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兒, 座位便被將將填滿了。

客人們都來得差不多了。

他們坐在座位上大聲呼喝，呼朋喚友，或是對罵。

侍者們也在忙碌著, 挪動座位，或是把桌子換成大的、小的。

而“胡子”不倒翁一搖一晃地指揮著侍者。

在充足的光中, 蘇茶清楚地看到了各個妖魔詭異。

當真是群魔亂舞，什麽樣式的都有, 大大寬闊了生物多樣性。

是那種生物學見了, 連夜在五大界別外添加了第六大界別, 妖怪界。

人形或類人，動物或類動物, 一個物件，這三種已經沒什麽好出奇的了, 有些幹脆就是一團不明組成的肉, 還有些是一團火, 寄生蟲和軟體生物的混合物，真菌和毛發的混血兒, 藻類和節肢動物的畸形體。

還有些更加奇特，一來到就被“胡子”不倒翁請到了上座，然後用一層掛簾遮擋住了身形，在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 蘇茶分明地看見周圍的妖魔詭異都被影響了一剎。

很明顯, 這些存在光是在現場被看到、被感知到、被接觸到就會影響到別人，而那層掛簾就是隔絕影響的東西。

雖然客人們千奇百怪，但此次宴會關註到了方方面面, 竟然有種莫名的“人文關懷”, 讓每一個詭異妖魔都安安全全的。

也正是如此, 蘇茶也越發覺得荒謬。

她在名古曼這些日子，可太清楚夜城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了。

說好聽點叫弱肉強食，叢林法則，說難聽點簡直就是沒有王法，三不管，若非妖魔詭異的總量不多，早就釀成大規模烈□□件了。

她也確切地認識到，金先生的影響在方方面面。

他可能一句話都沒說，但他的意志將始終得到貫徹。

她還看到，紅娘也在宴會上。

她坐在宴會的前列，與周圍的非人生物看上去是那麽格格不入。

不過，既然她被分到了前列，那說明她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隨著幾聲輕柔的音樂，侍者們魚貫而入，在客人們之間穿梭，將手上的餐點放到他們的桌面。

整個宴會竟是這麽無聲無息的開始了。

蛙人兄弟見狀，立馬振奮精神，正襟危坐，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蘇茶下意識地看了看上首的王座，那裏還是空蕩蕩的，不僅有些好奇道：

“金先生還沒來，宴會就要開始了嗎？”

“咕嚕……現在還早呢。”

“這些只是開胃菜。”

“好餓……”

蛙人兄弟齊齊咽下口水。

第一道菜，是一條五彩斑斕的虛影小蛇，它被放在一個半封閉的玻璃圓盤裏，無論怎樣都逃不出去。

蘇茶從它身上感受到了一點較為明顯的唯心情緒。

和“夢蟲”給她的感覺類似，但如果說“夢蟲”是蟲的話，那面前的應該是“夢蛇”了，雖然性質一樣，但當中蘊含的唯心情緒可是數倍於夢蟲。

蛙人兄弟開心地把“夢蛇”拿出來，然後塞到嘴裏大嚼起來。

“草莓味的！”

“好辣！”

“老大，你給我分點，我也想吃。”

蛙人兄弟吵吵鬧鬧的，對他們來說，僅僅是這道前菜，已經值回“票價”了。

要知道，這種“夢蛇”雖然和“夢蟲”一樣，都是人們夢中散溢出來的唯心情緒而形成的，但前者更難形成，而且也更難捕捉。

夢蛇滑溜溜的，有時候就算遇到了也捉不到。

小妖怪們開心地吃著，完全沒有想過，光是這一道菜，就比他們帶來的“寶物”價值要高得多。

蘇茶極目遠眺，依稀看到坐在上列的客人的菜，是不一樣的，只不過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麽。

蘇茶又回頭看桌上的，以及附近的小妖怪，他們是那麽開心地吃著，宴會歡快的氣氛淋漓盡致。

“你不吃嗎？”

