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不像話◎

輕靈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像是附在耳邊的輕聲呢喃，幽遠又帶著深意。

不遠處微醺的燈光斜斜的傾灑在少女的側臉，躍進她明亮如鏡的眼底。

五官因燈光變得清晰，周圍人也看清了她的具體容貌。

摔倒在地的狼狽男生楞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如同被掐了嗓子的公雞，說出的話都帶著結巴。

“沈....沈右苧。”

說完視線瞥到站在沈右苧身旁的人時，陡然僵住。

之前在背地裏嘲笑鄙夷的人就站在他面前，長身玉立，在略顯朦朧的光影裏像一株挺拔的白楊，烏發朗眉，薄唇微抿，疏淡的眉眼倒顯出幾分鋒利。

漆黑如墨的眼眸只是冷淡的掃了他一眼，別挪到了沈右苧的身上。

似乎根本不屑分一點註意力在他身上，即使他之前在這人身後說了壞話。

男生覺得難堪極了，尤其他周圍同學還在看笑話，目光中夾雜著嘲笑，覆雜，幸災樂禍。

明知道自己方才的行為是錯誤的，但他硬是梗著脖子沒作聲。

陸聽淮擡頭看向蒼茫天際中，被厚重烏雲遮住的月光，以及空氣中略顯壓抑的氣流。

身旁的少女似乎還在生氣，白凈的臉龐氣鼓鼓的，往常水潤惑人的眼底仿若有一簇火苗在燃燒。

看她認真執著的想要為自己討一個說法，心中莫名的愉悅如同不知不覺長出的幼苗，一瞬間肆意成了參天大樹。

“沈右苧。”

沈右苧一楞，扭過頭看向陸聽淮，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陸聽淮正經的喚她的名字。

雋雅清正的聲音仿若在摩挲著她的耳朵，她的耳朵不知覺的變的有些燙。

“怎麽了？”

陸聽淮微擡下巴，示意天空的方向，“感覺快下雨了，我們走吧。”

沈右苧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發現了漸次增多的烏雲，“哦，那我們快走吧。”

她垂眸睨了一眼那男生，以她的性格，肯定會讓這個男生給陸聽淮道歉，但當事人似乎並不想多糾纏。

於是，她也只是從鼻尖輕哼一聲，繞過他走了。

李澤三人，之前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沈右苧的手機上正好收到程殊的消息。

【我和林棠先走一步啦，劉輕輕快餓死了，正等著吃飯呢。】

沈右苧撇撇嘴，這借口還找的挺像回事的。

她收起手機，擡頭正好看見離她幾步遠的少年一身落拓風姿，站在一盞路燈下，整個人與光影相融，迷離光線勾勒出他流暢卓越的側臉線條。

此刻風變大了些，將他的衣角拂起，勁瘦的腰身若隱若現。

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沈右苧，一泓深潭像是有了一圈圈的漣漪，疊加蕩漾。

沈右苧不自覺加快了腳步，三兩步走了陸聽淮的跟前。

“你不生氣嗎？”

沈右苧忍不住問道，從那男生說閑話起，陸聽淮的神情依舊波瀾不驚，她可以確定，陸聽淮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不論是呼吸頻率，還是眼底情緒，是一成不變的，仿若遇到的只是一件不足一提的小事。

沈右苧不免覺得疑惑，為何？若是她，心底肯定是在意的，她長這麽大，受了委屈，不會忍。

陸聽淮聞言嘴角輕扯了絲弧度，“不在意這些閑話，就對我造不成傷害。”

他似乎只是平淡解釋，但沈右苧看到了他如墨瞳仁中的轉瞬即逝的涼意。

沈右苧正想開口，臉龐上倏然落了滴濕潤的冰涼，她伸手輕拭，晶瑩的水珠從指尖破碎，砸落於地。

“真下雨了。”沈右苧呢喃道，接二連三的雨滴逐漸打濕她的頭發。

沒一會兒，雨勢大了起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周遭都是濕漉漉黏膩的觸感，沈右苧有些懊惱的踢了踢腳下的石頭。

“這個天氣預報一點都不準，說好的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的呢。”

正嘟囔著，感覺到衣袖有了被人牽拉的力道，垂眸發覺竟是陸聽淮白皙如玉的指尖拉扯住了她的衣袖。

這股向前的牽拉力道不重，卻讓人難以忽視。

沈右苧聽到了陸聽淮飄散在細雨中的輕笑，“嗯，天氣預報是騙子。”

“先找個地方避避雨。”

說著，陸聽淮的長腿微邁，帶著沈右苧加快了步伐。

地面被雨水打濕，氤氳了深色的痕跡，有水窪在形成，瑩瑩點點的燈光在水窪中折射，映出兩人飄動的發絲以及被風吹的鼓脹的衣角。

步伐一致，但隱約能看出是男生在遷就著女生的速度，放慢了腳步。

水花濺起，染濕了褲腳。

等二人跑到一家便利店門口的時候，兩人身上的衣物都濕了不少。

便利店的亮堂和外面昏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光影交錯，一剎那的沖擊讓人有些不適的瞇了一下眼睛。

