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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逃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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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逃遁(下)

嚴祺和容氏皆露出訝色。

“去南陽?為何?”嚴祺問。

“自是為了家裏的事。”漪如道,“我這些日子,不但在為阿楷奔走,也在為了父親的那些債務思量。我思來想去,要想徹底了結,還須得將南陽老宅的賬目也一並算清才是。我們家有什麼產業,哪些是有進項的,哪些是賠的,哪些該出了哪些該留下,總要樁樁件件摸清。我月餘來都在牽掛此事,故而先行回京。”

這債務二字,是嚴祺最不願提起的,尤其是從漪如嘴裏出來。

他不耐煩道:“這不用你操心。女兒家,又不是阿楷那樣的男子,好好想著如何嫁人是正經。”

漪如不以為然,道:“就是要為了阿楷,這事我才必須做。父親,阿楷此番得勝歸來,朝廷若有封賞,我們家可是要請客宴飲?我們家從前但凡賓客上門,無論有無隨禮,都是要回禮的。如今這麼大的事,父親難道想兩手空空?為此事計,家中各項預備,樣樣都要用錢,這些錢,父親可準備好了?”

這番說辭,讓嚴祺竟是一時接不上話來,張張口,只得看向容氏。

“這卻是胡說。”容氏道,“我們家再難,也不至於這點撐場面的錢也拿不出來。你離家之前給我們的金子,我們一文未動,拿出一點來都足夠對付了。再說了,你方才提的這些事確實要做,但都是長遠之計,哪裏能短短數日就能變出錢來?你哪裏也不許去,就老老實實在京中跟我們一起等阿楷回來。”

這話也是在理,漪如無言以對。

容氏提起金子,她才想起這事來,心中惱恨。

怪自己多事。金子留在手裏不好麼,顯什麼擺……

得知嚴楷即將回京,家裏的人們個個興高采烈。就連玉如也纏著漪如,非要她給自己講阿楷的故事。

只有漪如自己心事重重,想到那位馮夫人,就覺得頭疼。

正當她獨自悶在房裏想事,容氏卻走了過來。

“你不想見馮夫人,是麼?”她開門見山道。

那目光,仿佛洞若觀火。

漪如一陣心虛,訕訕道:“母親怎麼看出來了?”

“你是我女兒,這點心思怎麼會看不出來?”她說,“連去南陽這等借口都找出來了,不是躲著這事還是什麼?”

漪如幹笑一聲。

“你為何不願見她?”容氏道。

漪如咬了咬唇,道:“母親,我不想成親。”

容氏一楞。

漪如以為她會像從前一樣拉下臉,說她胡思亂想,然後講一通大道理出來。

可這一次沒有。容氏看著她,目光覆雜。

“這話,你從小就愛說。”她嘆口氣,“先是說不想嫁太子,陰差陽錯,竟真就嫁不成了。後來,你說誰也不想嫁,拖著拖著,就到了這年紀。漪如,你可想清楚些。這婚姻之事,除了講緣分,也要講時宜。遇到了好的,便不可錯過,不然過了就沒有了,你再無後悔藥可吃。”

漪如卻道:“母親說的好,能有多好?母親嫁給父親,自是琴瑟和鳴,可像父親母親這樣的夫婦,京中還有多少?我自由自在慣了,母親覺得若我有朝一日只能困在深宅大院裏,我可耐得住?母親,書上說婚姻乃結二姓之好。除了這個,又終究有甚好處?”

“自是有好處。你看看我們家,雖說不上什麼神仙日子,但也有兒有女和和美美。我看北寧侯是個品性可靠,也知道敬重人,將來也會這麼對你。”

“將來之事,母親怎麼知道?”漪如道,“再說了,日子過得如何,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容氏睨著她:“說來說去,你不喜歡北寧侯?覺得他不好?”

漪如楞了一下,想起崔珩的模樣。

若是從前,她會說,為什麼不喜歡?崔珩長相不錯,出身不錯,前途也好,就算現在不喜歡,相處相處也會有好感。

但現在,她發現這道理完全說服不了自己。

因為崔珩的臉只閃過一瞬,而後,李霽就像長在了腦子裏一樣,無所不在。

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近在咫尺,唇上泛著微微的光……

“北寧侯好是好。”漪如聲如蚊蚋,“可又不是好就一定要喜歡……”

容氏道:“漪如,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漪如驀地擡眼,正色道:“自是沒有。”

容氏似乎不相信。

“就是沒有,我才說我不想成親。”漪如拉著她的手,道,“母親,我從前也說過,你和父親自幼相識,兩情相悅,故而成婚乃是水到渠成,從不曾考慮過這些。可我卻並非如此。母親如何篤定,我嫁給了北寧侯,就會像母親和父親一樣滿意?”

說罷,她懇求道:“我也不求母親現在應承我,只求將此事放一放,好麼?”

容氏註視著她,少頃,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

第二日,容氏以身體不適為由,讓人到馮氏府上說了一聲,推了宴席。

不過這事,並沒有引起眾人許多註意。

因為朝廷的喜報送了過來,大軍凱旋在即,皇帝要大力封賞。

京城上下皆喜氣洋洋,只有崇寧侯府除外。

王竣的屍首已經先期運了回來,內內外外縞素一片,哭聲不斷。

徐氏得知王竣的死訊時,當場暈厥過去,而後,臥病不起。

王承業亦悲痛不已,短短的日子裏,已經消瘦了一大圈。

按規制,大臣家眷喪禮,宮中只送來奠儀,不必什麼人到場。可王皇後還是派太子去了一趟,親自到靈堂吊唁。

“你舅父哭得很傷心?”王皇後坐在榻上,聽了太子的回稟,問道。

“正是。”太子道,“舅父畢竟對他栽培已久,甚是疼愛。”

王皇後的臉上沒有一絲憐憫之色。

“他還有好幾個兒子,再栽培別的,也是一樣的。”她緩緩道。

“兒臣也這般寬慰他。”太子道,“凡事還是看開些,節哀才是。”

王皇後看他一眼。

“你舅母如何?”

“她已經臥病多日,進食很少。”太子道,“太醫說,是傷心過度,郁結不散所致。”

王皇後的唇角微不可見地彎了彎。

“這吊唁之事,你父皇知道麼?”

“知道。”太子道,“兒臣還將奠儀的單子呈了去。”

“如何甚好,他畢竟是你表弟,隆重些,周到些,能讓聖上安心。”王皇後道,“聖上還是吃得少?”

“兒臣問了唐福,這兩日好了。”太子道,“用膳安寢已然如常,也不曾輕易動怒。”

王皇後頷首,看著太子,神色欣慰。

“你辛苦了,回去歇著吧。”她說,“回到東宮時,莫忘了用炭火和香草熏一熏,去去晦氣。”

太子看著她,欲言又止。

“母親。”他猶豫片刻,壓低聲音,“王俊之死,莫非……”

話沒出口,王皇後已經示意他噤聲。

“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她目光深深,“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知道麼?”

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頗是用力,指甲深深嵌入。

太子的面色僵了僵,垂眸道:“兒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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