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茶和小隊成員又開了一個會, 確定接下來的任務。

目前江城仍然有一些次詭異事件不斷出現，預計以後這些事件只會變多不會變少，甚至還會波及到全江省。

“紅月事件”本身顯然不是他們應該處理的事情, 從紙面實力來看，第五小隊完善編制沒多久, 自然是比不上其他小隊的。

更何況還有其他地區來的高級調查員，以及總部的力量。

所以關山長的定位也很明確, 他們小隊會在外圍處理一些異常事件, 掃清一些小障礙, 把舞臺留給高級調查員們。

蘇茶與隊員們分別，在走出研究所的時候, 碰見了錢少康。

他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連衣領歪向了一邊都恍然未覺, 不過這時候的他比起之前要好多了, 他看見了蘇茶, 打招呼道：

“是你啊。”

他的確對蘇茶格外有印象，因為在一大群裏資深調查員裏, 蘇茶是當中最年輕的，也是為數不多的女性。

“錢博士，你好。”蘇茶回道。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錢少康問道。

蘇茶回道：“如果你有什麽問題，似乎去問研究所裏的研究員比較好, 他們比較專業。”

“不不不, 只是一些簡單的問題，倒也不必麻煩他們。”錢少康說道。

“好吧，請問。”蘇茶說道。

倒也不是因為看到了他哀求的目光, 而是因為蘇茶自身也有一些疑惑, 想知道紅月的科學性解釋, 而眼前的天文學家、宇宙學家就是一個好的回答者。

“大妖魔究竟是什麽？”錢少康問道。

蘇茶想了想，回道：“大妖魔也就是‘源頭級詭異’，是人之惡念的源頭，用我們的話來說，那就是概念的具象體現。和一般的詭異不同，大妖魔必須要有足夠多且強大的唯心力量，也必須為人之惡念。”

這是一個比較基礎的問題，她覺得錢少康既然能站在講臺上作為一個講述者，想必也有權限知道，所以也就回答了。

錢少康嘴裏喃喃地念叨著“源頭級詭異”這幾個字，似乎在咀嚼裏面的深意。

他回過神來，又問道：“蘇茶女士，您是叫蘇茶吧？我沒有喊錯吧？”

蘇茶回道：“叫我蘇茶就行了。”

“好的。”錢少康說道：“聽說你們平時是要執行任務，解決詭異的，請問你殺死過它們嗎？能和我說說嗎？”

蘇茶回道：“據我所知，今天你會議上看到的調查員都是資深調查員，他們最起碼親身指揮或主要參與過收容、控制或毀滅詭異的行為，我也不例外。”

“至於它們是怎樣的。”蘇茶頓了頓，“其實你只要看過幾篇詭異檔案就能勾勒出它們的樣子了，你現在叫我說，我反而描述不出來，因為唯心的東西看上去有很多關聯，實際上又是另一套表現。”

錢少康若有所思，蘇茶問道：“錢博士，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錢少康連忙回道：“請問。”

“既然‘源頭級’詭異的前提就是人之惡念，那麽，紅月意味著什麽？”蘇茶說道：“或者說，古今人類所認知的月亮也算是人之惡念的體現嗎？”

錢少康思考了片刻，嚴謹道：“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先問一個問題，詭異的外表和內核有關聯嗎？”

“外表是載體，與一般詭異不同的是，‘源頭級’詭異的外表必定與內核有高度關聯，其外表必定是內核的直接體現，只是有時候我們未必能理解它們的關聯。”蘇茶說道。

錢少康在思考蘇茶說的話。

一般的詭異和其內核關聯性不強，甚至有時候都分析不出其內核究竟是什麽，也不一定與惡念有關。

就拿貓臉人詭異舉例來說，其內核可能與謎題、謎語，也可以解釋為人的無知和謎語共同構築出了它，但是，其外表為貓臉的形象，可能與斯芬克斯有關。

斯芬克斯古埃及、希臘以及西亞神話中都有體現，與詭異最接近的是希臘神話中的形象，斯芬克斯會攔住路人，問他們謎語，如果他們回答不出來，斯芬克斯就會殺死他們。

殺死無知者，這讓貓臉人的形象與斯芬克斯似乎有所關聯。

然而，為什麽是斯芬克斯而不是其他形象呢？斯芬克斯和貓臉有關系嗎？

要知道，斯芬克斯最初源於古埃及，同時最為著名的是獅身人面像啊，至今仍然在金字塔前。

見錢少康似乎陷入了沈思，蘇茶繼續完善自己的說明：

“從古至今，月亮在東方就象征著陰性、母親與生殖，後面則是有了團圓、愛情和思念等象征。這些對月亮的共同想象，似乎怎麽都算不上惡念吧？”

