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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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右，我回來了。”◎
四周一片靜謐,沈右苧從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撤離，醒來時像是從水裏撈上來一般，出了一身的汗。
沈右苧蹙了蹙眉,有些不適,想去衛生間沖洗一番，也不願麻煩周姨，打算自己摸索地過去。
她房裏有個衛生間，就在房門旁，她所在的床的位置離浴室也不是很遠。
離開溫暖的被窩，掙紮地爬下床，腳往地板位置試探了一下,腳底劃過冰冷的木地板，良久碰到了毛茸茸的拖鞋。
柔軟的觸感包裹著沒穿襪子的雙腳,沈右苧恍惚間想起腳上的這雙棉拖鞋上好像是有兔耳朵的。
但她記不清是什麽顏色的了,是粉色的兔耳朵，還是白色的？
下意識垂眸往下看，但眼前仍就一片漆黑。
沈右苧的動作一頓,那雙沒有焦距的漂亮眼睛遲緩地眨了眨。
哦，她現在看不見了。
她重新邁步,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這段路走的很順利,周姨特地把會阻礙沈右苧行走的東西都挪開了,她沒摔跤。
真好,今天沒摔倒。
沒丟臉。
上次在那個宋聽淮的面前出了好大的醜，現在想起來都有些郝然。
沈右苧慢吞吞的走到了目的地,纖細蒼白的手指已經撫上了金屬質感的門把手。
忽的,房門被人敲響,一聲聲的，富有節奏。
沈右苧第一反應便是周姨，或許是到了吃飯的時間？但怎的不說話。
但她也沒多想，便習慣性開口：“進來吧。”
敲門聲瞬間歇了下去，外面的人似乎遲疑了好一陣，才將房門打開。
一瞬間，暖流肆無忌憚的湧進來，將沈右苧層層包裹，一同湧進來的還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氣息。
是高山之巔的清冽霜雪，混雜著木質冷香，一絲絲的侵占人的感官，將本就將醒未醒之人的思緒都攪成了混沌。
見來人一直沒有聲音，沈右苧不免覺出幾分怪異，“周姨？”
宋聽淮身姿修長挺拔，疏落的天光勾勒出他疏冷清雋的側臉輪廓，他收回敲門的左手，指骨關節的弧度完美。
感受到一門之隔的溫差，宋聽淮不由蹙眉，眼前人一身略顯單薄的睡裙，裙擺層層疊疊，倒是很長，但一小截腳踝卻露在外面。
整個人蒼白，幹凈卻又瘦弱。
在昏暗的光線下，有著觸之即碎的脆弱感。
眼前人似乎在等他說話，略顯蒼白的臉朝著他的方向，但那雙記憶中剪水秋眸，卻沒了曾經的靈動，目光虛虛的定在一個大概位置。
“周姨？是要吃飯了嗎？”沈右苧又問了句。
“為何不穿襪子？”
冷清的聲音蕩開空氣中的漣漪，傳進沈右苧的耳朵裏，讓她怔楞了一瞬。
不是周姨。
是那個不速之客。
上次他給了自己一個香草冰激淩後，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天，後來，那份冰激淩她也沒吃，還給了這人，便走了。
而他的聲音，也是真的很熟悉，和記憶中的少年清朗溫柔的聲音都要重疊在了一起，只不過這個男人的聲音更沈，像是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也像是沾滿了時光裏厚重的霜雪。
沈右苧發現，這位不速之客總能讓她想起陸聽淮，也讓她意識到，她其實並沒有忘記這個少年。
她竟還清晰地記得少年和她說話時的語氣，那溫柔的能讓人心跳起伏的聲音。
宋聽淮見她楞住，也意識到了方才行為的不妥，“抱歉，我應該敲門時提醒你，不應該直接開門進來。”
他不解釋沒什麽，解釋了之後氣氛反而變得古怪起來，暖氣流傳，房內的溫度都不知不覺升高了。
“請問有事嗎？”
沈右苧沒有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她精致俏麗的眉眼間，盡是疏離，宋聽淮指尖蜷縮了下，說道：“周姨晚飯燒好了，讓我過來喚你吃飯。”
“哦。”沈右苧應了聲。
“嗯。”宋聽淮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沈右苧察覺到他沒什麽動作，目光似乎還定格在自己身上，便說道：“你和周姨說下，我等會過去吃，麻煩你了。”
“好。”宋聽淮也沒再多問。
沈右苧松了一口氣。
“哢噠”一聲，房門似乎被人貼心的關上了。
幾個月下來，沈右苧如今也算是能跌跌撞撞靠自己快速洗一個澡了，霧氣蒸騰，熱意氤氳，思緒在翻滾。
那些熟悉的感覺，不知有意無意的巧合，一樁樁一件件，讓沈右苧沒法不多想。
