨色青衫,手執搖扇,翩翩而立,竟與當年初見時無異。我不由讚嘆師傅的美麗。我忽然覺得眼角很酸澀,竟流下淚來。我伸出袖子抹抹眼淚,畢竟已經多年不見了。

待我蹣跚地走到他面前,他已楞住,那雙深墨色的眼中露出明顯的驚訝與興奮。我們一時都不知如何開口,只是互相凝視著,空氣仿佛凍結了一般。

“你……”

“你……”

卻是同時開口了。

“我……”

“我……”

我們都笑了。

他把我讓進屋裏,卻還是不知如何開口。我只有先打破尷尬道:“久仰墨先生大名。小女子姓沈,單字一個‘婉’。仰慕先生才學已久,還望先生不拘泥於封建禮教,指點婉兒幾句詩文。”

他錯愕一剎後卻也反映過來這裏人多嘴雜不是可說話的地方。於是點點頭,把我領進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看樣子是專門供他休息的屋子。

“你……怎麽會來江南?”他微微瞇起好看的雙眼問。

“一直想來唄。你知道的。”我故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冷靜地問道:“十四爺呢?”

我就知道他會問這個,知道與他裝傻充楞也沒用,索性向他坦白道:“他至今還不知道我的下落。是我自己偷跑出來的。”

他聽了有些驚訝,卻也很快鎮靜便下來,似乎在意料之中似的。“我早知道你會這樣,永遠不像個皇家福晉的樣子……”

我笑嘻嘻地對他說:“師傅,事到如今,你只有勉強再認我這個不成器的徒弟一回啦。您總不會親自把婉兒遣送回京吧?”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挑眉問道:“婉兒……沈婉,這個名字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倒也雅致。可有什麽典故其中?”

我暗笑,這是我高中時候起的筆名。“十歲時,我讀了陸放翁(1)與其妻唐婉的愛情故事《釵頭鳳》,自此久久不能忘懷。取他們再會的‘沈園’中的‘沈’和唐婉名中的一個‘婉’字,便就是如今的沈婉了。”

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幾年前我給十四寫的一封傷情信。(2)正是唐婉答其夫所書的《釵頭風》。

賴在師傅這裏,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我每日與文人墨客為伴商討詩詞宮闕,倒也不會覺得寂寞,只是愈發覺得自己的文化底蘊還不夠。畢竟大學時修中文課程才進行了一半就穿了。還好我從小就愛好古代文學,還能勉強應付一陣。師傅有一個學生,今年二十七八歲,姓王名逸然,平時和我在一起時間最多。因為我是全天黏在師傅身邊的,而他也喜歡纏著師傅問這問那。因此我們二人便熟識了。此人雖然略帶傻氣,時常被我調侃,卻也有些意思。

因為周圍大都是男人,所以我對這樣的生活頗有些不習慣,於是便向師傅告假,說是要在這安昌周圍游覽一圈、逛逛街市。我卻把自己賣到了一家在江南頗有名氣的妓院醉香樓。十幾年前在京城我就小闖過青樓,結果以失敗告終,而現在我終於圓了眾多穿越女想見青樓的這一大夢想。雖是把自己賣了,我當然只敢用沈婉的名字賣藝而已,就只是把從師傅那兒學過的老底兒拿到這兒來顯擺顯擺。要是告訴別人我叫完顏·依夢,是當今皇十四阿哥的嫡福晉,還不把別人嚇個半死。起初因為那老媽媽見我年紀“大”,不太信任我、怕我會是騙錢的,只與我簽了三個月的“合同”。然而後來我身價劇增起來,她卻後悔了。我卻堅持只在這兒呆三個月。

在醉香樓期間大大小小的人物我倒也見識了不少。這醉香樓也有不少名妓,其中以彩書才情最高,水羅最美,嬌小可愛的香羅最紅。而我則被安排在綠羅軒,暫時改名為“婉羅”,只能穿綠色的衣服。這也就意味著,我要與當紅的名妓同住一院。其實我剛來時並不是被這樣分配的,那時我只被分在暗林軒當普通藝妓,被稱為“婉林”。後來我逐漸靠詩詞和書法出了點兒名,才又被分到綠羅軒。我與那天真爛漫的香羅關系倒是不錯。她今年只有十九歲。

這一日我正與香羅嬉笑開心,綠羅軒的侍女葉華突然進來通知有客人來找。我想許是來找香羅的,便借此取笑了她一番。誰知卻是找我的。我問了葉華幾句情況,卻也硬著頭皮出去了。

一見面,原來是王逸然那呆子。等到房間裏只剩下我們二人的時候,他突然露出生氣的表情來,惡狠狠地說:“我和師傅一個多月都找不到你人,沒想到你真的在這種地方!”

我滿不在乎地反問道:“那又怎麽樣?”

他氣得面色發紅。他雖然不知道我皇子福晉的身份,卻也明白一個“良家婦女”是不該呆在這種地方的。

“額,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的?”我略帶一點心虛地反問道。

“婉羅,這名字……還有婉兒姑娘你的詩,師傅怎麽會不認得?”他無奈地看著我道。

我呵呵一笑,解釋道:“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沒辦法和你回去,我還有一個多月的工作要做,不能違約啊!會扣錢的……”

王逸然突然正了臉色道:“可是你必須和我走了。”

他極少如此正經。我感覺有點不對勁,便也斂了嬉笑的樣子問:“可是師傅有什麽急事?”

他想了想道:“我隱約聽見,似乎是說什麽十……四……”

我在剎那間怔住。沒來得收拾行李,便匆匆回了書社。

(1)陸放翁,即陸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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