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將近六點, 蘇茶收拾好東西，再一次出門了。

在走上主幹道的時候，她看見街道的另一邊也有人出門了。

她不禁思索, 為什麽非得要六點出門呢？準時得好像上班一樣，難道多休息一下, 淩晨再出來不行嗎？

帶著種種疑惑，她繼續往前走。

走到十字路口那裏的時候, 她故意走到聚集在一起的人們, 聽他們的聊天。

是的, 這些人也會聊天，裏面有些人似乎還是朋友關系, 會聚集著一起出門。

這讓蘇茶越發覺得“夜城人”更像是人了。

她走到三個穿著綠色外衣的人身邊，聽他們說話。

“聽說了麽, 金先生要回來了。”其中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搖頭晃腦地說道。

“真的嗎？這樣的話, 那些不守規矩的人有難了。”另一個不忿地說道。

“呱, 禮物也要準備起來。”第三人說道。

“是啊，金先生回來的話, 肯定會召開萬寶大會，我們得趕緊準備禮物進獻了。”矮小的人說道。

蘇茶站在旁邊，聽著他們商量準備什麽禮物較好。

奇怪的是，雖然要獻上禮物, 而且還頗為貴重, 準備起來很麻煩，但這三人好像都樂此不彼，對這件事非常上心。

不像是那種被壓迫著去做某事的樣子, 更像是很真心實意地去做。

主觀能動性非常強。

“打擾一下, 我剛才聽到你們說了金先生和萬賞會是嗎？”蘇茶走到他們身邊說道。

三人齊齊看了過來, 蘇茶這才發現，他們三人的腦袋都比常人要大一些，戴著口罩，卻又膨脹出一些，仿佛嘴唇是一層寬廣的硬硬的圓弧。

“你肯定是新來的。”第一人說。

“在這裏的人沒有不知道金先生的。”第二人說。

“萬賞會就是金先生開的。”第三人說。

他們三人說話時都搖頭晃腦的，看上去頗為喜感。

“我確實是新來的。”蘇茶回道。

“我就說你肯定是新來的。”第一人說。

“你有錢嗎？”第二人說。

第三人沒話說了，想了想才憋出一句，“蛙人兄弟不做虧本的買賣。”

原來他們是蛙人，怪不得嘴唇鼓鼓的，蘇茶暗想。

她掏出錢包，拿出一些霓暹銖，“錢麽，我有一些。”

“這是日城用的錢。”第一人說。

“對我們夜城來說完全沒用。”第二人說。

“在夜城要用金先生的金銖。”第三人說。

“金銖很珍貴。”第一人說。

“你肯定沒有。”第二人說。

“算了，還是直接告訴你吧。”第三人說。

接著，蛙人三兄弟一言一語地將事情告訴了蘇茶。

其實這些都是夜城的常識，每個夜城人都知道，告訴她也無妨。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們還在等漫長的紅綠燈，索性閑聊一會兒。

在聊天中，蘇茶得知，金先生是夜城的實際統治者，定下了種種規矩，不單是名古曼城要遵守，其他的霓暹城市也要遵守。

金先生最常做的，也是最喜歡做的，就是召開萬賞大會，不但自己會拿出寶物，也接受別人對他進獻。

他也不白拿別人的禮物，總是會返還更高價值的寶物。

甚至如果你的禮物讓他足夠喜歡，他還會任你在他的寶物當中挑選，又或者是答應辦一件事。

但是，返還的寶物就不允許再次進獻了。

而金銖，是金先生在夜城發行的貨幣。

價值非常高，足夠多的金銖甚至能讓金先生本人為你辦事。

真正的有錢能使鬼推磨。

當然，像蛙人兄弟這樣的小嘍啰，自然是沒有金銖的。

“我對萬賞大會有點感興趣，怎麽樣才能參加呢？”蘇茶問道。

“只需要手持寶物。”第一人說。

“經由侍衛檢驗有價值，就可以進去了。”第二人說。

“金先生的大門對每一個人都敞開著。”第三人說。

蘇茶問具體在哪裏，怎麽去。

蛙人兄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去，只說那時候公交車會免費開放，把他們載到萬賞大會那裏去。

這時候，公交車來了，人潮再次流動。

蘇茶看著那幾輛很怪異的公交車，心裏暗想，原來坐這個車是要錢的，不知道坐一次要多少錢，一枚金銖的價值就很高，該不會要切分吧？就像古代切銀子一樣？

蘇茶跟著蛙人三兄弟穿過十字路口。

從交談中，蘇茶也了解了他們的身份，他們居住在一處荒涼廢棄的公園池塘裏，說起性質，有點像是次詭異事件裏的具象物，和那次縱火事件裏的提著燈的人差不多，但更弱小一些。

出奇地，他們擁有不低的靈智，甚至能夠自由活動，這讓蘇茶非常驚奇。

“你們要去哪兒？”蘇茶問他們。

“捕獵!”第一人說。

“吃飯！”第二人說。

他們都很興奮，第三人沒話說，急了，想了想說：“去二木町！”