懷疑的種子落下，便一發不可收拾。
周姨正忙活著將飯菜端到餐桌上，如今到了冬天，飯菜也冷的比較快，桌上也放置了一個加熱菜板，放上去，用蓋子蓋上，透明蓋子頃刻間蒙上霧氣，變得模糊起來。
等了一會，發現宋聽淮和沈右苧還沒過來，怕出什麽事，於是洗幹凈手，過去瞧瞧。
等出了廚房，就發現了宋聽淮的身影。
他此刻身高腿長地站在沈右苧的房門旁，或許是因為在家中的緣故，脫去一身正裝，換上休閑的衣物，姿態有些懶散地靠著墻，整個人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他眉眼冷淡的斂著，下頜線清晰冷硬，修長脖頸微垂，右手輕巧的刷著手機，屏幕的微光闖入他疏冷的眼底。
周姨：“阿苧是在睡覺嗎？”
宋聽淮聞聲擡眸，聲音無甚起伏，說道：“她說待會出來。”
周姨“哦哦”兩聲，又打量了宋聽淮幾眼，想到了什麽，說道：“那待會阿苧出來，要麻煩一下小宋了，她如今有些時候不太方便。”
周姨之前喊了幾次宋聽淮先生，宋聽淮聽了幾次後便讓她直接喊名字，最後就演變成小宋了。
宋聽淮自然是懂周姨的言外之意，頷首：“應該的，不麻煩。”
周姨竟從他不鹹不淡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理所應當，榮幸之至的意思。
“好，那我先過去了，鍋子上還熱著雞湯。”
“嗯。”
在這時，“哢噠”一聲，房門被打開了，沈右苧從裏面出來，出來前還理了理頭發。
在白皙的手指撥弄下，略顯淩亂的發絲逐漸乖順的垂下，她如今倒是在外多添了一件外套。
不急不緩的超前走了兩步，倏的停下腳步，朝著宋聽淮所在的位置“看”過來。
宋聽淮見她發現，也沒打算在藏，開口道：“是我，宋聽淮。”
沒等沈右苧問，便說道：“周姨讓我帶你過去吃飯。”
沈右苧手指摩挲了下衣角，“不用，我可以自己.....”話還沒說完，忽的感覺衣袖被一陣力道輕輕扯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清冽的冷杉味。
宋聽淮黑眸深沈，視線緊攥著沈右苧，他修長的手指牢牢禁錮住那一片衣袖。
沈右苧：“你...抓我衣袖幹嘛？”
宋聽淮：“周姨讓我好好照看你，我自然要做到的，你要是摔了，不好交代。”
沈右苧無言片刻，“周姨也不會罵你。”
宋聽淮眼眸微掀，“她會告訴胡女士，抱歉，我這也是沒辦法，希望你可以體諒。”
沈右苧覺得這人嘴上說著抱歉，其實語氣裏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無賴。
沈右苧說不過他，也懶的說話，索性隨他去，任由宋聽淮牽著她的袖子往前走。
本以為這人應當身高腿長，會走的很快，怕自己一時跟不上他的步伐，卻沒想到，這人慢悠悠的跟著，也不出聲，只是她走幾步，這人就走幾步。
等到了餐桌，他挪了椅子後，又將她帶到了椅子旁，讓她坐下。
沈右苧道了聲“謝謝。”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周姨看著兩人坐好，笑著道：“都來啦，剛好，我這雞湯也煲好了，這雞可好了，不是那種超市裏買的，是我老家的朋友鄉下養的，這大冬天的，正好給阿苧補一補了。”
沈右苧：“周姨，你不用這麽麻煩的。”
周姨：“這有啥麻煩的，燉一只雞而已，還是很方便的，沒準小宋也喜歡吃呢。”
被點名的宋聽淮擡眸看了一眼面前冒著熱氣的雞肉，雞肉看著鮮美嫰滑，湯上面還飄著幾顆鮮紅的枸杞，確實挺補的。
他動作停頓了下，看了眼乖巧坐著的沈右苧。
“嗯，是挺喜歡的。”宋聽淮說。
沈右苧聽見宋聽淮的話，也沒在說了。
周姨心情愉悅的說道：“那阿苧，你等等，我給你盛一碗雞湯。”
等她動作時，卻發現宋聽淮已經先她一步拿起了湯勺，慢條斯理的一勺一勺往碗裏成雞湯。
筋骨漂亮的手端著白瓷碗，白蒙蒙的霧氣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輪廓，只是盛一碗湯，卻像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姿態優雅，這人間煙火氣的動作沖淡了他的清冷疏離感。
周姨呆楞楞的看著宋聽淮盛好湯，還細致的拿紙巾擦掉不慎落於碗邊的湯漬，隨後輕輕放到沈右苧的面前。
眸光專註的看著沈右苧，說道：“還有些燙，小心點。”
以為是周姨盛好雞湯放到自己面前的沈右苧，拿著勺子的手一抖，瓷勺撞進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謝。”
宋聽淮唇角勾起，嗓音像是輕風細雨拂面的溫柔，“沒事，應該的。”
沈右苧：“.......”
