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福神的能力還有保護這些藝伎的作用, 蘇茶暗想。

就在這時，蘇茶看到一旁奉茶的櫻子，在聽到“死人”的時候, 手抖了一下，潑出幾滴茶水。

“現在沒有死人, 也就是說以前有咯？”千代鈺雙手抱胸，“說說以前那些人怎麽死的？”

媽媽桑的臉色有些難看, “本店從前沒有死過人, 現在也沒有死人, 未來更不會死人！”

語氣已經帶著些許強硬了。

“哼。”千代鈺不屑地發出氣音，“你們這些人的伎倆, 我早就看透了。”

她站了起來，在房間內四處打量。

“先是收養孤苦伶仃的小女孩, 然後從小培養她們禮儀、社交、舞蹈、和歌、茶藝和男人心理, 就像是捏泥娃娃一樣, 塑造她們的形體、精神和技能。當中優秀的，就被選出來視乎機會送給權貴, 略次一點的，就出來‘賣藝’，成為歌舞俱樂部裏的藝伎。”

媽媽桑泰然自若的回道：“大人說笑了，這些都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如今已是新時代了。”

“呵。”千代鈺笑了, “所以你們的手段也進化了，本地的小女孩難找，就從四國等偏遠地區, 甚至從東南亞國家販賣人口進來！”

其實拐賣女童還不是最嚴重的, 因為能做這一行的也就這種老牌傳統的店, 把女童培養成一個合格的“玩偶”，需要近十年的時間，成本太高了，因此數量和影響範圍較少。

真正嚴重的是婦女販賣，通過人口走私和人口買賣，用“娛樂簽證”的形式，誘騙女性移民到霓暹，隨後扣留其護照簽證，強迫其賣婬。

當中的事情，端真是傷痕累累，罄竹難書。

媽媽桑臉色鐵青，面對千代鈺赤果的揭露，她一時不知如何回覆。

霓暹人最會“讀空氣”，不會讓人難堪，總是有著合規矩的禮貌。

她做這行的更是如此，客人都是上層人，就算是心有不滿，也不會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大家像玩猜謎游戲一樣比拼情商。

“這些都還不算什麽。”千代鈺話音一轉，“她們當中，最好的結果，就是遇到一個經久不衰又沒有折磨人癖好的權貴，做上一輩子乖巧的玩偶，差不多等同於被人包養的情婦吧，哈，說不定那些權貴還戀舊，能讓她壽終正寢。”

“至於那些在歌舞俱樂部就慘了，總是要祈求今天的客人易於應付，如此提心吊膽十幾年幾十年，才算一個階段的總結。其後，最好的結果就是登上權力之位，成為管理層，最終成為新一代媽媽桑。老女人，你的位置是不是就是這麽來的？”千代鈺挑釁地問道。

媽媽桑的表情已經凝滯，蘇茶這才發現，這個女人不笑的時候，她的嘴角是微微下垂的，看上去非常尖酸刻薄。

櫻子很熟悉媽媽桑的這個表情，那些女孩說有月事的時候，說生病了的時候，說喝不下去的時候——她害怕極了，也不敢倒茶了，但也不敢出去，怕拉門的動靜影響房間可怕的氣氛，她就這麽跪坐在一旁，把頭顱低得低低的。

“夠了。”媽媽桑聲音尖利。

“夠了？我還沒講完呢，這些只是獲得善終的人，還有更多人隱藏在冰山之下！她們有的得了病，早早地死去；有的被虐待，被□□，被施暴，被拘禁，她們怎麽死的，光是想象都讓人不寒而栗；還有的，於一個平靜的夜晚靜謐地離開這個世界——”

說到這裏，千代鈺來到了媽媽桑身邊，俯下身與她面對面。

“或許你應該慶幸，那些泥塑般的女孩被你們□□得很好，即便是那麽絕望了，也沒有拉你們共同進入三途川，更沒有化身惡鬼把你們一口吞掉！”千代鈺作面目猙獰狀，仿佛要代那些人懲罰媽媽桑。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聲音之大，連這邊都能隱隱的聽見。

一墻之隔，這邊如同冰窖，那邊熱鬧非凡，藝伎們給客人們倒酒說詞，聊天暢飲，滿堂俱歡顏。

“閣下所說，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我可以保證，本店範圍內，從始至終，絕無命案發生。閣下心中充滿不滿與怒火，可能聽不進這些話，但我開門做生意，就能擔得起責任，閣下大可放手來查。另外，福神像也給閣下看過了，如果閣下調查完了的話，還請就此離開吧。”