蘇茶一時有點好奇，這些詭異怪誕啊，小妖小怪什麽的竟然也需要進食，不知道他們會吃些什麽東西。

於是她就說能不能跟著他們一起去，蛙人三兄弟同意了，但告訴她不能跟他們搶食，要讓他們先吃。

他們一直走，走到了二木町這個地方。

蘇茶一看，這個地方她來過，是名古曼城的富人區，巴頌也住在外圍。

房屋大多是一戶建，建築不算多，比較空曠，有大片大片的花園，打理得非常好。

蛙人三兄弟和蘇茶躲在草裏，看著面前的一戶建。

他們目光炯炯，蘇茶分明地看見，在他們的口罩下，時不時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迅速吸溜一聲，把口水都吞了進去。

“我們在等什麽？”蘇茶不明所以。

“蟲子。”第一人說。

“美味。”第二人說。

第三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要說什麽，頓時怒了，“每次都是我最後說，下次我要第一個說！”

“好的，三弟。”第一人說。

“好的，三……”第二人突然想到這麽說的話不就重覆了嗎，又想到三弟變成了第一個說話的人，那就變成了大哥了。

於是他說：“好的，大哥。”

“我才是大哥。”第一人急了。

“不是說讓我第一個說嗎？”第三人也急了。

他們三人吵吵鬧鬧，像極了幼兒園大班學生吵架。

他們沒吵一會兒，蘇茶突然看見有一些細小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從房子裏飄了出來。

“來了來了，別吵了。”不知是誰說道。

然後，他們就跑到離光點最近的地方，按照順序，一個接一個地張大著嘴巴，倏然伸出長長的舌頭，把光點卷進嘴巴裏。

光點越飄越多，大概有二三十個從屋子裏飄了出來。

蛙人三兄弟非常遵循原則，三人一定要一起行動，一個人吃完了才輪到下一個，這導致他們的進食沒有想象中那麽快。

一只小巧的光點飄到了蘇茶這邊，蘇茶好奇地伸手接住了。

光點大概是蟲子的樣子，有點像蜻蜓加蟬，但體型要更小一些，腦袋的背面是人的面孔，做出一副憤怒的樣子。

蘇茶能從它身上感覺到，一種微弱的憤怒的情緒。

她恍然間明白了，這些小蟲子都是面前這個一戶建的住客，在睡夢中散溢的唯心力量，不同的面孔對應著不同的情緒。

這倒是一件新鮮事，在華夏，人們也會散溢唯心力量，但在名古曼城卻是具現化了。

不過，畢竟是散溢出的唯心力量，弱得非常。

蘇茶忽然想到，在生態環境當中，最為重要的當屬生態鏈，這種小小的蟲子豈不是如同浮游生物，供養起了生物鏈最基礎的一環。

她正沈思著，發現蛙人三兄弟在她身旁，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裏的小蟲子。

蘇茶了然，說好了不能搶食的，於是她手一松，蟲子就向對面飄去。

老三大喜過望，伸出舌頭一卷，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呱，川香麻辣味。”老三讚道，不斷向外呵氣。

“三弟，你真是好運氣啊。”第一人說。

“大哥，你真是好運氣啊。”第二人說。

“是三弟吃了，又不是我吃的，關我什麽事？”第一人說。

蛙人三兄弟手裏捏著幾只小蟲，那是他們準備獻給金先生的禮物。

他們也在為禮物的寒酸而發愁。

眼看他們又要吵起來，蘇茶連忙打斷了他們，問道：“這種蟲子叫什麽？”

蛙人三兄弟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夢蟲。”

夢蟲，夢中散溢出來的唯心力量，倒也貼切。

“你們為什麽不去人多的地方捕食呢？”蘇茶問道。

既然是人散溢出來的唯心力量，那麽人多的就是比人少的地方好啊，密集住宅區要優於富人區。

他們一齊搖了搖頭，“好地方都被別人占了。”

“打不過他們。”

“嘶哈，呲溜。”卻是老三想到了在好地方捕獵的盛況，一時忍不住流口水出來了。

蘇茶早該想到的，在這森林一般的生態環境中，捕獵者的數量是要嚴格控制的，獅子的領地可以達到150平方公裏，它會驅逐領地範圍內所有具有威脅的競爭對手。

只不過，在這樣生態鏈中，“人”又在什麽位置上呢？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蘇茶的心裏忽然很是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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