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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狹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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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狹路(下)

溫妘在東宮裏,心神不寧。

前幾日,太子領著五千兵馬,出宮去了。

這般大陣仗,是從來沒有過的。

太子身為儲君,有東宮十率,兵馬數萬。不過日常之時,這些兵馬都掌握在皇帝手中,太子並不能私自動用。故而此番領兵,對於太子而言,乃是有史以來頭一回。

至於他要去哪裏,除了溫妘之外,無人知曉。

這些日子,太子頗是樂意將自己在做的事告訴她,並享受她的讚許和恭維。

他說,長沙王世子圖謀不軌,打算跟長安城中的奸細裏應外合發動兵變,謀反篡位。幸而皇帝早早得到了消息,布下天羅地網,打算將計就計,來個人贓並獲。

而擔此大任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

儲君親自戡亂,無論古今,都是能讓人津津樂道之事。皇帝將此事交給他,無疑是寄予了厚望。

聽到這事的時候,溫妘可謂震驚。

“長沙王世子?”她想了想,忙道,“妾聽說,他到南陽迎親去了。”

“那不過是面上的幌子。”太子冷笑,“你難道不曾想過,高陵侯府就在京中,他為何千裏迢迢跑到南陽去?南陽乃通衢之地,高陵侯早就跟長沙王世子勾結一處,以婚事為名,助他反叛。”

溫妘只覺思緒有些亂。她並非對天下事一無所知的封閉之人,知道南陽距京城有幾日腳程。當下並非天下大亂,要造反,自當講究個突然二字,長沙王世子選擇在南陽舉兵,似乎牽強了些。

但她也知道,這是太子的說辭,其中奧妙,當不止這寥寥數語能概括。其中機要,自是秘密,她也不敢深究。

“如此說來,聖上也覺得,高陵侯卷入了這長沙王世子謀反之事?”溫妘遲疑地問道,“那漪如……”

話沒說完,太子的目光瞥來。

“你擔心她?”他神色喜怒不辨。

溫妘輕聲道:“漪如畢竟與妾自幼一道長大,情同手足。”

一只手伸過來,勾起她的下巴。

太子註視著她:“她是高陵侯的女兒,且嫁給了長沙王世子。世間之事,唯出身不可擇選,你我如此,她亦同樣。反叛乃十惡不赦,罪當族誅。無論從高陵侯而論,還是從長沙王世子而論,她皆不可免,切不可心慈手軟,明白麼?”

溫妘有些怔忡,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太子這話未必是在對自己說。

而她自己,心頭狂跳著,連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那是不安還是高興。

“妾明白。”她溫聲道,“妾不敢徇私。”

太子微笑地松開手。

此事,太子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只除了一件事。

在出發之前,太子的身體突然變得不舒服。

他有些頭暈發熱,似風寒之癥。溫妘召太醫來看,太醫說這確是風寒之癥,讓太子好好歇息兩日便會痊愈。

溫妘勸太子莫出門,在宮中將養。太子卻嗤之以鼻。

“你不是說,我想要什麼,你都會不遺餘力幫助我麼。”他說,“我要的,已然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待我完成此事,除去了父皇心頭大患,便是向父皇證明了我有那坐穩天下的本事。”

太子離去的時候,背影意氣風發,可溫妘卻總覺得放心不下。這幾天來,她每天等著太子的消息,可畢竟路途不近,便是報信也須時日。

溫妘望著外頭的天空,只覺心頭似乎也一樣的陰晴不定。

另一件事,同樣讓她狐疑不已。

前兩日,她聽從了母親的建議,到她常年供奉的寶相寺裏來吃齋念經,為太子祈福。

正誦經時,一個女尼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一身青灰色的僧帽和僧服,顯得那張臉瘦削蒼白。

她認了出來,那是剛剛在寶相寺裏出家的江良娣。

那日,太子答應了江良娣的出家之請,第二日,江良娣就離開了東宮。多日來,溫妘是第一次再度見到她。

“貧尼凈空拜見太子妃。”江良娣念了聲佛號,向溫妘行禮。

溫妘看著她,沈寂多日的心虛之感忽而又牽了起來。

“良娣不必多禮。”她面上平靜,答禮道。

聽得這稱呼,江良娣淡淡一笑:“聽聞這幾日,太子妃都在寺中誦經,貧尼受戒不久,初入法門,未敢打擾。”

溫妘道:“太子遠行,我來為他祈福。”

江良娣看了看前方的菩薩,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太子妃以為,業障是吃齋拜佛就能消得了的麼?”

那聲音十分輕,幾乎淹沒在堂上尼姑們誦經和木魚的聲音之中。

溫妘怔了怔,卻見江良娣已經起身,仿佛什麼也不曾說過。她雙眸微垂,又向菩薩拜了拜,轉身而去。

心中翻起千層風浪,溫妘盯著江良娣的背影,只覺心緒再也按捺不下來。

“太子妃!”

正當溫妘想著心事,怡香匆匆走了進來。

她手裏拿著一方帕子,打開,將一樣物事呈到溫妘面前。

是一只小小的瓷瓶。

“太子妃,”她低低道,“這是在江良娣的隨身物什之中翻檢出來的。”

*

風從原野上吹來,將旗幟吹得獵獵作響,讓太子的兵馬和儀仗顯得愈加雄壯。

太子騎在馬上,看著李霽出現在前方,唇邊彎起一抹冷笑。

說實話,對於長沙王世子李霽,太子其實並無十分痛恨的感覺。這個人的可惡之處,不過在於他是長沙王的兒子罷了。凡是對自己將來掌握大權有所阻礙的東西,太子都樂於除掉。

他知道李霽並非等閑之輩。李霽的那些戰事,他都曾仔細琢磨過,知道這人如果要遁走,必然會像征戰一般,看似兵行險著,其實背後總有保全的後手。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太子看一眼被李霽的人裹挾在中間的陳愷,頗是輕蔑。這蠢貨,確實不是李霽的對手。

“臣拜見殿下。”李霽騎馬到陣前,在百步之外停住,雖行禮,卻並不下馬。

雖然隔著些距離,但他的聲音清朗,太子聽得清楚。

“聽聞世子迎親,我未及賀喜。”太子緩緩撫著手中的馬鞭,道,“未知世子這是要往何處去?”

“不瞞殿下。”只聽李霽坦然道,“臣打算離開京師,帶新婦回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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