媽媽桑說道，竟是一點客套話都不想說了。

“呵呵。”千代鈺冷笑，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接著，她把目光投向了蘇茶，蘇茶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地搖了搖頭。

意思是這裏確實沒有死過人，最起碼近期沒有。

千代鈺覺得可惜，覺得面前這個老女人確實有點本事。

蘇茶倒是覺得正常，媽媽桑應該是沒有說謊，只不過也沒有把真話完全說出來。店裏當然沒死人，因為這裏有“福神”，大家都在歡笑，得是多扭曲的客人才會在逢場作戲的地方把藝伎折磨死？

至於其他地方，離開這個店的範圍，那一切都不好說了。

媽媽桑下了逐客令，她們也查不出什麽東西，只好就這麽走了。

剛走出房間門，媽媽桑就幹脆地說了聲：“失禮了。”

然後就自顧自地走了，連送一下都不肯，表面的客氣都不想維持了。

千代鈺不想管她，在蘇茶耳邊小聲問道：“真的沒有嗎？”

蘇茶回道：“剛才一路走過來，經過了前面大半區域，剛才在房間裏又擴大搜尋範圍，搜尋了後面大半區域，真的沒有。也許一些隱秘偏僻的角落沒探測到，但發生命案的可能性會很低。”

千代鈺嘆了口氣，“真是狡猾的老女人。”

其實就算探測到，也沒有實質證據。媽媽桑肯定會處理現場，把一切證據都給銷毀掉的。

她們總不能說證據就是我的超能力檢測到了吧？那又該如何定罪呢？

還有就是，這家店的背景肯定不小，調查要頂住很大的壓力。

這也是媽媽桑一旦談不攏，幹脆甩臉色走人的底氣。

媽媽桑走了，櫻子卻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下來。

最終，她牢記心中的職業素養壓倒不安和恐懼，占據了上風。

“大人，請跟我來，讓我送送你們吧。”她微微彎腰行禮。

櫻子帶著她們往外走，千代鈺大大咧咧地說道：

“怎麽樣，我就說吧，你家媽媽桑肯定不會歡迎我今晚住在這裏的吧。”

櫻子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只好說道：“真是抱歉。”

“關你什麽事，有問題的是那個老女人。”

“啊，不是的，媽媽桑對我們很好的。”櫻子說道。

“當然對你們好啦，牧羊人也對自家的羊好。”千代鈺嘀咕道，也沒有在意。倒不如說，如果連自家的員工都敢在客人面前說媽媽桑的壞話，那她平時是有多不得人心，思想工作是做得有多差。

櫻子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們靜靜地走了一會兒，走到了一個稍微僻靜的地方。

“大人，你們的身份很高吧？”櫻子突然說道。

千代鈺註意到她把她們帶到了偏僻的地方，頓時警惕了起來。

“你覺得呢？”

“剛才在房間裏……”櫻子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她們的身份。

她突然跪了下來，“你們就是警察吧，有個不情之請想要拜托你們。”

蘇茶和千代鈺對視了一眼，看來這個姑娘真的單純啊，警察怎麽會管這種事呢？再說了，普通的警察也管不了這種背景的事。

“小妞，別怕，先說說是什麽事。”千代鈺興奮地把她扶起來。

櫻子還是有些猶豫，但已經事到如今了，索性豁出去了。

她從小在另外一個地方長大，和不認識的姐妹們一起接受“成為一個完整女性”的一切訓練——這是訓練她們的媽媽桑的說法，她們叫她蘭姨，和現在的這個媽媽桑不是一個人。

蘭姨也不讓她們叫她媽媽桑。

現在想想，那個地方也不知道是哪裏，沒有名字，也沒有地標，空空落落的院子，只有現在的媽媽桑會偶爾來看看她們。

因為她每次來都會帶上一些小點心之類的東西，所以她們都很喜歡她。

蘭姨的訓練很嚴格，對日常生活的所有儀態都有要求，往往做不好就要被罰“練功”，雙腿並攏，雙手放在小腹處，頭頂一碗水，不能含胸駝背，也不能有大幅顫動，還要面帶標準的微笑，堅持個十幾分鐘都感覺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而這只是站姿的一種。

舞蹈和歌藝是經常考核的。

其他還有諸如“女人味”的訓練，廚藝、如何遞物、如何跟丈夫說貼心話、如何安撫、如何處理丈夫醉酒、如何……

每次考核，成績好就有獎勵，成績不好就要受到懲罰。

大家拼了命的訓練，只為幾口有滋味的食物，而且還不能多吃，萬一身材走樣，就會影響訓練了。

這些在櫻子口中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她們耳中，聽起來卻是那麽的毛骨悚然。

而櫻子的習以為常，又似乎是另一種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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