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實, 蘇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她急忙撐著墻壁，緩解那種頭暈目眩的失重感。

有點想嘔吐，胃部也好像在幻痛, 是“代入”的後作用。

千代鈺跑過來扶了一下她，疑惑道：“你怎麽了？”

“沒事。”蘇茶有些虛弱的回道。

這次的後勁有點大啊。

“還是趕緊去樓下吧。”千代鈺說道。

她們走到樓下, 前來支援的醫療隊也陸陸續續趕到，已經在組織人手進去救援了。

來霓暹這麽久, 似乎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麽多官方力量。

也是第一次這麽輕易的解決問題, 有別人收拾手尾。

“等一下, 千代。”蘇茶叫住了她，然後迅速把手中的素描完成。

倉促之下, 只好又麻煩“喵喵牌”素描紙了。

“這個男人可能是這次事件的幕後兇手，用你們的系統追查一下。不過, 要小心一點, 他手裏很有可能持有一件強大的怪誕, 甚至他自身都有可能是妖魔。”蘇茶說道。

千代鈺接過紙，看著這張側臉素描, 露出了認真的神情。

“就是他在搞鬼？你能確定嗎？”

倒不是千代鈺不相信她，而是茲事體大，要格外確定才行。

信任以及信任的程度直接決定了搜查的力度，當然, 一個確定了的線索也能減少工作量。

蘇茶點頭, “這是我剛才用怪誕看到的。”

千代鈺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突然變得這麽虛弱，副作用不小啊。”

“對了, 他來過醫院, 可以從近期進出醫院的人這方面下手。”

她也不多廢話, 直接就把這張素描交給了伊藤，叫他追查近期進出醫院的人有沒有這個男人。

過了一會兒，伊藤來了。

“蘇君，只有一張側臉素描嗎？難道沒有更完整的臉部素描了嗎？”他說道。

“有側臉素描就不錯了，伊藤，你還想怎麽樣？”千代鈺罵道。

在等到確切的答案後，伊藤露出了柴犬般的笑容。

“主要是只有側臉的話，太難鎖定範圍了，很難找到。”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雖然那個男人並沒有怎麽掩飾自己，但就是那麽不湊巧，沒有看到他的正臉，後面出現正臉的時候，又被散發出的白光給完全擋住了。

蘇茶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狀態好多了，見這裏井井有條的，自己也沒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就和千代鈺說了一聲，先回去了。

她和千代鈺也約好，明天一起去找那個【藝術家】事件裏的學校女生。

伊藤覺得女生有重大嫌疑，還想著旁敲側擊，慢慢調查，而她們打算直接去問了。

最近都在忙碌勞累，蘇茶索性將剩下的半天給自己放了個假，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待在書房裏看一會兒閑書。

她一直都很愛看書，只不過工作越來越忙，她似乎也越來越不需要進入書中的世界了，因為現實世界已經足夠魔幻瑰麗。

夜色降臨，名古曼又迎來了夜城。

而蘇維賽也端坐在書桌前，焚香，打開光線恰到好處的燈，用老式鋼筆在信紙上緩慢地寫著字。

他的房間不算大，整體是和式的風格，而且裝修淡雅，裝飾不算多。

僅僅是這個房間的裝修，都有可能比一年的租金都要貴上不少。

他坐得很端正，甚至是有些古板，顯示出了他的家教環境。一切都板正。

他在寫遺書。

給自己的遺書——第一天

（前言：以前似乎也寫過一些遺書，但那都是過去了，我思來想去，死亡這個事倒是馬虎不得，於是一切都從頭來過吧。）

搬到這裏，已經好幾天了，或許也有一兩個月吧，總之，不算太久。

和他們一起搬進來，大家熱熱鬧鬧的，真是太好了。盡管我們不常見面。

大家都很好，也很熱情。屠夫經常給我分肉吃，每次出門舍爾餘都會問候我，醫生也很關心我，

寫到這裏，才發現寫了許久的日記，還沒有開始正題，真是慚愧。

今天還沒死，但也沒有好好活著。

或許在大家看來，我是一個奇怪的人吧。

我物質欲望的消減，他者覺得這是我生命的悲慘，他們或許覺得人生在世總要追尋什麽吧，或者說，一生都在追尋理想中的追尋，總覺得有些東西是終極目標，總是在追尋，又終究會追尋到。

我所理解的他們，就是這樣，好吧，我其實不理解。我覺得他們很傻。

我現在還在意什麽呢？肉丨體的外在嗎？掛得住衣服的體格，美麗的容顏，尚會彈跳的肌肉。這些東西固然是我所有，且有一定要求的，不然我可能早已變作了一灘爛泥，或是在爛泥中寫字了。

