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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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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艾爾海森的話有很多。

比如你為什麽會在這個節骨眼跑到沙漠來,已無限接近完全體的偽神該如何處理。比如你是怎麽和賽諾碰上頭的,當初究竟遭遇了什麽才使得堂堂大風紀官無奈出逃教令院。比如你是怎麽想出這般嚴密而周全的計劃的,你那個猶如儀器般精密的頭腦還真是可怕。

然而,諸如此類都湮滅在他突如其來的深長的親吻裏。

“艾爾海森。”

我叫了聲他的名字,再想開口,從唇邊逸出的卻是一陣暧昧得不像話的嘆息。

他將嘴唇離開了我的後頸,低低地“嗯”一聲,鼻音很重。

察覺到他的手指又在我腰側無意識地游移了幾下,趕在事態繼續發展下去之前,我連忙將棗椰高舉過頭頂:“我餓了。”

艾爾海森:“……”

五分鐘後,艾爾海森通過神之眼喚出了武器,對著棗椰殼最脆弱的頂部輕輕一劈,爾後將被削開了腦袋的棗椰遞給我。

我笑瞇瞇地說:“神明要是知道你把神之眼拿來削水果,會不會氣死啊。”

艾爾海森已經從廚房拿了個長柄勺出來,他面無表情地斜我一眼,啟開抿得很薄的嘴唇吐出幾個字:“吃吧,少說話。”

破開的棗椰氣味清新,果肉卻不怎麽好吃,味同嚼蠟。我只象征性地嘗試了幾口便放下勺子,重新從包裏摸出幹巴巴的烤餅啃起來。

艾爾海森沈默不言,卻直勾勾地盯著我進食的動作看。

我也不傻,他既然會出現在這裏,說明早就把我的想法和行動軌跡猜了個大概。於是我放下烤餅,擦擦手,一臉認真地迎回他的註視。

我說:“雖說是先斬後奏,但我原本也沒想瞞著你。”

“我知道。”艾爾海森說,“所以我已經提前以你的名義把行動報告留在凈善宮了,只說你帶了前任大賢者去沙漠改造。至於之後,偽裝成他擅自行動迷失在沙漠深處下落不明就好。”

“賽諾那邊?”

“賽諾不會有意見。”艾爾海森淡淡道,“他想處死大賢者的迫切之心並不亞於你。”

“……那就好。”

說完這句,氣氛便再一次陷入沈默。

我重新拿起啃到一半的烤餅放在嘴邊,不知怎的,卻忽然沒了食欲。我垂眼看了看自己沾滿碎屑的手,握起拳頭又放開,盯著自己掌心細細密密的紋路看了會兒,深吸口氣。

我看向艾爾海森:“你在生氣?”

這問句被我說得尤為篤定,以至於前一秒還在心不在焉打量著被燈火渲染得影影綽綽的壁畫的艾爾海森本人都微微怔了怔。

但艾爾海森並不否認,他點頭:“是。”

我強忍住覆雜的情緒追問道:“你認為我不該對阿紮爾動用私刑?”

艾爾海森沈吟片刻,又一點頭:“這算是原因之一。”頓了頓,他將流連於壁畫的目光收回,不著痕跡地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鐘,又投向落在矮幾上的烤餅碎屑。

他繼續道:“然而,真正讓我在意的是,你為什麽總是學不會與我商議之後再做決定。你應該清楚,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在確認其合理性和可行性之後,我都會尊重你。”

我沈默兩秒,嘆出口氣:“我只是不想讓你趟這攤渾水。”

“聰明人幹起糊塗事往往更是荒誕透頂。”艾爾海森輕哼一聲,“這句楓丹諺語用來形容你可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聳聳肩,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橫臥在長條木椅上。木椅不算寬,好在我最近瘦了不少,將將好能穩穩當當地側身躺在上邊兒。

我說:“這件事之後,無論我是被逐出教令院,還是被送進沙漠裏,我都無所謂。阿紮爾倒臺,草神掌握實權,整頓教令院指日可待。至於什麽賢者不賢者的,我也不在乎了。”

艾爾海森糾正道:“她是賢明愛人的神明,你所說的那些都不會發生。”

“啊啊,隨便了。”我又累又困,耍賴似的嘟噥一句,“反正我都不在乎,現在的我只想睡覺,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做,累死了。”

“都不在乎?”