蘇茶搖了搖頭，把面前的盤子推到他們面前。

蛙人兄弟沒想其他，歡快地分食起來。

第二道菜，似乎是某種酒，綠色的，只有一小杯。

小妖怪也說不出這是什麽東西，於是蘇茶就淺嘗了一下，發現只是味道很濃厚的酒，但又帶著些許奇異的味道，像是時間歲月裏侵染出來的陳味，很值得回味。

倒是很好喝。

第三道菜，一個個穿著和服的女人走了上來。

侍者們支起小桌子，她們就順勢躺了上去。

在場的妖怪們眼睛都綠了，直楞楞地看著這些女人，口水一滴一滴往下滑落。

窸窸窣窣的私語響起，窺視和垂涎。

和服女人們有些害怕，但還是很迅速地配合著侍者們，脫掉和服，調整自己的躺姿。

私語的聲音更大了。

侍者們麻利地把她們的衣服拿下去，然後在她們的身體上布菜。

私語討論的聲音細微了下來，但是它們的眼神沒有變，如同看待美肉，但又和菜沒有關系。

女體盛，蘇茶心裏冒出了這個詞語。

如果說霓暹有什麽完全獨特的美食創見的話，那“女體盛”無疑是其中之一。

在霓暹的傳統飲食觀裏，美食、美景和美女共同構築出了藝術欣賞。

盛放食物的女體，被稱之為“美器”，是要經過嚴格挑選且訓練的。

因為在客人進食的過程當中，女體作為容器當然不能晃動，否則就有食物掉落的風險。

對於女體的容貌、身材和皮膚都有相應的要求，因為她們自身也是被審美欣賞的一環。

更別說體毛過多、容易出汗等會被一票否決的特征了。

在她們身上擺放壽司等食物，擺放也有講究，如鮭魚象征力量，就會擺放在心臟附近，腩魚肥厚，故放在腹部。

諸如此類，等擺放完畢，就正式開始進食及進食前的欣賞。

率先欣賞的當然是盛放美食的“美器”，身材、無關、頭發、圓弧、彎曲。

侍者向它們鞠躬敬禮，示意它們可以享用美食。

於是妖怪們都圍了過去，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渴望。

“皮膚真白啊，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見，真是難得的極品啊。”

“腳趾圓潤，就像葡萄一樣，一咬下去就會迸發出汁水吧。”

“你們都不懂欣賞，四肢都是零嘴，從胸腹到大腿才是大頭。”

“這卻是俗了，按我說，須知臉頰肉才是最為緊致的，應該把頭發抓在手裏，啄著玩才有意思。”

“雅致！”旁邊的妖怪們紛紛讚道。

它們點評著“美器”的種種，肆意欣賞。

蘇茶恍然間覺得，它們有點像人，又有點像獸，不知那些享用“女體盛”的權貴，會不會也是如此。

高高在上，用看待食物的目光看待果體，讓自己的註視具有了“合法性”。

蘇茶看到，躺在上面的女人聽到了客人們的討論，害怕得微微顫抖，但還是堅持著，沒有讓食物掉下來。

蛙人兄弟也圍了上去，卻是為了吃上面的食物。

有人帶頭，妖怪們便拿起女體上面的壽司吃了起來。

它們看著“美器”，嘴裏吃著壽司，搖頭晃悠，似是望梅止渴裏吃到了極為鮮美的梅子，不由得齊聲稱讚了一句：

“美味。”

蘇茶當然沒有湊上去。

她把目光投向了遠一點的地方，但還沒轉遠，就聽到了一陣喧囂。

一個妖怪許是太久沒吃肉了，美肉在前，珠圓玉潤，竟然一時無法克制，撲了上去。

被撲的女人此時精神高度緊張，一下就被嚇得跳了起來。

而旁邊的妖怪也一起動手，把那個失去克制的妖怪抓了起來，紛紛呵斥道：

“做什麽？想死嗎？”

“這裏是金先生的宴會，豈能無禮！”

“狗東西，下等劣畜！”

被抓起來的妖怪紅著眼，嘴唇和牙都沾染了血跡，就算是被抓了理智還沒回歸，對著周圍呵斥它的妖怪齜牙咧嘴。

那女人尖叫了聲，捂著手臂蜷縮在一邊。

就在這時，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連忙沖了上來，來到女人面前臉色就是一邊，訓斥道：

“之前培訓怎麽說的，無論怎樣都不能動，要展現出對客人的完全服務，完全服從，你這是在做什麽？”

女人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辯解道：

“可是……可是他剛才直接就沖了上來……還……還咬了我……”

中年男人不耐煩地打斷道：“沒有什麽可是，你先收拾一下下去吧，等會再處理你。”

女人被罵了一頓，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只好悻悻地捂著胳膊走了。

而中年男人轉身面對那群妖怪，換上了諂媚的笑臉，“真是不好意思，出了點意外，不過我們還有備用，馬上就好，不耽擱的，不耽擱的。”

他一疊聲的說道，點頭哈腰的。

那個撲上去的妖怪此時也清醒過來，神色有點萎靡，剛才它被其他妖怪狠狠教訓了一頓。

“沒事。”

“嗨，這算什麽事呢。”

“沒事，我們都可以證明，此時與你無關。”妖怪們紛紛開口道。

中年男人聽後神情大為放松，“有您們這些話我就放心了。”

他又在現場奉承了幾句，隨後又換了副嘴臉，對著後面忙碌的侍者大聲道：

“怎麽還沒好？客人都要等急了，耽誤了下一道菜的進程，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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