想來想去，我終究害怕我成為某種人，說起來太難描述，僅以我討厭的人來稱呼吧。

我害怕我成為那種為了錢斤斤計較的人，老後失去美的人，懦弱的人，猶豫不決的人，庸俗的人。

——好吧，我無法不成為這些人，我已經是他們了。

如果我能庸俗到底，像一只被圈養起來的小動物，一切都不自知，似乎也挺好的。但我做不到。

狗一旦知道了它是狗，就會變得煩惱。

因為它無法變成人，它意識到這件事情會給它帶來彌足的痛苦，而它卻毫無辦法。

改變，是“此路不通”的，一只狗能改變什麽呢，可笑的偶爾絕食嗎？發洩的撕爛主人的家具嗎？或許稍加訓練，能成為一只尿出一幅地圖的狗吧。

反抗，是“沒有對象”的，反抗誰呢？反抗主人嗎？主人對一只狗來說，已經做得很好了。就算主人被劃做了惡人，一只狗的反抗也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擁抱，是痛苦的，因為你已經是一只狗了，你越是清晰地知道你是一只狗，你就越無法接受你是一只狗的事實。

幻想，你開始幻想，你在寫這個的時候困了。你幻想你狗的軀體裏住著一個人類的魂靈，因為你會思考。但思想的高丨潮之後，你明白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你是一只狗的事實，或許下輩子還有成人的機會吧，但你現在還是一只狗。

逃離，森林或是索馬裏海溝，寵物狗變成了流浪狗，如果沒有在求生的時候死掉的話，或許你能夠收獲所謂的自由。但那時候你又要被無盡的生的煩惱所困擾，捕獵，找一處溫暖的休息地方，驅逐跳蚤——天吶，我竟然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因為忙到終於可以不用思考我到底是不是狗了。

沒用的，所有的途經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那就是死亡。

改變吧，無法改變世界，那就改變自己，精神上無法逆轉，那就肉丨體上消散。

反抗吧，那個惡人只有自己，因為我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的覺醒，註定由我來湮滅。

擁抱吧，擁抱你是狗的事實，擁抱你不是狗的事實，擁抱這一切，然後形體和精神各自分離。清的向上，濁的向下。

幻想吧，幻想出一個未知的國度，死後可以飄向未知的國，有無盡藏的快樂。

逃離吧，最終的自由只有一種。舍棄掉厚重的外殼，會有精神上的自由。

我是狗，周圍的狗都與我不同。

我如何向它們說起我們是狗的事實，它們又如何洞察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又或者，這一切都是我個人的苦惱，大家都面對著同樣的不幸。然而我畢竟苦惱了，這一切都是存在的。

我的遺書中斷了，我應該把它們補上，日期應該是今天，但我偏偏要寫上20xx年的日期。如果那時候我死了，那我應該算是有先見之明的吧。誰的遺書都是後來啟封的。

時間是重覆且毫無意義的，我們要脫離這一種崇高，前往至高。

如果我餓了，我要去漢堡店要一份漢堡，多點酸黃瓜，不要黃芥辣，不要番茄醬，加一點鏡片的鏡射，加一點灰塵的光，眼珠，我是說，真正的眼珠。

加一點銹鐵釘子的尖，門口的地毯，下水道美人魚，饑餓的河。我要它們把我放到我的胃裏，攪拌，然後血液被提煉出來，從指甲，從頭發，我吃到了。

魚鱗，下午的童年，我死去母親的眼神，我要它們摸到我，觸摸，而不是愛撫。我要它們刮傷我，但不要帶著懲罰。

電子，江戶時代的武士，蒲公英，要剛吹散的，被體罰的哭聲，花瓶的孤寂，刺鼻的紅色，我把我的鼻子扔到房頂，讓它變成捕風的網。

空寂，要流出來的，一段默片，但不要老電影，數字3，大暴雨，電子書的翻頁，樹葉的枯萎，中世紀巴洛克建築。我要它們散亂，把一切都做成我的殼。獅子也要爬出來，跳下懸崖，和軌道。

最後，服務員我說，盛惠先生一共你的領帶好棒啊是綠色的霓暹文學史有嗎驚奇怪誕書包裝滿了翅膀水中的魚在死去了

空曠的房間裏，燈光把蘇維賽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這棟樓裏的人大部分已經睡下，寂靜的夜裏，只剩下“哆哆哆”的剁肉聲。

蘇茶今天睡得格外香甜。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困得睜不開眼睛，但應該比較符合我的思路，我就是要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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