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有點混亂, 有些人拉著教徒的手，一見如故，說什麽都不肯撒開, 還在跟他們絮絮叨叨的講自己的悲慘經歷。

有些人已經現場交了朋友，相見恨晚, 正三三兩兩的聊著。

有些人想要休息，站在遠處等著領路人帶著他們前往公寓。

在一片嘈雜的環境當中, 小泉勇找到了蘇茶。

“蘇茶君, 兌現承諾的時候到了。我將向你證明‘識’的存在與如何自救。”小泉勇說道。

村尾有花迷糊了, “你們在說什麽？”

她看向蘇茶，“蘇茶桑, 你要去下一場聚會嗎？”

蘇茶“嗯”了一聲，對小泉勇說道：“請帶我見識下吧。”

小泉勇微微躬身, “多多指教。”

村尾有花說道：“誒？蘇茶桑你要去嗎？那我也去好了。”

小泉勇走在前面引路, “請跟我來。”

參加第二次聚會的人明顯變少了, 大部分教徒會參加，只有少部分的新人也會來。

但蘇茶有些摸不準當中的規律, 像她們這種將信將疑的被邀請了好像也說得過去，可是也同樣邀請了準備皈依的新人。

小泉勇領著她們，往這棟建築內部走，穿過七拐八拐的回廊, 此時她們終於像是去了一個較為古老的神社了。

村尾有花在蘇茶身邊咬耳朵道：“蘇茶桑啊, 這種場合我們單身女性是不能獨自去的，很容易有危險的。不過，你幫了我, 是大好人, 我也會報答你的, 我陪你一起去！”

蘇茶覺得有點好笑，不過心情卻是舒緩了不少。

她們走到了另一棟建築，這棟建築看起來像是神宮的偏殿，只有矮矮的一層。

裏面是長長的走廊，越走越開闊，兩邊也逐漸多了一些裝飾。

蘇茶突然看到了一些畫，浮世繪的風格，色彩鮮艷，極其大，在墻壁上仿佛自身就是一面墻。

第一幅畫，上半部分似乎畫的是婆娑世界，也就是霓暹認為活人居住的現世的世界。房屋交錯，田間仟佰，一副鄉間野趣的樣子，但比較離奇的是，田間似乎有很多墳墓，有些人正在跪拜。

下半部分則是冥界，有一些神情呆滯的人穿過畫中間代表地層的黑暗地帶，下到黃泉。黃泉完全是恐怖的樣子，大片大片的漆黑，不時能看到一些面目猙獰的惡鬼，以及白骨，它們有些是破損的，有些是完整的，兀自躺在路邊，向過往的亡靈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亡靈們穿著白色喪服在排隊前進，穿過了三途河，來到了三途婆婆面前。三途婆婆將亡靈的衣服扒下，隨手掛在了樹上，不遠處，則有一片可怖的屍林，掛著血肉與骸骨。有一些惡鬼正在奴役亡靈，強迫他們在馬狗豬的身體轉世。

小泉勇見她停下，也回過頭來，同她介紹道：

“這是描繪地獄的場景。”

蘇茶問道：“這是你們五塔教描繪的地獄嗎？”

小泉勇笑了笑，“不是，這是霓暹傳說中的地獄。不過，前面倒是有一些和本教教義相關的畫。”

蘇茶似乎來了點興致，繼續往前走，旋即，她看到了第二幅畫。

依舊是很大的畫軸，由絲綢裝裱而成。

初看是一片很純粹的黑，走到了近處，才看到這種黑亦有層次。

大概描繪的是一個黑房間內，站立有幾個漆黑的背影，他們面向墻壁，只能看到背影，卻同時給人一種步步緊逼的感覺，非常有壓迫感。

房間的斜對面有一扇窗，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幽藍色天空，掛著一輪不知道是太陽還是月亮的星體。也正是從窗外透進來的稀薄的光芒，才使得這個房間的黑暗有了層次感。

不得不說，這幅畫畫得相當好。

解決了設計界的一大難題，有層次感的黑。

“這畫的是什麽？”蘇茶問道。

“地獄。”小泉勇不假思索道。

他解釋道：“這是地獄之一，世界陷入無邊的永夜當中，那唯一一點光亮，是神的恩賜，因祂永恒地註視著我們。”

雖然說把一個房間描繪地獄有點奇怪，但她也沒什麽辯駁空間，於是接著往前走，見到了第三幅畫。

第三幅圖小了一點，大概有正常畫大小。

這次上面的圖像更加詭異，一片淒慘的血跡，像是一團血塊。這團血塊描繪得非常真實，極其立體的呈現在面前，上面的不知名經脈、腫塊清晰可見，仿佛下一刻就有血滴從上面飛濺下來。