總覺得怪怪的。
接著，她聽到了碗勺的碰撞聲，隨後是周姨受寵若驚的聲音，“啊呀，小宋，我自己盛就好了，你怎麽還給我盛上了，阿姨怪不好意思的。”
沈右苧喝著雞湯，心想，這人還挺有禮貌的。
沈右苧自從失明後，吃飯時，周姨都是將菜和飯都放進一個盤子裏，能讓沈右苧夾的方便。
但有時候菜和菜混在一起，味道都容易竄在一起，不過，沈右苧無所謂這些，對她來說，吃飽就好了。
宋聽淮看著沈右苧將盤子的那份食物都吃完，周姨見大家都吃了差不多之後，便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沈右苧無事便打算回房。
耳畔忽的想起宋聽淮的聲音，“先坐一會，我等下有事情和你說，稍等一下。”
沈右苧只好暫時坐著。
宋聽淮起身去了廚房，周姨此刻正在廚房忙碌中，看到宋聽淮的到來還驚訝了一瞬。
“小宋啊，怎麽了？”
宋聽淮：“周阿姨，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就以後吃飯，不用給她將飯菜都裝在一起。”
周阿姨有些疑惑，“如果按正常的話，她夾菜會不太方便。”
宋聽淮：“沒關系，我會解決。”
周阿姨見他如此說，之前又屢次看見宋聽淮細心照顧沈右苧的樣子，便答應了他。
沈右苧依舊坐在餐桌旁，如今她雙眼失明，也沒了什麽娛樂活動，每日不是睡覺便是發呆。
吃了飯後人總是容易昏昏欲睡，她這會眼皮都在打架，沈沈的往下耷拉著。
忽的，耳旁的碎發感受到了一陣風，是有人走到了她的身邊。
“宋聽淮？”沈右苧試探性問道。
來人輕笑一聲，低沈帶著磁性的聲音仿若在沈右苧耳旁摩挲。
“怎麽不叫宋哥哥了？”
沈右苧一噎，沒吭聲。
不知為何，她如今就是不太想這麽叫。
沈右苧岔開話題，“你想找我說什麽事？”
宋聽淮也沒打算揪著之前的這個話題不放，“我先帶你去沙發上坐吧，待會周姨要過來擦桌子，我們在這要幹擾到她了。”
沈右苧一想也是，於是點頭。
衣袖又被一陣輕微但不容忽視的力道給扯出了，沈右苧也沒抗拒，便隨著他往前走。
廚房裏碗筷清脆的碰撞聲，空調呼呼作響聲，以及兩人並肩行走的腳步聲，在這本就不算很大的房子裏，此起彼伏的響起。
沈右苧好似能聽到身旁人的呼吸聲，輕輕淺淺的，像一小片羽毛，不斷摩挲人的心尖。
走了一會，她被宋聽淮成功帶到了沙發上坐下。
旁邊的沙發微微下陷，這人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想喝點什麽嗎？玫瑰花茶，茉莉花茶，或者點幾杯奶茶？”宋聽淮說。
沈右苧搖搖頭，“剛吃飽了，現在也喝不下了。”
宋聽淮“嗯”了一聲。
“你平時都做些什麽？”
沈右苧：“睡覺，吃飯，上廁所。”
宋聽淮：“........”
沈右苧將整個人往沙發裏面縮，靠墊軟軟的十分舒服，她那困倦感又爭先恐後的湧了上來。
“眼睛都看不見了，也沒什麽好做的。”沈右苧像是渾不在意一般，說的很隨意，說完甚至還忍不住用手遮著，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打完哈欠後，雙眼像是蒙了一層水霧，濕漉漉的，帶上了幾分無辜的可憐感。
宋聽淮覺得嗓子變得有些艱澀，喉嚨處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胸口沈悶的讓人難受，他看著陷在沙發裏的瘦弱身影，心口鈍痛。
他很想不管不顧的上前抱住她，但是他不能。
他現在對於沈右苧，還是個只聽過聲音的陌生人，他不能嚇到她。
宋聽淮：“也有很多只需要聽的事情。”
“比如，你可以聽小說，還可以聽廣播劇。”
沈右苧一楞，確實，她之前也沒有想到，周姨也是個五十多的人了，甚至於，她對於智能手機也不是很會用，更不用提什麽聽小說，聽廣播劇這種了。
她失明後的這段日子渾渾噩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若是周姨不喚她吃飯，恐怕是連一天過去了都不知道。
“謝謝。”沈右苧又一次向宋聽淮道謝。
她的禮貌疏離，一次次的道謝讓宋聽淮心頭的悶窒感愈發的濃郁，宋聽淮扯了扯嘴角，“別和我謝謝。”
“我不喜歡聽。”
沈右苧楞了楞，正欲說抱歉，宋聽淮又一次搶先說：“也別和我說對不起，抱歉這些詞，我也不喜歡聽。”
沈右苧：.......
她閉嘴了。
她感覺她是失了以前的氣性，要是以她以前的脾氣，指不準現在就懟回去了，但她如今卻也沒覺得生氣。
甚至懶得說話。
宋聽淮見她安安靜靜的坐著，又不吭聲了，恍然間想起以前，兩人在一起時她向來比他話多，還喜歡逗他，笑靨如花，眉眼明媚，有時候他不小心說了什麽話惹她不開心了，也會有小脾氣。
可現在的沈右苧，乖巧又安靜，不爭不鬧，仿若沒了脾氣。
這一切，都讓宋聽淮心口的艱澀悶窒又深了一分，他眉眼斂下，唇線拉平，努力平覆胸腔內翻湧的情緒。
良久，他開口，嗓音帶上了一些啞，“你若想聽小說或是聽廣播劇，和我說，我幫你操作。”
沈右苧楞了下，下意識想說謝謝，臨到出口前想起宋聽淮不喜這話，便說了句：“好。”
“你之前找我是想說什麽？”
宋聽淮坐在沙發上，姿態輕松，胳膊松松的搭在膝蓋上，此刻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灑落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宋聽淮俊逸的五官沐浴在瑰麗的霞光裏，烏黑的頭發染上細碎的金光，清冷的輪廓都仿若被柔化了。
他的黑眸一瞬不瞬看著沈右苧，她此刻同樣置身於絢麗的光景裏，膚色在金光下白的晃眼，近乎透明，總是略白的嘴唇也被夕陽渲染上了艷麗的顏色。
光影在長睫上跳躍起舞。
兩人此刻還隔著一些距離。
宋聽淮垂眸看了眼，不動聲色地朝著沈右苧的方向靠過去，沈右苧此刻渾然不覺，只是等待著宋聽淮的回答。
距離在不斷拉進，兩人的衣角也免不了摩擦相碰。
等沈右苧反應過來時，宋聽淮的氣息已經是咫尺之距，她一瞬間感覺自己行走於冬日的冷杉林，大雪紛飛，有暖陽灑落而下，有霜雪融化，從冷杉樹下滑落，卻帶走了那清冽的味道。
“你......”
