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半的時候, 小周已經來到公司門口待命了。

盡管這距離她的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她在淩厲地寒風中等著老板，心裏又湧現出茫然和倉皇。

她是上午才應聘上這份工作的，她還記得看到那份薪酬優厚, 學歷和技能都不限的招聘告示時，內心奔湧而出的激動與喜悅。

她幾乎是立馬就遞交了簡歷, 然後很快就被通知去面試。

直到坐在招聘間，看到周圍都是和她一樣年輕的招聘者, 她這才憂心忡忡起來。

她還不知道工作是要做什麽呢, 她能競爭得過這麽多人嗎？

她內心很茫然, 但在這個經濟莫名下行，勞動力又不缺的時代, 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前臺叫她進去了，她打起精神, 告訴自己：小周, 拿出最有活力的那面出來, 你是最棒的，你能勝任這份工作。

她走到辦公室裏, 面試官是個戴墨鏡的大叔，此時正懶洋洋的抱著雙手半躺在椅子上，拿鼻孔看她。

她所有的腹稿都說不出來了。

面試官只問了三個問題。

“能接受在外面工作嗎？”

“能！”

“缺錢嗎？”

“缺！”

“家裏有多少人？”

“爺爺奶奶和我。”

說到這裏，小周忽然想起了什麽, 連忙解釋道：

“爺爺奶奶的身體很好, 不太需要我照顧的，我能保證充分的上班時間，我會很努力的！”

她看到面試官露出了笑容, 一種很奇怪的笑容。

“你被錄取了。”

“誒？”

她震驚了, 完全想不到如此輕易地就被錄取了。

面前的這位面試官竟也是老板嗎？能決定錄取？

該說這個看起來像是雅庫紮暴走族的大叔, 竟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嗎？

小周對自己先前的以貌取人覺得非常愧疚，並且決定要好好工作，這樣才對得起老板。

“如果沒問題的話，就簽合同吧，然後今天下午五點半來公司。”墨鏡大叔說道。

“是！”她迷迷糊糊地簽了合同，感覺豐厚的酬勞在向她招手。

這樣的話，奶奶的病就有著落了吧。

還能給家裏面買些好吃的改善夥食，她如是心想。

“下午五點半嗎？”她突然驚醒。

“有什麽問題。”墨鏡大叔說道，明明是疑問句，卻被他用嚴厲的語氣說出，變成了陳述句。

小周突然不敢說話了，“沒……沒有，我會準時到的。”

好冷啊，小周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墨鏡大叔說這是在外面的工作，那應該是早上很早的時候，要在外面賣東西吧？那確實很辛苦，值得這份工錢。

她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大概在五點十五分的時候，又有幾位看起來和她一樣的打工人來了，而且好幾位她都在招聘上看到過。

看穿著打扮，都是窮人。

老板可真是個好人啊，她心想。

她們就在門外等著，有幾個自來熟的，相互打了招呼。

問了一圈，發現竟然都是今天招聘的新人。

五點半，墨鏡大叔準時到了。

他拉開公司的閘門，把她們都放了進去。

“餵，這些就是你們的工作內容了。”墨鏡大叔掀開布簾，露出背後的一輛輛小推車。

有點像賣關東煮的小推車，但更小、更簡陋，大體是由木打造的，只能人力推動，表面上還有一些不明汙漬，側方樹著一面小旗，純白色，意義不明。

“等會我會告訴你們各自負責哪條街，你們只需要沿著那條街走，然後賣東西就行了。”墨鏡大叔說道。

“等等，這是要在晚上工作的意思嗎？”有人質疑道。

“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滾。”墨鏡大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人咽了口口水，“可是，可是晚上不能出去啊……”

“為什麽晚上不能出去呢？”墨鏡大叔問道。

是啊，為什麽不能出去呢？大家此時升起了同樣的迷惑，這種常識一樣的東西他們從來都沒去思考過。

“好像是晚上出門的話，會遇到不好的事情吧。”一個人迷迷糊糊的回憶道。

“沒事的，我待會會告訴你們工作內容，只要你們好好按照工作守則來，就會沒事的。我們是大公司，不會出什麽問題的。”墨鏡大叔用蠱惑溫和的語氣說道。

“可是……”有人還是很怕，常識和理性告訴他們有不對的地方。

“你們不想要錢了嗎？”墨鏡大叔突然說道：“不想去的話，現在就賠錢吧。”

眾人嘩然，墨鏡大叔的墨鏡反著光，他用冷酷的語氣說道：

“按照合同賠錢，五萬塊，拿出來吧。”

