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求男第三十七次看那個掛在墻上的大鐘表。

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看到時鐘, 以前只在小學數學課本裏見過。

大鐘表沒有秒針，每過一分鐘，那根很粗的分針便會非常明顯地移動一格。

每過60秒, 她總是會擡頭去看大鐘表，而那分針就會恰好移動一格。

一瞬不差。

“小丫。”母親又蹲了下來, 對她進行第八次囑咐。

“等會你要好好表現啊，知道嗎？進去了要先喊人, 男的就喊叔叔, 女的就喊阿姨, 聽不懂的就說聽不懂，千萬別說你不會, 也不要不說話……”

母親絮絮叨叨的說著，沈求男心裏則是在想, 上一次母親這樣和她說話是什麽時候。

上一次是3分鐘前, 上上一次是6分鐘前……第三次是今天早上6點21分, 她恰好看到了媽媽的手機屏幕。

直到她把這兩天都數完，再往前推的時候, 卻發現沒有了。

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是我的記憶太差了吧，她心想。

她回過神來，母親的叮嚀也來到了尾聲，她也在心裏默念：

“……小丫, 你很聰明的, 大家都說你很聰明，所以你要努力，知道嗎？”

果然, 母親也說了這段話, 但是, 她意料不到的是，母親繼續道：

“只有這樣，媽媽的生活才會變好，你的生活才會變好。”母親說道。

沈求男微微發楞，那張乖巧又土氣的臉，此刻有點發白。

“媽媽昨天問過陳主任了，他說，這是國家新政策啊，召集散落在民間的能人異士，好像類似氣功發電，托舉衛星吧，總之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陳主任也說了，如果你能進國家部門，相當於國家少年班呢，後面可以直接吃皇糧。”母親蹲在沈求男面前，把她淩亂的頭發撥得更加淩亂，溫柔地又說道：

“多少人想端上金飯碗吃皇糧都吃不到哩，小丫，你要珍惜這個機會，知道嗎？你過得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母親自言自語道：“把你送到這個地方，我問心無愧了，你過得比村裏其他人還好哩。”

那是沈求男從未見過的溫柔，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母親的樣子。

她突然有點惶恐和驚慌，好像要永遠失去了什麽似的。

在她的記憶裏，母親總是在生氣，對家裏的所有東西發脾氣，罵鄰居家的樹太大，擋了她們家的陽光，罵不知誰家的牛，踩壞了她們家的秧苗，罵她的地掃得不夠幹凈，罵她父親沒用，罵她自己瞎了眼，嫁給她父親。

所以，她從小就學會了順從，學會了觀察別人的臉色，學會了做出一副乖巧木訥的樣子。

“沈求男，沈求男。請到1號房間門口排隊。”突然，廣播叫號道。

母親頓時很興奮地站了起來，拉著她就往1號房間走，一邊走一邊還說道：

“小丫啊，你要加油啊，要是失敗的話——”

她流露出平常的狠厲，“可是要挨打的！”

“哎呀，服務員服務員，是這裏嗎？小丫，你快進去啊。”母親把沈求男推進房間，生怕別人插隊。

在母親殷切的目光中，沈求男走進了房間。

蘇茶看著小女孩走進房間，她對小女孩額外關註。

當然不是因為她的獨特背景，而是因為小咪給了提示。

她在之前就告訴小咪，叫它如果感應到了非官方的超能力者，就給她一點提示。

在註意到小女孩的那一刻，她就收到了這一個提示。

“你看到了什麽？小咪。”蘇茶小聲的問道。

“數字。”小咪悄悄地從封面裏鉆出來，宛如她懷裏的一只貓。

“數字？”蘇茶咀嚼著這個詞語。

“偉大如您，我感覺她就像是一個不斷跳躍的阿拉伯數字。”小咪回道。

蘇茶頷首。

行吧，又是奇怪的形容，只能猜測她具有與數字相關的超能力。

在蘇茶和母親的雙重註視中，小女孩進了房間。

但很快，她就一臉沮喪的通過房間裏的通道，去了2號房間。

她母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臉擔憂的望著她，想接近又被工作人員給攔下了。

房間都是單向透明材質，外面的人能看見裏面，減少爭議，透明測試，但裏面的人看不見外面，避免測試出現幹擾。

蘇茶略微皺眉，出現這種情況，一般都是測試失敗了，但出於嚴謹，避免漏選，還是會送去其他房間，多進行幾道測試。

她打開手機，進入這個考場的2號房間，鏈接了監控攝像頭。

這是方便她們這些小隊，能通過各個攝像頭了解到具體檢測者的考試情況，以此提前觀察並篩選成員。

“小姑娘，你不要緊張，你先戴上耳機，耳機你會戴嗎？這裏有教程。待會叔叔會播放一段音頻，你把它記下來，然後播放完就告訴叔叔你聽到了什麽，好不好啊？”測試人員和善的說道，一邊麻利的輸入資料，載入隨機音頻。