沈右苧也不知自己是為何沒有及時避開，她知道這不是個安全的距離了，但或許是這人身上的氣息太過好聞，也太過熟悉，讓她難得生出了一絲貪戀。
“你晚上別那麽早睡。”她聽見身邊人說，聲音仿佛是貼在她的耳邊呢喃。
沈右苧：”為何？”
“睡的多了不好。”
沈右苧想說沒什麽不好，但想到自己算是晝夜顛倒的作息，也就沒作聲了。
宋聽淮繼續說：“我給你找點廣播劇小說聽聽，不會無聊的。”
她不知這人為何會這麽熱心，從之前吃飯牽著她的袖子，到飯桌上給她盛雞湯，再到現在想要給她找娛樂項目。
沈右苧倏的嘆了口氣，“你沒必要管我，我們只是處在同一個屋檐下罷了，我們各過各的，你沒必要在我身上花精力。”
沈右苧覺得，宋聽淮只是看到了個失明的人，勾起了興趣，又或者看她太過死氣沈沈，生出了同情心，想要讓她變得鮮活一點，拉她一把。
但無論是哪一種，沈右苧覺得自己都不需要。
沈右苧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能察覺到宋聽淮的視線一直是牢牢的落在她的身上的。
她努力的勸說他，“你平時的工作應當很忙吧，我之前聽胡阿姨說過，你現在有自己的公司，也在逐漸接手宋氏集團的事，我這裏有周姨照顧，真的不需要你費力的。”
沈右苧感覺自己很久沒說這麽長的話了，雖然這些話可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但能起到效果都是好的。
宋聽淮良久沒說話，沈右苧以為他生氣了，但其實宋聽淮只是眸光深邃的看著沈右苧。
眼底沒有絲毫不悅，帶著近乎覆雜的情緒看著她。
宋聽淮：“我只是答應了胡女士要好好照顧你，做人要有擔當，承諾過的事怎能隨意反悔或者不好好做，若是這樣，我心中有愧，有愧就不能好好的處理公司事務，若是處理的不好，影響了公司的業績，我便是有大罪過了。”
沈右苧被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話給聽楞了。
然後又聽他說：“所以，你不用覺得負擔。”
沈右苧：“是這樣嗎？”
宋聽淮：“是這樣。”
沈右苧最終還是答應了，她此刻腦子裏只盤旋著一個年頭，宋聽淮應該不是陸聽淮，陸聽淮哪有這麽會說。
宋聽淮得到了滿意的結果，松了一口氣，說道：“那我晚上來找你。”
沈右苧聞言手一抖。
周姨洗好碗出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嚇的她差點將手中的水果丟出去。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放的開嗎？
周姨神情覆雜，欲言又止的看向宋聽淮，宋聽淮也註意到了周姨，卻面不改色，端著一副清霜傲月的模樣，禮貌的朝周姨頷首。
接著便是他的手機忽的響了起來。
宋聽淮垂眸掃了眼，點了接通。
接電話時，他從沙發上起身，身姿修長挺拔，夕陽在他身後投下一片陰影。
此刻他眉眼疏淡，帶上了拒人千裏之外的漠然，和對著沈右苧時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烏黑深邃的眼眸瞧不出情緒，骨節分明的手輕點著手機。
聲音冷淡，說出的話也是言簡意賅。
“嗯，知道。”
“等我來處理。”
“嗯。”
隨口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我先去公司處理一些事。”宋聽淮像屋內兩人說道，隨後簡單整理一番便出了門。
夜裏，萬家燈火，沈右苧所在的小區，晚上算是挺熱鬧的，樓下有一花園，會有阿姨跳廣場舞，也有小孩子的嬉戲打鬧聲。
沈右苧此刻已經洗漱完畢，正欲打算躺下睡覺，忽的想起了宋聽淮傍晚的話，止住了動作。
“周姨。”她喚了聲。
周姨此刻正將洗衣機裏的衣服晾起來，聞聲出來，“怎麽了，啊苧？”
“現在幾點了？”沈右苧問。
周姨看了眼掛在客廳裏的掛鐘，“晚上九點多了。”
沈右苧聞言垂下眉眼。
周姨看這個點了，沈右苧也沒睡，以往是已經躺下了，“阿苧，今晚還沒睡，是睡不著嗎？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喝一下，助睡眠？”
沈右苧聞言搖頭，“不用了，我現在就睡了。”
“哦哦好。”周姨見狀，貼心的將沈右苧的房門關上。
但其實在屋內的沈右苧並未闔眼入睡，她如今心中有些亂，宋聽淮就是攪亂她思緒的罪魁禍首。
從遇見起，她就在懷疑宋聽淮就是陸聽淮。
這人雖然沒有承認過，但他時不時表現出來的自來熟，以及與她的親近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那份過度的在意和關心，他不管怎麽掩飾都會洩露出幾分，更別論時不時出現的情緒波動。
她是失了明，卻不代表她感受不到。
但她有時又不是很確定，他們是確確實實分手了，分手她的那通狠心的電話也是真的。
如今已經過了五年，五年了，她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他呢，年少時候的喜歡又能堅持多久。
正想著，門外傳來一陣開門關門聲。
是宋聽淮回來了。
這幢房子的隔音並不算很好，沈右苧躺在床上還能聽見宋聽淮和周姨的說話聲，但聽的不是很清晰。
過了會，外面沒了說話聲。
沈右苧想，他約莫是回房了吧。
就在這時，自己的房門倏的被敲響，一聲聲很有節奏。
夜涼如水，月色清朗皎潔。
宋聽淮的聲音像是比月色清輝還要溫柔幾分。
“右右，我回來了。”
右右......
