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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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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送走艾爾海森的我剛一踏入教令院,便被幾個橫竄出來的學生攔在了半道上。

他們爭先恐後七嘴八舌地沖我說了好一通廢話,在我被吵得頭腦嗡嗡作響險些忍無可忍之時,終於有個模樣看起來頗為沈穩的女孩子站出來推開了他們,轉頭向我發問:

“安妮塔教授,您聽說了嗎?德利亞賢者被帶走了。”

“被帶走?”我沒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現在賢者辦公室裏全是在搜查物證的風紀官,究竟出什麽事了?”

聞言,一頭霧水的我放下手提箱就往德利亞賢者的辦公室趕。

按理說賢者他下個周就該離開教令院功成身退了,上回見面時,他甚至都跟我聊起了退休後去璃月養老的計劃。這樣的他怎麽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風紀官抓呢,沒道理啊。

正如學生們所言,德利亞賢者的辦公室門邊裏三圈外三圈圍滿了人,我好容易在人群中擠出條縫隙鉆進去,一眼就看見了那群在辦公室裏翻箱倒櫃的風紀官。

我隨手拉住離門口最近的那人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那風紀官先是看了看我拽住他衣袖的手,又看了看我面色不善的臉孔,隨後機械式地答道:“經因論派內部舉報,德利亞賢者涉嫌與最近的罐裝知識走私案有關,我們是來調查相關物件的。”

德利亞賢者?走私?內部舉報?

這通漏洞百出且全無邏輯性的發言差點兒把我逗笑了。

我好容易憋住笑意,好整以暇地盯住他,反問:“你的意思是,賢者他在退休前一個周還在想著怎麽從教令院狠撈一筆養老金,甚至不惜把自己折騰到發配沙漠名譽盡毀的地步?”

“說這些沒有用,我們全憑證據辦事。”

“證據?”

說完,風紀官用手指捏住張文件遞到我眼前。

文件上用德利亞賢者的筆跡清清楚楚地記錄了院內遺失的罐裝知識的編號和對應流通渠道,與各個鍍金旅團的往來記錄也羅縷紀存。

作為賢者的親傳弟子,我對他的字跡再清楚不過,那一筆一劃間猶如刀鋒般銳利的轉折很難被人模仿。

雖說我對院內那些身居高位者大多沒什麽好感,但德利亞賢者確實算得上這片迂腐土地上難得一見的向陽而生之人。

比起眼前看到的所謂的事實,我更傾向相信自己長年累月的感受和判斷。

我從那份文件上擡起眼,冷聲問:“賽諾大風紀官在哪裏?我要見他。”

對方面無表情地回答:“大風紀官正在外出執行任務,不在院內。安妮塔教授若是有什麽不滿,大可以直接向阿紮爾大人反應,畢竟抓人的命令是他親自下達的。”

說完,那名風紀官便不動聲色地拂去了我拉扯住他衣袖的手,轉頭繼續對著排列在書架上的資料和書本翻動來去。

見他態度如此,我也意識到多說無益,便推開人群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待我登上頂樓,卻被阿紮爾大賢者拒絕了會面請求,他只叫助手塞塔蕾出來替自己傳了句話。

他說,與其耗費精力去關心一個戴罪之人,不如全身心專註於眼前的工程計劃。

接下來的一周內,盡管我每天都卡在早中晚人員流動性最大的時間點去風紀處報道,卻還是沒能和賽諾打上照面。

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更沒人知道他正在做些什麽。堂堂大風紀官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徹底陷入失聯狀態。

“安妮塔教授,從虛空數據庫導出的C6文件已傳送完畢,麻煩您核驗一下。”

“知道了。”

我沒精打采地應下一聲,一手端著滾燙的咖啡杯,一手在儀器上飛快地敲代碼。

這座位於山洞深處的秘密工坊還是我先前來時的樣子,陰暗且壓抑。唯一不同的是,上回被大賢者和多托雷下令暫避的院內學者們都出現在了這裏。

一眼望去,眼熟的面孔還真不少。別看他們平日裏在教令院各個都端著副道貌岸然的姿態,背地裏卻都是群見風使舵的好手。

分配到我手裏的任務主要有兩項。

其一是對來自虛空的海量知識進行分類審核,再按照儀器預設的程序導入那座巨型機甲的核心中樞。

考慮到這不過是項考驗體力和耐力的機械式勞動,分類的部分我便甩手交給了那些見習陀娑多級別的學者,自己只負責最後的審查部分。

重點是其二。

大賢者要求我們在一周之內開發出一個能即時投放並作用於所有虛空終端的程序插件。

程序的功能是:刺激進入快速眼動睡眠的佩戴者的腦幹藍斑區,替代海馬體向丘腦傳輸特定的數據情報,同時抑制前額葉的活動。

一言以蔽之,就是往佩戴者的大腦投放夢境。

更離譜的是,若不是陰差陽錯踏上了教令院和愚人眾的賊船,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須彌人不會做夢的真正原因。