“都不在乎。”

“……”

衣料摩挲聲,腳步聲,飾物碰撞聲,漸次響起,卻惟獨沒有響起艾爾海森沈穩有力的話音。我納悶地睜開眼,卻見他竟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跟前,手臂一伸一勾,將我整個人打橫撈進了臂彎裏。

我還在發楞的當口,艾爾海森已微微蹙起眉,淡淡吐出一句:“太輕了。”

我噗嗤一笑:“估計是習慣了你做的那些難吃的飯菜,我一時適應不了其他食物,吃什麽都沒胃口。”

艾爾海森微微一怔,眼中緩緩流露出或許能稱之為困惑的情緒:“我做的飯很難吃?”

我點頭:“很難吃。”

“……”

艾爾海森認真思忖了兩秒,抿了抿唇,自言自語似的說一句:“看來回頭得去奧摩斯港淘幾本料理專門書讀讀了。”

我被艾爾海森從客廳一路抱進臥室,又給輕輕放進了棉被裏。見他半天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抓抓頭發坐起身:“我還不能睡。”

“又怎麽了?”

“我要洗澡。”

艾爾海森無語地看了我兩秒,提醒道:“別忘了,這裏是水資源稀缺的沙漠,你打算去哪裏洗?”

我沒搭理他,翻身下床,自顧自地跑外面打了盆清水回來。接著,我把自己關進小房間裏,脫光衣服,用一條浸濕過的毛巾對著身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起來。

待我好容易把自己收拾幹凈,一旁用來照明的蠟燭已經蔫去了大半。被我穿著在沙漠裏奔波來去的衣服浸透了汗水的氣息,我一刻都不想多聞,便隨手抄起條毯子包裹住身體,推門走出去。

估摸著艾爾海森已經在隔壁房間睡下了,我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畢竟他睡眠淺,我不想驚擾到他。

然而,當我推開自己的房門,卻見換上了一身睡衣的艾爾海森正坐在我剛剛躺過的床上,專心致志地讀著一本大部頭書籍。

他聞聲擡眼,目光輕掃過我暴露在毯子外的肩頸和手臂,頓了頓,又移開去。

我退出房間,再三確認走錯的不是自己之後,有些納悶地開口:“你怎麽不回自己屋裏睡?”

艾爾海森合上書,似笑非笑地看向我:“怎麽了?你不是說過嗎,男女朋友睡同一張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

艾爾海森把書本放在床頭,掀開被子的一角鉆進去。他把自己的枕頭立在身後,脊背靠上去,又擡手拍了拍乖乖平躺在他身側的另一只枕頭。

“還在磨蹭什麽,不是早就說困了嗎。”

我看了看床上有且僅有的一條被子,又看了看以倚坐的姿勢占據了半邊床鋪的艾爾海森,咬住嘴唇掙紮了一會兒,長長地嘆出口氣。

我死死摁住胸前的毯子,一步一頓地挪到床邊。待艾爾海森替我掀開被子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進去,又奪過被他捏在手裏的被角緊緊壓在身下。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我心虛地擡起眼,正對上艾爾海森一臉好笑的神情。

我惱羞成怒地在被子裏搡了他一把:“看你的書去,別看我。”

艾爾海森挑起眉,饒有興致地輕輕“哼”了一聲,卻沒再繼續難為我。

他當真重新撈起了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書本,把夾在書頁間的書簽翻了個面,壓在面前的被子上。

這床為了抵禦沙漠夜間寒氣的被子薅得很厚實,再加上身邊有艾爾海森這一不斷向外散發熱氣的天然暖爐,緊緊裹著毯子的我不一會兒就又冒出了汗來。

我猶豫了會兒,在被子底下不安分地動了動身子,把那條用來裹身體的毛毯給抽出來,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

艾爾海森一垂眼,便從被我方才的動作掀開的被子縫隙裏瞥見了內裏的光景。

他閉了閉眼,呼吸不受控地急促了一瞬,很快又將目光投回用指尖捏住的書頁上去。

然而,整整半分鐘過去,那張書頁都不曾被他翻動分毫。

我試探性地喚他一聲:“艾爾海森?”

“嗯?”

“你身上好燙。”

“……”

艾爾海森沒說話,頸間的喉結卻微微滾動了兩下。

他對著書本沈默了整整半分鐘之久,輕輕嘆出口氣,把壓在被子上的書簽重新夾了回去。

“這是什麽?”