他喚我右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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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靜謐,沈右苧從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撤離，醒來時像是從水裏撈上來一般，出了一身的汗。
沈右苧蹙了蹙眉,有些不適,想去衛生間沖洗一番，也不願麻煩周姨，打算自己摸索地過去。
她房裏有個衛生間，就在房門旁，她所在的床的位置離浴室也不是很遠。
離開溫暖的被窩，掙紮地爬下床，腳往地板位置試探了一下,腳底劃過冰冷的木地板，良久碰到了毛茸茸的拖鞋。
柔軟的觸感包裹著沒穿襪子的雙腳,沈右苧恍惚間想起腳上的這雙棉拖鞋上好像是有兔耳朵的。
但她記不清是什麽顏色的了,是粉色的兔耳朵，還是白色的？
下意識垂眸往下看，但眼前仍就一片漆黑。
沈右苧的動作一頓,那雙沒有焦距的漂亮眼睛遲緩地眨了眨。
哦，她現在看不見了。
她重新邁步,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這段路走的很順利,周姨特地把會阻礙沈右苧行走的東西都挪開了,她沒摔跤。
真好,今天沒摔倒。
沒丟臉。
上次在那個宋聽淮的面前出了好大的醜，現在想起來都有些郝然。
沈右苧慢吞吞的走到了目的地,纖細蒼白的手指已經撫上了金屬質感的門把手。
忽的,房門被人敲響,一聲聲的，富有節奏。
沈右苧第一反應便是周姨，或許是到了吃飯的時間？但怎的不說話。
但她也沒多想，便習慣性開口：“進來吧。”
敲門聲瞬間歇了下去，外面的人似乎遲疑了好一陣，才將房門打開。
一瞬間，暖流肆無忌憚的湧進來，將沈右苧層層包裹，一同湧進來的還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氣息。
是高山之巔的清冽霜雪，混雜著木質冷香，一絲絲的侵占人的感官，將本就將醒未醒之人的思緒都攪成了混沌。
見來人一直沒有聲音，沈右苧不免覺出幾分怪異，“周姨？”
宋聽淮身姿修長挺拔，疏落的天光勾勒出他疏冷清雋的側臉輪廓，他收回敲門的左手，指骨關節的弧度完美。
感受到一門之隔的溫差，宋聽淮不由蹙眉，眼前人一身略顯單薄的睡裙，裙擺層層疊疊，倒是很長，但一小截腳踝卻露在外面。
整個人蒼白，幹凈卻又瘦弱。
在昏暗的光線下，有著觸之即碎的脆弱感。
眼前人似乎在等他說話，略顯蒼白的臉朝著他的方向，但那雙記憶中剪水秋眸，卻沒了曾經的靈動，目光虛虛的定在一個大概位置。
“周姨？是要吃飯了嗎？”沈右苧又問了句。
“為何不穿襪子？”
冷清的聲音蕩開空氣中的漣漪，傳進沈右苧的耳朵裏，讓她怔楞了一瞬。
不是周姨。
是那個不速之客。
上次他給了自己一個香草冰激淩後，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天，後來，那份冰激淩她也沒吃，還給了這人，便走了。
而他的聲音，也是真的很熟悉，和記憶中的少年清朗溫柔的聲音都要重疊在了一起，只不過這個男人的聲音更沈，像是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也像是沾滿了時光裏厚重的霜雪。
沈右苧發現，這位不速之客總能讓她想起陸聽淮，也讓她意識到，她其實並沒有忘記這個少年。
她竟還清晰地記得少年和她說話時的語氣，那溫柔的能讓人心跳起伏的聲音。
宋聽淮見她楞住，也意識到了方才行為的不妥，“抱歉，我應該敲門時提醒你，不應該直接開門進來。”
他不解釋沒什麽，解釋了之後氣氛反而變得古怪起來，暖氣流傳，房內的溫度都不知不覺升高了。
“請問有事嗎？”
沈右苧沒有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她精致俏麗的眉眼間，盡是疏離，宋聽淮指尖蜷縮了下，說道：“周姨晚飯燒好了，讓我過來喚你吃飯。”
“哦。”沈右苧應了聲。
“嗯。”宋聽淮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沈右苧察覺到他沒什麽動作，目光似乎還定格在自己身上，便說道：“你和周姨說下，我等會過去吃，麻煩你了。”
“好。”宋聽淮也沒再多問。
沈右苧松了一口氣。
“哢噠”一聲，房門似乎被人貼心的關上了。
幾個月下來，沈右苧如今也算是能跌跌撞撞靠自己快速洗一個澡了，霧氣蒸騰，熱意氤氳，思緒在翻滾。
那些熟悉的感覺，不知有意無意的巧合，一樁樁一件件，讓沈右苧沒法不多想。