須彌人並不是不會做夢。

而是那些夢境甫一誕生便被設置於虛空終端的程序強行攔截了。

用一級權限連續解鎖了三道門禁,我深入進藏在秘密工坊最內部的一處密閉空間。

這座未設置任何通氣口的房間是為那個漂亮少年單獨設計的。起先聽那群為他做過全身檢測的生論派賢者說他不是人類的時候,我還將信將疑。後來看他竟能不吃不喝在這座與牢籠別無二致的小房間裏待得安然無恙,我反倒覺得有些諷刺。

以非人之身為土壤,再以人類的智慧加以灌溉,最後結出名為偽神的果實。

我象征性地敲了敲身側的鐵門,看向那名憑空而坐閉目養神的人偶少年:“到數據檢測時間了。”

少年斜睨我一眼,隨即從半空縱身一躍,輕盈落地。

他的動作不曾驚起半點塵埃,仿若一片翩翩然落入湖面的八重櫻花瓣,優雅中又深藏著一絲窮極之後甘願墜落的淒美與決絕。

為了順利推進那項荒唐至極的工程,我不得不每天定時定點與他打三次照面。然而我們之間從未產生過任何真正意義上的對話,他看不起在他眼裏渺小如蟲豸的我,我也懶得搭理他。

將少年引到那座頂天立地的機甲腳下,我將自己耳側的虛空終端調至專用模式,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囑咐一句:“上去之後不要第一時間連接核心數據,我需要優先確認你與機甲的同頻程度,請記得看我信號行事。”

他將細長的眉微微蹙起,秀氣的面孔也被不悅的情緒蒙上一層陰翳:“你在命令我?”

“我不認為自己的話語和態度稱得上是命令。”

說著,我用虛空終端讀取出他當前的機能狀態,隨後在被紙夾板固定住的表格上記錄下幾個數字。準備工作就緒後,我繼續說:“還請你公事公辦,畢竟現在的我們是合作關系,沒必要因為你的個人情緒耽誤彼此的時間。”

少年瞇了瞇眼,冷哼著丟下一句“你該為自己能親眼見證神明的誕生而感到榮幸”之後,便轉身走入了機甲內部。

我不禁感嘆艾爾海森的“公事公辦”論是真的好用。

這不帶分毫感情色彩的四個字,在簡明扼要闡清自身訴求的同時,還能不著痕跡地拉遠與對方的距離。簡直將化繁為簡以簡馭繁的宗旨淬煉到了極致。

完成了中午份的數據導入之後,我直接把虛空終端一摘,紙夾板一扔,戴上眼罩進入休眠狀態。

耳畔此起彼伏的儀器聲雖然嘈雜,但好在整齊劃一,聽多了反倒能充當催眠音聲使用。

整整一周,我和幾名其他學派的學者都在沒日沒夜地為了即將投放應用的虛空插件趕工,全靠見縫插針的補覺維穩生理和精神狀態。

早已困極的我並沒註意到正向我漸行漸近的人偶少年,直到他的話音猶如冰冷的游蛇竄入我的耳蝸,我才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在工作場合還能睡得著?不是說公事公辦?”

“……”

我拉下眼罩,用疲憊的目光掃一眼他那張飽含譏諷之意的面孔,皮笑肉不笑地回一句:“畢竟我等凡人可不似神明大人您,人不睡覺會死,不吃飯也會死。”

“哦?”少年饒有興致似的,眉峰一挑,“我倒是有個萬全之策。”

我作洗耳恭聽狀:“請講。”

前一刻還在弓身打量我的少年緩緩站直身體,若有似無的笑意也隨之斂起。

站立的他面無表情地俯視坐立的我,爾後冷哼一聲:“枉你能被教令院的人尊稱一聲‘天才’,依我看來倒是愚笨得很。”

我被他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刺激得徹底沒了耐心:“你到底想說什麽?”

少年柔軟飄渺的聲線聽著很是悅耳,只可惜語氣冷得很,全無溫柔之意。

“既然不吃不喝都得死,倒不妨直接了斷性命,豈不是從根源上免去了這些世俗的煩擾。”

我:“……”

這句威脅屬實立竿見影。

短暫沈默了片刻,我迅速摘下眼罩,重新帶回虛空終端,抻直身子繼續在儀器面板上敲敲打打起來。

少年又一挑眉:“哦?不睡了?”

我:“不睡了。”

他繼續問:“剛剛我好像聽見有人說不睡覺會死,可惜我忘記是誰說的了,你還記得嗎?”

“謬論。”我說,“人不睡覺不會死,不工作才會死。”

少年冷哼一聲:“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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