陸聽淮在到了便利店門口後，便松開了手，他看向沈右苧征求她的意見。

“先進去坐坐嗎？”

沈右苧拍打這身上零星的水珠，耳邊充斥著雨打在雨棚上劈裏啪啦的聲音，這雨大概率一時半會不會停。

她點頭，“好。”

玻璃門自動開啟，隨著一聲“歡迎光臨”，裏面溫暖的氣流鋪天蓋地的湧過來，瞬間將包裹著沈右苧一身的潮濕寒氣打散。

被冷風吹僵的手都慢慢活絡了不少。

兩人在便利店東南角找了個位置坐下，陸聽淮便說他要去買點東西。

沈右苧等了一會，在她用紙巾仔細擦拭著頭發的時候，陸聽淮回來了。

手上還拿著一包毛巾，一杯牛奶。

他自然的將兩樣東西遞給沈右苧。

沈右苧頭腦有些發懵，等接過發現牛奶是熱的，大概是剛在微波爐裏面加熱過，暖融融的往手裏傳遞著熱度。

陸聽淮看著沈右苧呆楞的神情，解釋道：“喝點熱牛奶，暖和一下，不容易感冒。”

“還有毛巾，可以擦一下被雨淋濕的地方，紙巾不太方便。”

沈右苧兩人做的位置，頭頂正好是空調，帶著溫度的暖風拂過她的發梢，發絲撩起，在她的臉頰勾勒弧度。

手中溫度適宜的牛奶好像在一瞬間變的滾燙，順著手心，沿著手臂，從血管經絡中湧到了心底。

心臟仿佛泡在了暖洋洋的熱水中，是溫暖的細膩的，也是縹緲的不知所以的。

沈右苧側頭，註意到了陸聽淮烏發的濕潤，有水珠順著鬢發蜿蜒至優越線條的脖頸，直到隱沒入衣領之中，消失不見。

他的衣服褲腳也濕了，沒有比沈右苧的情況好多少。

“你也擦擦吧。”沈右苧說。

陸聽淮點頭，“好，你先擦著，再給我。”

沈右苧應了一聲，用毛巾包裹住頭發仔細的擦拭，一時之間也沒想為什麽陸聽淮不多買兩條毛巾。

帶著濕氣的頭發隱隱散發著清香，隨著搖晃，不可避免的鉆進陸聽淮的鼻尖。

一絲水珠不小心從沈右苧的發梢晃到了陸聽淮的指尖。

本該是帶著涼意的水珠，卻莫名灼燒著指尖，晶瑩透亮的水珠在燈光下泛著盈盈波光。

陸聽淮的烏黑深邃的眼底掠過波瀾，忍不住伸手掐碎了指尖那抹圓潤的水珠。

水珠頓時破碎，在指尖消弭。

他輕輕摩挲了一下指尖，擡眸狀若無事望向門外風景。

沈右苧擦完，正打算給陸聽淮，便發現他忽然站起身，說了一句，“先坐著等等，我出去一下。”

沈右苧還來不及詢問，就見陸聽淮買了把便利店的透明傘，撐開，走到門外的雨幕中。

淅淅瀝瀝的雨在朦朧暈黃的燈光下模糊了陸聽淮修長挺拔的身影。

沈右苧看著他步履匆匆，走到了一個倒地的電瓶車跟前。

隨後，少年俯身，將那輛電瓶車扶了起來，沈右苧正覺奇怪，就看見那輛車扶起來之後，車下好像有一團白色的影子。

那團白色小小的，之前被電瓶車遮擋了大半，沈右苧根本沒註意到。

此刻才發現，那竟然是只小貓，還是只懨懨的受了傷的小貓，沈右苧看見了小貓尾巴上又刺目的鮮紅，大概尾巴被那輛倒地的電瓶車壓到了。

沈右苧看著陸聽淮捧起那只小貓，動作輕柔又細致，用手撫摸著小貓的腦袋以示安慰。

雨幕中，朦朧的燈光下細雨染上了金色的光澤，少年周身都沐浴在迷離色彩中，一把透明的傘阻擋住飄飛的雨絲。

也為手中瑟瑟發抖的小貓擋住了寒冷的雨。

少年烏發柔順，還帶著未擦拭的濕潤水汽，長睫微垂，五官卓絕，風儀秀整，明明氣質淡漠疏離，冷冽如霜雪。

有時候卻溫柔的不像話。

比如之前給她的熱牛奶和毛巾，又或者之前的燒烤，網吧店的奶茶，又像在這淅淅瀝瀝的雨中，救下一只受了傷的小貓。

在這亮堂帶著暖風的室內，耳邊的碎發隨意舞動，沈右苧將在雨中抱著貓的清朗少年的背影悉數納入眼中。

遠處疾馳的車流將光影拖拽成線。

胸腔中鮮活的，生機的心臟跳動聲，一聲一聲，愈來愈響，似乎在逐漸掩蓋室外的雨聲和一切紛雜。

在沈右苧的耳邊，久久回蕩，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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