懷疑的種子落下，便一發不可收拾。
周姨正忙活著將飯菜端到餐桌上，如今到了冬天，飯菜也冷的比較快，桌上也放置了一個加熱菜板，放上去，用蓋子蓋上，透明蓋子頃刻間蒙上霧氣，變得模糊起來。
等了一會，發現宋聽淮和沈右苧還沒過來，怕出什麽事，於是洗幹凈手，過去瞧瞧。
等出了廚房，就發現了宋聽淮的身影。
他此刻身高腿長地站在沈右苧的房門旁，或許是因為在家中的緣故，脫去一身正裝，換上休閑的衣物，姿態有些懶散地靠著墻，整個人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他眉眼冷淡的斂著，下頜線清晰冷硬，修長脖頸微垂，右手輕巧的刷著手機，屏幕的微光闖入他疏冷的眼底。
周姨：“阿苧是在睡覺嗎？”
宋聽淮聞聲擡眸，聲音無甚起伏，說道：“她說待會出來。”
周姨“哦哦”兩聲，又打量了宋聽淮幾眼，想到了什麽，說道：“那待會阿苧出來，要麻煩一下小宋了，她如今有些時候不太方便。”
周姨之前喊了幾次宋聽淮先生，宋聽淮聽了幾次後便讓她直接喊名字，最後就演變成小宋了。
宋聽淮自然是懂周姨的言外之意，頷首：“應該的，不麻煩。”
周姨竟從他不鹹不淡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理所應當，榮幸之至的意思。
“好，那我先過去了，鍋子上還熱著雞湯。”
“嗯。”
在這時，“哢噠”一聲，房門被打開了，沈右苧從裏面出來，出來前還理了理頭發。
在白皙的手指撥弄下，略顯淩亂的發絲逐漸乖順的垂下，她如今倒是在外多添了一件外套。
不急不緩的超前走了兩步，倏的停下腳步，朝著宋聽淮所在的位置“看”過來。
宋聽淮見她發現，也沒打算在藏，開口道：“是我，宋聽淮。”
沒等沈右苧問，便說道：“周姨讓我帶你過去吃飯。”
沈右苧手指摩挲了下衣角，“不用，我可以自己.....”話還沒說完，忽的感覺衣袖被一陣力道輕輕扯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清冽的冷杉味。
宋聽淮黑眸深沈，視線緊攥著沈右苧，他修長的手指牢牢禁錮住那一片衣袖。
沈右苧：“你...抓我衣袖幹嘛？”
宋聽淮：“周姨讓我好好照看你，我自然要做到的，你要是摔了，不好交代。”
沈右苧無言片刻，“周姨也不會罵你。”
宋聽淮眼眸微掀，“她會告訴胡女士，抱歉，我這也是沒辦法，希望你可以體諒。”
沈右苧覺得這人嘴上說著抱歉，其實語氣裏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無賴。
沈右苧說不過他，也懶的說話，索性隨他去，任由宋聽淮牽著她的袖子往前走。
本以為這人應當身高腿長，會走的很快，怕自己一時跟不上他的步伐，卻沒想到，這人慢悠悠的跟著，也不出聲，只是她走幾步，這人就走幾步。
等到了餐桌，他挪了椅子後，又將她帶到了椅子旁，讓她坐下。
沈右苧道了聲“謝謝。”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周姨看著兩人坐好，笑著道：“都來啦，剛好，我這雞湯也煲好了，這雞可好了，不是那種超市裏買的，是我老家的朋友鄉下養的，這大冬天的，正好給阿苧補一補了。”
沈右苧：“周姨，你不用這麽麻煩的。”
周姨：“這有啥麻煩的，燉一只雞而已，還是很方便的，沒準小宋也喜歡吃呢。”
被點名的宋聽淮擡眸看了一眼面前冒著熱氣的雞肉，雞肉看著鮮美嫰滑，湯上面還飄著幾顆鮮紅的枸杞，確實挺補的。
他動作停頓了下，看了眼乖巧坐著的沈右苧。
“嗯，是挺喜歡的。”宋聽淮說。
沈右苧聽見宋聽淮的話，也沒在說了。
周姨心情愉悅的說道：“那阿苧，你等等，我給你盛一碗雞湯。”
等她動作時，卻發現宋聽淮已經先她一步拿起了湯勺，慢條斯理的一勺一勺往碗裏成雞湯。
筋骨漂亮的手端著白瓷碗，白蒙蒙的霧氣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輪廓，只是盛一碗湯，卻像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姿態優雅，這人間煙火氣的動作沖淡了他的清冷疏離感。
周姨呆楞楞的看著宋聽淮盛好湯，還細致的拿紙巾擦掉不慎落於碗邊的湯漬，隨後輕輕放到沈右苧的面前。
眸光專註的看著沈右苧，說道：“還有些燙，小心點。”
以為是周姨盛好雞湯放到自己面前的沈右苧，拿著勺子的手一抖，瓷勺撞進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謝。”
宋聽淮唇角勾起，嗓音像是輕風細雨拂面的溫柔，“沒事，應該的。”
沈右苧：“.......”