我眼疾手快奪過他將將要合上的書本,翻開一看。

艾爾海森的書簽竟然是我的相片。

不僅如此,這張相片的年份已經相當久遠了。若是我沒記錯,這還是畢業祭當天提納裏給我拍的。

後來我問提納裏要相片,他支支吾吾地說留影機丟了,死活不願意給我,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誰能料想,那張本該下落不明的相片竟然跑到了艾爾海森的手裏去。

“好啊你。”我瞇起眼,意味深長地瞅住他,“沒想到你早就對我圖謀不軌了。”

艾爾海森垂眼道:“圖謀不軌一詞帶有貶義,我不認為它能在當下的語境中充當合適的謂語。”

“是嗎,我倒是覺得沒必要這麽上綱上線。”頓了頓,我接著說,“你若是真想對我圖謀不軌,倒也不是不可以。”

艾爾海森怔了怔。

我從被子裏伸出胳膊,輕輕拉起他僵在書封上的右手。他那滾燙的掌心早已沁出了一片細密的汗珠,悄無聲息地濡濕了我。

艾爾海森垂著頭,耳朵尖從柔軟的青灰色發絲間探出頭,略微有些泛紅。

我正盯著那片旖旎的櫻粉色暗自出神的時候,艾爾海森忽然說:“再過一個月,這場由教令院和愚人眾一手策劃的鬧劇就該平息了。”

話題跳轉得太快,我一時沒能回過神,只能呆呆地應一句:“大概吧。”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的時候。”艾爾海森說,“我們結婚吧?”

說完這句,他終於掀起睫毛,認真地凝視住我。

從側面打來的暖黃色燈光攀上他高挺的鼻梁,隨後傾瀉而下,落入他深邃的眼底,將他那圈泛紅的虹膜映得微微發亮。

我沒猶豫,把頭一點:“好。”

艾爾海森把唇抿得很薄,唇角卻仍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

他熄了燈,在黑暗中側身躺下。他像是下意識想要伸出手臂摟住我,卻在指尖觸碰到我身體的一瞬間尷尬地頓住。

我渾身一顫,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穿衣服。”

艾爾海森啞著聲音應一句:“嗯……知道了。”

說完這句,他翻了翻身,換了個仰睡的姿勢。

察覺到艾爾海森正在略微拉開與我的距離,我擡手摁住了他的身體。隔著薄薄的睡衣布料,我的掌心正好貼住了他胸膛的位置。

他的心臟跳動得很快,一下又一下,像只不安分的兔子。

“你在緊張嗎?”我有點兒好奇。

艾爾海森:“沒有。”

“是嗎。”

說著,我些微蜷了蜷手指,被他的體溫熨燙得溫熱的指腹順著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數著他的腹肌一塊兒一塊兒摸過去。

艾爾海森捉住我的手:“別亂動。”

“為什麽?”

這麽問著,我垂下的手指又不安分地在他腹肌的棱角上撥動了兩下。幾乎同時,他從嗓子眼兒裏輕輕地哼出了聲響。

這一聲有別於艾爾海森平日裏冷淡的理性的樣子,而是被隱忍的克制的情緒侵染了幾分暧昧不清的意思。

我被他的反應逗樂了,忍不住嘲笑他:“艾爾海森,你怎麽跟個黃花大姑娘似的,一點兒都不禁撩。”

艾爾海森:“……”

他翻身下床,把被我扔在椅子上的毛毯重新拾回來,卷起,在床鋪正中壘起一道涇渭分明的三八線。

我:“你在幹嘛?”

艾爾海森:“今晚就這麽睡,免得你又不安分。”

察覺到他自顧自側身背對向我的動靜,我楞了兩秒,伸手往他背上搡了一把:“不是吧?都到這份上了,你不做點兒什麽能睡得著?”

艾爾海森靜了兩秒,淡淡吐出一句:“等結了婚再說。”

“……”

我震驚:“我沒聽錯吧,你究竟活在哪個年代啊?”

“等結了婚。”頓了頓,艾爾海森輕哼一聲。這一聲已然褪盡了欲望,空餘下淡淡的嘲弄和諷意。

他繼續道:“我個人的建議是,你最好趁現在盡可能安分守己一些,免得負債太多,到時還都還不清。”

“欠什麽債?”我沒懂。

艾爾海森卻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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