“這是什麽？”蘇茶又問道。

“地獄。”小泉勇解釋道：“這是地獄之二，人世間鮮血塗地，幾乎沒有一片凈土了。”

蘇茶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在她們走後，這團血塊突然動了動，似乎想要跳出來，但卻始終跳不出來，最終只得繼續沈寂。

接著，她們見到了第四幅畫。

那是一個造型奇特的王冠，設計得非常華麗繁瑣，通體由黃金鑄成，上面鑲嵌著各種各樣的寶石，每個都有鵝卵石大小，極致雍容華貴。讓人可惜的是，這個王冠裂開了三截，一些碎片掉在了旁邊，但即便是這樣，也不影響它華貴的美。

小泉勇走了上來，還沒開口，蘇茶就率先說道：“我知道，這也是地獄。”

小泉勇楞了楞，笑道：“沒錯，這是地獄之三，描繪的是人世間王權崩塌，規則也不覆存在。”

接著，她們便走到了一處房間的門口。

“請進。”小泉勇對她們說道。

蘇茶望著這條走廊，依稀可見接下來的走廊裏還掛著一些畫，但她們已經到地方了。

這個房間比表面看上去寬敞，而且一進門就是一個小舞臺，顯然，她們的聚會似乎只是變小了而已，其內容或性質一樣。

小泉勇把她們安置在下面的座位上，並說聚會很快就會開始了。

不一會兒，其他教徒和神官就陸陸續續來了。

此時他們換了個樣子，穿著足袋抑或是赤腳，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寬松的款式。

他們歡笑著走了進來，仿佛回了自己家一般舒適自在。

“最近身體健康了不少啊，希君。”

“哈哈，還不是有神的保佑。”

神官們也不再保持嚴肅，甚至和教徒們扯起了家常。

沒過一會兒，聚會正式開始了。

一位神官走上小舞臺，搖搖晃晃地說道：“來到這裏的人，除了小部分不相信神的人之外，都是親如骨肉的弟兄姐妹。不過沒關系，誰都有迷惘的時候，我們都是從迷途的羔羊走過來的，我們要拯救世界，拯救自己，首先就得由羔羊拯救起。”

教徒們紛紛叫好，但氣勢和姿勢都隨意了很多。

“今天，恰好有一位姐妹進行偉大的聖禮，得以發光，讓我們為她歡呼！還不能進行聖禮的弟兄姐妹們不用灰心，只要你們一如以往地信奉神，遲早有一天能進行聖禮的，到時候我們都能活下來！”神官語氣激昂地說道。

臺下頓時響起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幾乎所有教徒都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舞臺，神情激動。

“不信者都看好了，你將見證神的偉力，你將見證自我的超越！”神官說罷，就走了下臺。

幾位新人面面相覷，覺得這些神官對他們的態度似乎有所改變。

好像變得有恃無恐了起來。

燈光漸漸變暗，只有小舞臺還亮著稀薄的燈光。

臺下的教徒們呼吸沈重，但都一言不發。

突然，門外走進來一個女人，她穿著寬松的長袍，赤足。

這是個中年女人，略顯矮小。

她向臺下的教徒們鞠了一躬之後，就伴隨著簡單的三弦樂開始跳舞。

“這是藝伎嗎？真是的，男人的活動叫我們來參加幹嘛。”村尾有花小聲吐槽道。

但現場非常安靜，人又聚集得緊密，她一說話就引來周圍的教徒們怒目而視，她連忙捂嘴，不敢說話了。

蘇茶註意到，這個女人跳得並不算好。

應該說，她並不會跳舞，只是隨著音樂的節奏，和自己的幻想在擺動身體。

一開始，她的動作還有點僵硬，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普通人被要求來一段舞蹈，大概率就會像“手腳借來”的一樣。

女人閉著雙眼，忘我的跳著，僵硬的四肢也逐漸施展開來。

看著女人的面容身影，蘇茶忽然覺得有點熟悉，在剛才的宴席上，似乎也見過這個女人，只不過她當時穿著便服，和其他教徒沒什麽兩樣。

她慢慢地跳，而觀眾們也不以這種緩慢而無甚美感的舞蹈而覺得無聊。

或者說，她並不是為臺下的人們而跳的，而臺下的人也不是來欣賞一場舞蹈的。

他們在共同參與一件莊嚴而偉大的事情，舞蹈只不過是儀式的一個環節而已。

村尾有花覺得這種舞蹈無聊極了，但又不好一個人就這麽離場，只好趴在蘇茶的肩膀上，小聲地和她說道：

“蘇茶桑，你覺不覺得這個有點像‘禦釜踴’？”

“這個是什麽？”蘇茶小聲問道，她霓暹語雖然學得不錯，但這種專有名詞還是不太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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