總覺得怪怪的。
接著，她聽到了碗勺的碰撞聲，隨後是周姨受寵若驚的聲音，“啊呀，小宋，我自己盛就好了，你怎麽還給我盛上了，阿姨怪不好意思的。”
沈右苧喝著雞湯，心想，這人還挺有禮貌的。
沈右苧自從失明後，吃飯時，周姨都是將菜和飯都放進一個盤子裏，能讓沈右苧夾的方便。
但有時候菜和菜混在一起，味道都容易竄在一起，不過，沈右苧無所謂這些，對她來說，吃飽就好了。
宋聽淮看著沈右苧將盤子的那份食物都吃完，周姨見大家都吃了差不多之後，便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沈右苧無事便打算回房。
耳畔忽的想起宋聽淮的聲音，“先坐一會，我等下有事情和你說，稍等一下。”
沈右苧只好暫時坐著。
宋聽淮起身去了廚房，周姨此刻正在廚房忙碌中，看到宋聽淮的到來還驚訝了一瞬。
“小宋啊，怎麽了？”
宋聽淮：“周阿姨，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就以後吃飯，不用給她將飯菜都裝在一起。”
周阿姨有些疑惑，“如果按正常的話，她夾菜會不太方便。”
宋聽淮：“沒關系，我會解決。”
周阿姨見他如此說，之前又屢次看見宋聽淮細心照顧沈右苧的樣子，便答應了他。
沈右苧依舊坐在餐桌旁，如今她雙眼失明，也沒了什麽娛樂活動，每日不是睡覺便是發呆。
吃了飯後人總是容易昏昏欲睡，她這會眼皮都在打架，沈沈的往下耷拉著。
忽的，耳旁的碎發感受到了一陣風，是有人走到了她的身邊。
“宋聽淮？”沈右苧試探性問道。
來人輕笑一聲，低沈帶著磁性的聲音仿若在沈右苧耳旁摩挲。
“怎麽不叫宋哥哥了？”
沈右苧一噎，沒吭聲。
不知為何，她如今就是不太想這麽叫。
沈右苧岔開話題，“你想找我說什麽事？”
宋聽淮也沒打算揪著之前的這個話題不放，“我先帶你去沙發上坐吧，待會周姨要過來擦桌子，我們在這要幹擾到她了。”
沈右苧一想也是，於是點頭。
衣袖又被一陣輕微但不容忽視的力道給扯出了，沈右苧也沒抗拒，便隨著他往前走。
廚房裏碗筷清脆的碰撞聲，空調呼呼作響聲，以及兩人並肩行走的腳步聲，在這本就不算很大的房子裏，此起彼伏的響起。
沈右苧好似能聽到身旁人的呼吸聲，輕輕淺淺的，像一小片羽毛，不斷摩挲人的心尖。
走了一會，她被宋聽淮成功帶到了沙發上坐下。
旁邊的沙發微微下陷，這人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想喝點什麽嗎？玫瑰花茶，茉莉花茶，或者點幾杯奶茶？”宋聽淮說。
沈右苧搖搖頭，“剛吃飽了，現在也喝不下了。”
宋聽淮“嗯”了一聲。
“你平時都做些什麽？”
沈右苧：“睡覺，吃飯，上廁所。”
宋聽淮：“........”
沈右苧將整個人往沙發裏面縮，靠墊軟軟的十分舒服，她那困倦感又爭先恐後的湧了上來。
“眼睛都看不見了，也沒什麽好做的。”沈右苧像是渾不在意一般，說的很隨意，說完甚至還忍不住用手遮著，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打完哈欠後，雙眼像是蒙了一層水霧，濕漉漉的，帶上了幾分無辜的可憐感。
宋聽淮覺得嗓子變得有些艱澀，喉嚨處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胸口沈悶的讓人難受，他看著陷在沙發裏的瘦弱身影，心口鈍痛。
他很想不管不顧的上前抱住她，但是他不能。
他現在對於沈右苧，還是個只聽過聲音的陌生人，他不能嚇到她。
宋聽淮：“也有很多只需要聽的事情。”
“比如，你可以聽小說，還可以聽廣播劇。”
沈右苧一楞，確實，她之前也沒有想到，周姨也是個五十多的人了，甚至於，她對於智能手機也不是很會用，更不用提什麽聽小說，聽廣播劇這種了。
她失明後的這段日子渾渾噩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若是周姨不喚她吃飯，恐怕是連一天過去了都不知道。
“謝謝。”沈右苧又一次向宋聽淮道謝。
她的禮貌疏離，一次次的道謝讓宋聽淮心頭的悶窒感愈發的濃郁，宋聽淮扯了扯嘴角，“別和我謝謝。”
“我不喜歡聽。”
沈右苧楞了楞，正欲說抱歉，宋聽淮又一次搶先說：“也別和我說對不起，抱歉這些詞，我也不喜歡聽。”
沈右苧：.......
她閉嘴了。
她感覺她是失了以前的氣性，要是以她以前的脾氣，指不準現在就懟回去了，但她如今卻也沒覺得生氣。
甚至懶得說話。
宋聽淮見她安安靜靜的坐著，又不吭聲了，恍然間想起以前，兩人在一起時她向來比他話多，還喜歡逗他，笑靨如花，眉眼明媚，有時候他不小心說了什麽話惹她不開心了，也會有小脾氣。
可現在的沈右苧，乖巧又安靜，不爭不鬧，仿若沒了脾氣。
這一切，都讓宋聽淮心口的艱澀悶窒又深了一分，他眉眼斂下，唇線拉平，努力平覆胸腔內翻湧的情緒。
良久，他開口，嗓音帶上了一些啞，“你若想聽小說或是聽廣播劇，和我說，我幫你操作。”
沈右苧楞了下，下意識想說謝謝，臨到出口前想起宋聽淮不喜這話，便說了句：“好。”
“你之前找我是想說什麽？”
宋聽淮坐在沙發上，姿態輕松，胳膊松松的搭在膝蓋上，此刻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灑落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宋聽淮俊逸的五官沐浴在瑰麗的霞光裏，烏黑的頭發染上細碎的金光，清冷的輪廓都仿若被柔化了。
他的黑眸一瞬不瞬看著沈右苧，她此刻同樣置身於絢麗的光景裏，膚色在金光下白的晃眼，近乎透明，總是略白的嘴唇也被夕陽渲染上了艷麗的顏色。
光影在長睫上跳躍起舞。
兩人此刻還隔著一些距離。
宋聽淮垂眸看了眼，不動聲色地朝著沈右苧的方向靠過去，沈右苧此刻渾然不覺，只是等待著宋聽淮的回答。
距離在不斷拉進，兩人的衣角也免不了摩擦相碰。
等沈右苧反應過來時，宋聽淮的氣息已經是咫尺之距，她一瞬間感覺自己行走於冬日的冷杉林，大雪紛飛，有暖陽灑落而下，有霜雪融化，從冷杉樹下滑落，卻帶走了那清冽的味道。
“你......”
