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士想了想，“這個問題和異常事件的本質有關。”

說完，他對著關山長和餘小雙說道：“這是學界的最新理論，本來會在你們下一期培訓課上講到，但是既然問到了，那就提前說吧。”

“首先，超能力者和異常事件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的，首次案例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具體時間已不可考。當時世界各地只有零星的案例，也因為互聯網才剛剛興起，各國基於□□等原因沒有公開宣布，於是最開始的真實的異常事件都湮沒在真真假假的都市怪談當中。這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人類錯有錯著的拯救了自我。”

關山長和餘小雙都有些茫然，他們僅僅是從維護社會穩定的角度去理解政府為什麽不公布異常事件的真相，反正普通人對異常事件的處理沒有什麽幫助，還不如讓他們不知道，減少恐慌。可現在，這種不公開反而幫助了人類？

“這要從異常事件的本質說起。人類的超能力，動物展現出奇特的能力，神農架植物瘋長，索馬裏海域變成一片汪洋，淹沒了海島，阿爾卑斯山莫名持續長高，至今已長高了1230米。最為重要的是，出現在人類都市的異常事件——詭異。它們因何而生，為什麽有些詭異會說人的語言，擁有人的外形，卻和人類完全無關，屬於另一種生命？”

“最新的研究認為，這一切異常事件背後的本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唯心規則，或者說唯心力量的影響。”

“唯心？”餘小雙喃喃念道這個詞，咀嚼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匯，同時又有些茫然。

“唯心，亦即精神先於物質，思維先於存在，人們通過主觀精神來認識世界、定義世界，也就是說，人們認為這個世界是怎樣的，這個世界就是怎樣的。如果一棵樹的倒下沒人知道，那它就不存在。”

“不對啊，既然是這樣，我們的社會還是好人多啊，為什麽不會人人都有超能力，或者幻想出超強大的守護神保護我們？比如神話裏的女媧、孫悟空之類的。”餘小雙好像發現了盲點，連忙說道。

“社會真的好人居多嗎？”林博士反問道。

餘小雙沈默不語，該怎麽和大領導討論這種社會議題呢？

好在林博士沒有和她爭辯，而是繼續說道：“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社會大多數人都是不好不壞的生活著，他們才是沈默的大多數。”

“你把握住了重點，但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唯心力量之所以唯心，是因為它們是人精神的產物，萬種人有萬般念，唯心力量註定是混沌而又混亂的。至於你說假如人人都幻想有一個守護神保護我們，這確實有可能，但一來現在的唯心力量並沒有那麽強，世界還是受物理規則約束較多，二來則是人心浮動，你又怎麽確定善比惡更先到呢？”

餘小雙默然，此時她們才知道政府不公布的原因。

一旦公布真相，人心惶惶之下，各種異常事件反而會增多，同時，也因為詭異增多，普通人更難自保，形成惡性循環。在這種環境之下，□□擡頭，人們尋求各種虛無的精神慰藉，異常事件就更加難以控制。

“對於為什麽目前的詭異以惡的形式出現，目前學界還有爭議。西方學界秉持著原罪論的看法，認為現如今的詭異都是人類惡的體現；還有一派則是混沌論，認為現今的異常事件都是人類飄逸出來的唯心力量，無好無壞，在唯心規則的作用下通過某些實物形成了詭異和詭物；還有一派是靈氣覆蘇派，認為有一股靈氣和唯心力量一起影響著人類世界。”

“我們的學界是哪一派？”蘇茶忽然問道。

“當然是混沌派，原罪論實在是說不過去，我們從古至今都不認為生而為人天然有罪。”林博士解釋道，“就算是持‘性本惡’論的荀子，其性惡也是強調‘性’和‘偽’之分，性就是人的動物那面，道德教育則是‘化性起偽’的過程。”

“可是，植物瘋長，山體增高，這些和人的唯心力量又有什麽關系呢？”蘇茶問道。

林博士哈哈一笑，“好問題，所以靈氣覆蘇派覺得這是靈氣覆蘇的影響，世界可能在重演中古、上古甚至三疊紀時期的狀況，植物增多，動物有奇特能力，各式各類的地貌環境都有所改變。”

“我們本土的學界觀點其實和他們有點類似，但我們覺得不是‘靈氣’在作用。重演的也不是地球的中古上古環境，而是人類歷史的上古中古，這裏的人類歷史不是指有文字記載的人類歷史，而是更古的古人，還是原始人的祖先。原始時期，人類在幾萬年甚至數十萬年的時間裏，僅僅只是以小部落的形式在緩慢發展，對大自然的占據非常小。而如今的環境巨變，則是在重演這段人類的歷史，所以整體呈現出‘去人類化’的傾向。”