眾人群情激憤，有人從背包裏掏出合同，果然從小字和細則中翻到一條，如果違約，將要賠付五萬塊。

這怎麽賠得起啊，他們就是沒錢才會來這裏的啊！

“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做。”墨鏡大叔語氣生硬。

“我做！”有人說道。

大家向他看去，他說，“確定沒有危險是吧？”

“當然，我們是合法買賣。”墨鏡大叔笑了。

在那個人的領頭下，剩下的人都表示會做，小周也不例外。

最終，小周被分到了一輛小車，裏層放著一些食物。

墨鏡大叔告訴他們，如果遇見了穿著黑色衣服的客人，可以安心叫賣，問他們需不需要買東西，如果遇上白色衣服的客人，就要低頭假裝沒有看見，快速走過，如果遇上了紅色衣服的客人，那就糟糕了，要馬上躲進小推車裏，只要躲得及時，就會沒事的。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有點邪性詭異，不過在墨鏡大叔一再強調不會出事，以及遇到紅衣客人的概率很低之後，眾人還是妥協了。

畢竟沒有錢賠給老板。

有人還覺得這是老板的賺錢策略，就靠收取那些半途而廢者的賠款而盈利，堅決不能讓老板得逞。

不就是試膽嗎！

小周推著車往外走，小推車很破，推起來咯吱響，一搖一晃的。

墨鏡大叔給她分了三條街道，路程不算遠，推完就算下班了，工作時間不算長。

她戰戰兢兢地走著，看著街道兩邊居民區的燈光，以及窗後影影綽綽的團圓場面，不期然地覺得有些艷羨。

以前不覺得什麽，現在推著推車，倒覺得這條路格外漫長，她推了一小會兒竟出了一額頭的薄汗。

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街道上都沒什麽人，做這種小攤販真的能夠賺到錢嗎？

話說，是不是要叫賣比較好啊？但她又不敢。

心裏又陷入沒有努力工作，對不起老板，但心裏又十分害怕的矛盾困境當中。

就當她將要走到第一條街盡頭的時候，街那邊走過來一個人，她看了一眼，似乎是淡黃色衣服，她不敢多看，低著頭屏著氣走了。

接下來，她又遇到一些路人，穿著各色衣服都有，櫻色、灰色、淺綠色。

她看到了一個穿黑棕色衣服的人，在燈光下看上去很黑，心裏猶豫了一下，連忙過去叫賣道：

“客人您好，請問您需要食物嗎？”

那人擡起頭，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他盯著她，目光漸漸癡迷，仿佛被她說的食物的美味所吸引。

就在這時，在月光和並不明朗的燈光下，小周竟然看到面前男子的臉，突然長出了兩顆尾指般大小的獠牙，額頭的兩邊也長出了角。

她驚叫了聲，推著車飛快地跑了。

不知何故，那人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走到一處小巷子後，她才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

剛才一定是幻覺吧，人怎麽可能長出獠牙和角呢，應該是陰影投射而造成的錯覺吧。

她這麽想著，驚疑不定的同時又覺得有點懊惱，剛才實在是太失禮了，竟然客人沒有回答就跑了，沒有做成生意。

還是把食物都拿出來，擺在臺面上，這樣才比較明顯吧，她突然想到。

說做就做，她打開推車裏層，卻發現裏面放著的年糕、米糕和飯團等物，都有黴斑了。

她傻眼了，這可如何是好，怎麽能把發黴的食物賣給客人呢？

是不是老板弄錯了什麽？她這麽想著，思緒如麻，當下就決定回去問問老板到底怎麽回事。

她走出巷子沒走多久，就聽見一陣腳步從後面趕來。

“餵，找你很久了，把飯團賣給我吧。”那人說道。

小周擡頭一看，這是一個黑色衣服的客人，戴著大帽子，看不清容貌，拿著一大沓錢。

“可是，客人……”她有些慌亂，發黴的食物怎麽好賣給客人呢？

“快點賣給我！”不耐煩的低吼。

“您自己看吧……”她不知所措，只好把推車裏的米糕飯團都捧了出來，用事實說明這些東西已經不能賣了。

不料，客人直接拿了一個飯團揣進兜裏，然後把那一大沓錢都扔到了車上，匆匆走了。

“誒？”小周望著那一大沓錢楞住了。

那起碼是她一個月的工資。

她心裏湧現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老板該不會就是做這些客人生意的吧？

這些食物是特制的？她聞了聞它們，一股黴味。

這些客人並不完全是人類？

她突然對墨鏡大叔是在做什麽生意有點明了了。

不管怎麽樣，只要按老板所說的做，就會沒事吧。

她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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