沈右苧也不知自己是為何沒有及時避開，她知道這不是個安全的距離了，但或許是這人身上的氣息太過好聞，也太過熟悉，讓她難得生出了一絲貪戀。
“你晚上別那麽早睡。”她聽見身邊人說，聲音仿佛是貼在她的耳邊呢喃。
沈右苧：”為何？”
“睡的多了不好。”
沈右苧想說沒什麽不好，但想到自己算是晝夜顛倒的作息，也就沒作聲了。
宋聽淮繼續說：“我給你找點廣播劇小說聽聽，不會無聊的。”
她不知這人為何會這麽熱心，從之前吃飯牽著她的袖子，到飯桌上給她盛雞湯，再到現在想要給她找娛樂項目。
沈右苧倏的嘆了口氣，“你沒必要管我，我們只是處在同一個屋檐下罷了，我們各過各的，你沒必要在我身上花精力。”
沈右苧覺得，宋聽淮只是看到了個失明的人，勾起了興趣，又或者看她太過死氣沈沈，生出了同情心，想要讓她變得鮮活一點，拉她一把。
但無論是哪一種，沈右苧覺得自己都不需要。
沈右苧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能察覺到宋聽淮的視線一直是牢牢的落在她的身上的。
她努力的勸說他，“你平時的工作應當很忙吧，我之前聽胡阿姨說過，你現在有自己的公司，也在逐漸接手宋氏集團的事，我這裏有周姨照顧，真的不需要你費力的。”
沈右苧感覺自己很久沒說這麽長的話了，雖然這些話可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但能起到效果都是好的。
宋聽淮良久沒說話，沈右苧以為他生氣了，但其實宋聽淮只是眸光深邃的看著沈右苧。
眼底沒有絲毫不悅，帶著近乎覆雜的情緒看著她。
宋聽淮：“我只是答應了胡女士要好好照顧你，做人要有擔當，承諾過的事怎能隨意反悔或者不好好做，若是這樣，我心中有愧，有愧就不能好好的處理公司事務，若是處理的不好，影響了公司的業績，我便是有大罪過了。”
沈右苧被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話給聽楞了。
然後又聽他說：“所以，你不用覺得負擔。”
沈右苧：“是這樣嗎？”
宋聽淮：“是這樣。”
沈右苧最終還是答應了，她此刻腦子裏只盤旋著一個年頭，宋聽淮應該不是陸聽淮，陸聽淮哪有這麽會說。
宋聽淮得到了滿意的結果，松了一口氣，說道：“那我晚上來找你。”
沈右苧聞言手一抖。
周姨洗好碗出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嚇的她差點將手中的水果丟出去。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放的開嗎？
周姨神情覆雜，欲言又止的看向宋聽淮，宋聽淮也註意到了周姨，卻面不改色，端著一副清霜傲月的模樣，禮貌的朝周姨頷首。
接著便是他的手機忽的響了起來。
宋聽淮垂眸掃了眼，點了接通。
接電話時，他從沙發上起身，身姿修長挺拔，夕陽在他身後投下一片陰影。
此刻他眉眼疏淡，帶上了拒人千裏之外的漠然，和對著沈右苧時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烏黑深邃的眼眸瞧不出情緒，骨節分明的手輕點著手機。
聲音冷淡，說出的話也是言簡意賅。
“嗯，知道。”
“等我來處理。”
“嗯。”
隨口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我先去公司處理一些事。”宋聽淮像屋內兩人說道，隨後簡單整理一番便出了門。
夜裏，萬家燈火，沈右苧所在的小區，晚上算是挺熱鬧的，樓下有一花園，會有阿姨跳廣場舞，也有小孩子的嬉戲打鬧聲。
沈右苧此刻已經洗漱完畢，正欲打算躺下睡覺，忽的想起了宋聽淮傍晚的話，止住了動作。
“周姨。”她喚了聲。
周姨此刻正將洗衣機裏的衣服晾起來，聞聲出來，“怎麽了，啊苧？”
“現在幾點了？”沈右苧問。
周姨看了眼掛在客廳裏的掛鐘，“晚上九點多了。”
沈右苧聞言垂下眉眼。
周姨看這個點了，沈右苧也沒睡，以往是已經躺下了，“阿苧，今晚還沒睡，是睡不著嗎？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喝一下，助睡眠？”
沈右苧聞言搖頭，“不用了，我現在就睡了。”
“哦哦好。”周姨見狀，貼心的將沈右苧的房門關上。
但其實在屋內的沈右苧並未闔眼入睡，她如今心中有些亂，宋聽淮就是攪亂她思緒的罪魁禍首。
從遇見起，她就在懷疑宋聽淮就是陸聽淮。
這人雖然沒有承認過，但他時不時表現出來的自來熟，以及與她的親近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那份過度的在意和關心，他不管怎麽掩飾都會洩露出幾分，更別論時不時出現的情緒波動。
她是失了明，卻不代表她感受不到。
但她有時又不是很確定，他們是確確實實分手了，分手她的那通狠心的電話也是真的。
如今已經過了五年，五年了，她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他呢，年少時候的喜歡又能堅持多久。
正想著，門外傳來一陣開門關門聲。
是宋聽淮回來了。
這幢房子的隔音並不算很好，沈右苧躺在床上還能聽見宋聽淮和周姨的說話聲，但聽的不是很清晰。
過了會，外面沒了說話聲。
沈右苧想，他約莫是回房了吧。
就在這時，自己的房門倏的被敲響，一聲聲很有節奏。
夜涼如水，月色清朗皎潔。
宋聽淮的聲音像是比月色清輝還要溫柔幾分。
“右右，我回來了。”
右右......
他喚我右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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