蘇茶三人正在思索林博士的話語。

雖然林博士已經盡量講得通俗易懂了，可是一扯上學術，就會變得抽象晦澀。

林博士卻是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喟然一嘆道：

“我們學界有‘唯心’這個概念的共識，是因為這個世界發生了一些顯著的變化。”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沓照片。

“這是衛星從太空拍到的世界地圖。”

蘇茶三人湊過去看，單看照片還不明顯，可是每張照片都有該地區此前的對比。

他們猛地發現，有的地形板塊在移動，部分小的無人島嶼直接被淹沒，衛星照片裏的綠色明顯增多，代表山脈的灰色也顯現出明顯的山脊，南北極更是一片雪白，仿佛溫室效應和全球暖化不存在了一般。

“這只是這世界一年的變化，今年的變化比過去二十年的變化加起來都要多。”

辦公室內沈默了，她們都知道林博士話語裏的潛意思。

“這個世界……在加速，恐怕過不了多久，唯心規則就能大幅幹涉現實物理世界了。”林博士語氣蕭瑟，“說不定……預言的S級事件就會在不久後發生。”

“不是的！不是的！博士你太悲觀了，不是這樣的。”餘小雙連連反駁，可是她自己也說不出有力的論點。

“S級事件？”蘇茶有點疑惑。

“啊……具體就是大概二十年前，有個擁有預言超能力的調查局前輩，預言以後世界將會遭遇一次S級的事件。要知道……S級事件從一開始就被定義為末日級災難，即人類完全無法應對和處理的災難。額……要不是那個預言家預言的事情幾乎都應驗了，恐怕這個預言也沒人會信吧。”餘小雙科普道，語氣有點顫抖。

蘇茶沈默不語，她想得比林博士說的更多。

西方有數億信徒的一神宗教，接受廣泛的原罪論，世界三大宗教，北歐神話體系，希臘神話體系，東南亞巫蠱小鬼的傳統，非洲封建部落，霓虹的八百萬神明，人類長期以來對世界的幻想，在唯心力量的影響之下，會把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

縱然她不是悲觀主義者，但在林博士的簡單描繪之下，也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絕望。

人類，真的能面對這樣的世界嗎？

她們拜別林博士，氣氛凝重的走出辦公室。

關山長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的說道：“雖然有這樣那樣的險阻困難，但我堅信，只要齊心，我們的國家和政府可以戰勝一切。唯心規則在加劇，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未來的超能力者肯定也會增多，我們的能力上限也會提高，哪怕我們現在解決不了S級事件，以後也會成長到能解決S級事件的程度的！”

餘小雙眼前一亮，“想不到隊長還能說出這麽高水平的話啊！隊長說的沒錯，這種事情自然有上面的大人物煩惱，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關山長無語，“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

餘小雙挽住蘇茶的手，“差不多啦！今天有新隊員加入，我們去聚餐吧！”

“哎……真拿你沒辦法，不過是要認識一下，增加一下感情。”

“那我們去吃自助吧！好久沒吃了！”餘小雙元氣滿滿的喊道。

餘小雙的插科打諢讓氣氛松快不少，結伴去小隊的第一次聚餐了。

到了下班的時間，老黃把車開到研究所樓下，打開了妻子最愛聽的音樂。

過了一會兒，心理醫生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老黃熟練的啟動汽車，一邊打方向盤一邊隨口說道：

“今天忙嗎？”

“不忙啊，就一個檢測。”心理醫生挽了挽頭發，把馬尾放開。

“是不是叫蘇茶？今天剛簽合同入職，我負責的。”

“我覺得她有點不正常。”心理醫生微微皺眉，說道。

“是嗎？”老黃很是詫異，“今天邀請她加入我們，她沒多說什麽就加入了，去的還是一線的行動部，我覺得她人品應該沒問題啊。”

心理醫生搖了搖頭，“我不是說人品，而是她的性格，我懷疑她有反社會傾向。”

老黃還是有點難以相信，但他沒有急著反駁，“那你沒在報告上說嗎？如果她的檔案有問題，是不會到我手裏的。”

“我只是直覺判斷而已，實際上她心理測試的成績非常完美，她太冷靜了，反而讓我感覺她缺乏人的必要感情。”

“所以這只是你的個人判斷是吧？”老黃用手指敲方向盤，一邊等紅綠燈一邊說道。

“是啊，所以我沒寫進她的檔案裏。”心理醫生摸了摸頭發，又說道：“今天晚上吃什麽？”

“要不買點涼菜……”

汽車漸行漸遠，聲音也漸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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