錢少康回過神來，回道：“把目光放遠一點，放到人類尚未有文字的時代。人們以山川日月為圖騰，敬畏著大自然與天上的日月，他們崇拜自然，把日月星辰，山川石木，鳥獸魚蟲，風雨雷電都視為神明。”

蘇茶靈光一閃，自然崇拜是最原始的宗教形式，在漫長的歲月裏，必然產生了極多的唯心力量。

並且這種崇拜也維持到以後的人類時代，日神羲和、河伯山神、雲中君等神話形象閃閃發亮。

“崇拜，意味著恐懼。”錢少康輕聲說道。

是了，蘇茶默默想到。

古代先民們因恐懼而崇拜，還是因崇拜而恐懼，不得而知。天體運動乃至地殼變化，古人覺得這是上天降下了災殃，皇帝還要下罪己詔，用以自省自責。

難道真的是因為人類對於月亮的天體恐懼，催生出了這麽一個“源頭級”的詭異嗎？

錢少康和蘇茶聊了好一會兒，蘇茶問了他許多關於月亮的習俗和天體知識，這些問題也讓錢少康放松了許多，那種浮於表面的失魂落魄終於消散了。

他其實是個很健談的人，多年的歐洲留學經歷讓他很習慣去表達，而且在天文這個領域，他總是自信的。

最後，他很感激地對蘇茶說道：“蘇女士，謝謝你的問題和解答，我感覺我整個人輕松不少。”

蘇茶笑道：“如果回答問題能讓你輕松的話，我覺得你可以去當一名教師。”

錢少康也笑了，“之前還在歐洲的時候，是有一些大學邀請我去當老師，我覺得應該在專心幾年學術，就沒去。不過現在嘛，希望未來天文科學還管用吧。”

說到這裏，他的笑容變得苦澀，他知道從無到有建設起一個科學體系是一件多漫長的事情，需要整個世界的人付出幾代人的努力。

而他，註定是努力而看不到曙光的人。

“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蘇茶說。

錢少康莊重點頭，“嗯，一定！”

蘇茶回家之後，在飯桌上把今天聽到的消息跟蘇勝和孫悟空講了。

蘇勝倒是沒什麽反應，依舊開心地大嚼著飯菜。

有什麽緊要的事情比得上幹飯重要呢？

孫悟空放下碗筷，“看來要在江城小住一段時間了。”

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從一種風輕雲淡的隨意，變得稍稍認真了些。

蘇勝聽到這話立馬擡起頭，“好啊，就住在我們家吧。”

接著，她又轉過頭來對著蘇茶很認真地說道：

“蘇茶，我也會出力的，我們一起解決詭異！”

蘇茶笑了，夾了一筷子菜給她，“這可是‘源頭級’詭異，你想出力還夠不到它呢。”

蘇勝學著蘇茶，直起身給桌上的每一個人都夾了菜，撅著嘴說道：

“哪又怎麽啦，有我猴哥在，什麽紅月藍月，我一棒打碎！”

蘇茶莞爾一笑，“好了，快吃飯吧，都快涼了。”

蘇勝很配合地低下頭繼續與碗裏的雞腿搏鬥。

吃過飯，孫悟空在蘇勝的教導下，學會了如何洗碗。

晚上蘇茶起夜的時候，忽然感覺陽臺上有一道人影。

她走了過去，只見孫悟空仰望著星空，留給她的只有後腦勺。

“在看月亮嗎？”蘇茶說道。

孫悟空動作沒有變化，“我看一晚了。”

“那你的脖子不酸嗎？”蘇茶又問道。

孫悟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我說我從南天門殺到大雷音寺，砍了九九八十一天，眼睛都沒眨一下，你問我眼睛幹不幹？

蘇茶也去看夜空，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她覺得月亮周圍的光暈有一點透紅，像是某些一條條紅線縈繞著月亮一樣。

“好像真的在變紅啊。”蘇茶感嘆道。

孫悟空“嗯”了一聲，也擡頭看月，“你們的科技真厲害啊，這麽細微的變化都能發現。這麽早發現，想必你們可以妥善處理了。”

他的話輕飄飄的，隨著風一下就飄走了。

蘇茶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緒，她淡淡地回道：

“最近過得怎麽樣，還適應人類社會的生活嗎？”

他們都不說話了，良久，蘇茶認真地說道：

“你也是人類中的一員啊。”

孫悟空望著那一輪碩大的明月，語氣迷蒙。

“我是誰？我到底要尋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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