沈求男怯生生的點了點頭，無比乖巧的拿起耳機戴上。

“這裏有紙和筆，你可以隨時記錄你聽到的東西，但最終以你的回答為準。”測試人員說道。

“你準備好了嗎？”測試人員問道。

沈求男睜著一雙大眼睛，低低的回了聲“嗯”。

測試人員也沒有一直照顧的心，後面還有得忙呢，他立馬播放了音頻。

蘇茶當然是聽不到音頻的，她看到小女孩很緊張的握著筆，一臉惶然不知所措。

好一會兒才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後又飛速塗掉。

音頻很快播放完畢，她面前的紙上只有幾圈塗黑的汙跡。

“好，現在告訴叔叔，你聽到了什麽？”測試人員說道。

“狗的聲音……”沈求男怯懦的說道。

“還有嗎？”測試人員在電腦上輸入信息。

“好像還有貓……”沈求男想了想說道。

“還有嗎？”測試人員頭也不擡。

沈求男想了想，搖了搖頭。

測試人員沒有得到回答，也不意外，劈裏啪啦的就在電腦上打完字，對她說：

“小姑娘，你往這邊走，去下一個房間。”

沈求男弱弱地問道：“叔叔，還要做幾個測試啊？”

測試人員笑道：“快了，你快點做完也能快點回家。”

沈求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乖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去了下一個房間。

接下來，她的表現也大致如此。

房間外的母親唐鳳也看不懂發生了什麽，一頭霧水，只知道女兒做題的速度似乎正常了些，這讓她放心不少。

只要是做題，或者是和學習有關的，女兒就沒讓她失望過，盡管她從來沒對她抱有希望。

可是現在，她真真切切的希望，希望女兒能被那個什麽局給選上。

她雙手合十，不住的呢喃道：“觀音菩薩，玉皇大帝，三清在上，保佑我們家小丫考上啊……”

蘇茶已經聽出了不對，如果說剛才她沒聽到音頻，不好下判斷。

那接下來小女孩的表現也印證了她的慌亂，以及整體的水平。

她像是非常緊張，乃至於通過監控攝像頭都能感受她的緊張不安。

所以，她在測試的時候也完全不能靜下心來思考，拼命地想要感知到什麽，然後記錄下來，可是最後又推翻自己的想法，塗塗畫畫，剩下一團黑圈。

任誰來了，看到小女孩的表現，都會大搖其頭，因為小女孩的表現實在是拙劣，但轉眼就會釋懷，因為這麽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實在是不能苛求更多。

轉眼間，小女孩已經來到了4號房間。

蘇茶不知道測試者的具體分數和權重是怎麽算的，但想來她在前幾個房間的得分應該很低，也就是說，這個房間應該就是小女孩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她沒有超乎尋常的表現，那應該會被直接淘汰了。

這一房間測試的是圖形，隨機抽取十張畫滿了線條和各種顏色的圖片，要測試者找出指定的圖案。

每張圖片大概有A1紙那麽大，上面密密麻麻畫滿了錯綜覆雜的線條，每一個小區域都填滿了不同的顏色，要在短時間內尋找指定的圖案，極其有難度。

果然，沈求男仿佛被晃暈了眼。

桌面上散亂地擺著圖片，她趴在上面，費勁地找著不知道藏在哪裏的圖案。

“時間到。”測試人員看著秒表說道。

小女孩乖乖地放下圖片。

“請說出你的答案。”測試人員問道。

小女孩茫然的看著面前花花綠綠的圖片，似乎又想起母親的囑咐，於是往其中一個圖片的某處指了指。

測試人員記下了，“好的，你可以從這扇門出去了。”

沈求男一言不發的走向門口。

而蘇茶，則是找到了剛才那個監考官。

“那個叫沈求男的小女孩，能讓她通過嗎？我們小隊想面試她。”蘇茶說道。

“這……”監考官有點猶豫，於是打開了小女孩的測試檔案。

“恐怕有點難辦。”他回道。

因為小女孩的測試成績實在是太爛了，讓他很懷疑小女孩是不是具備最基礎的能力。

而且，如果測試者進入了小隊面試環節，就算通過不了也能在調查局其他部門任職，算是鐵飯碗了。

放這樣一個未成年、測試成績又差的人進調查局，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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