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這個賠錢貨，我兒子怎麽可能會被退學？他如果讀完高中，也不可能考不進廠子。都是你！都怪你！你手裏拿的什麽？！你竟然敢偷家裏的錢出來買吃的？！”

林婉早已失去了她這個名字所賦予的溫柔婉約，此時的她就是街上最常見的中年婦女，只是比起溫和的婦女們，她顯得更加刻薄。

以前，林婉還會自豪於自己能在鋼鐵廠裏玩弄文字，在完成廠子宣傳的工作之後，她還會用自己閑暇的時間寫些一點酸詩，雖說不是每一首詩都能發表，但是在鋼鐵廠內也是出了名的才女。

自從兩年前，她的兒子葉耀祖因為搞大了女同學的肚子被高中開除，那個女同學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就把孩子扔到了他們家，讓她和兒子都丟盡了臉面。

葉耀祖失去了讀書的機會，又沒什麽能力，沒辦法靠自己的能力考進鋼鐵廠，為了讓兒子能振作起來，林婉咬著牙辦了內退，把自己的職位讓給了兒子，自己則賦閑在家照顧孫女。

對於葉安安這個孫女，林婉極度痛恨，真的是恨不得掐死她。

但是不行，當時蔣子玉那個賤女人生下孩子的事情鬧得很大，她家的人來跑到葉家來打砸過一回，家屬院裏的人都知道他們葉家的破事。

葉安安但凡哭兩聲，家屬院裏就有八卦的嬸子開始傳流言，說她虐待孫女。

這樣的八卦多了之後，林婉自然沒辦法在院子裏做人，葉安安如果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她肯定也得賠命。嚴打可是剛剛過去，現在男人連耍流氓都不敢，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判了死刑。

最開始，林婉也怕啊，再怎麽不耐煩也會去弄點迷糊給葉安安吃，就怕她真的死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直面八卦的林婉也習慣了，被罵的多了，她臉皮也變厚了很多，對葉安安也是動輒打罵，毫不留情。

葉安安被奶奶拎著耳朵，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小聲地回答。

“我沒有，這是珠珠給我的！”

“你還敢撒謊？！我今天早上就發現家裏的錢被偷了！除了你，還能是誰？！”

林婉氣得不行，她好不容易撿破爛攢點錢，本來都在枕頭下面藏得好好的，沒想到只是出門買了個菜，再回家，錢就不見了！

他們家也就三個人，除了這個賠錢貨還有誰會拿？！

“我沒有偷錢！”

葉安安哭得聲音都沙啞了。

“小安不是小偷！小安是乖孩子！”

珠珠只跟乖孩子玩！小安要做乖孩子！

剛才珠珠的爸爸媽媽都誇了小安的，他們都說小安很乖。

“好啊，你還敢頂嘴。”林婉氣不過，又“啪啪啪”地打了她好幾下。

感覺邊上的人都被小安的哭聲吸引過來了，林婉的理智也跟著回歸，她眼神閃爍了兩下，停下了動作，一手拎著葉安安的胳臂，一手撿起剛才扔下的一大塊紙皮，就怕紙皮等會兒被人給趁亂偷走了。

“讓一讓！讓一讓！看什麽看？！沒見過人教訓不乖的孫子啊？！”

瞪著圍觀的人，林婉拽著葉安安往家屬區走。

圍觀的人看她離開，這才敢小聲議論。

“這個就是林婉吧？她真的聽可怕的。”

“可不是麽，唉，不知道我們服裝廠的新房，為什麽要建到鋼鐵廠家屬區前面。他們鋼鐵廠裏面的腌臜事可太多了。”

“每天都能聽見後面家屬區吵吵鬧鬧的聲音……”

“就林婉她家，嘖嘖，她那個兒子啊，真的是爛泥扶不上墻……”

“我聽說她還有兩個女兒啊？怎麽從來沒有見到過？”

“林婉是出了名的重男輕女，她大女兒被她用一百塊錢彩禮錢賣了，二女兒自己申請了下鄉，這一去就是四年，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她就留了個不爭氣的兒子在身邊。”

“嘖嘖，那她後面還有的受呢。”

——

身後人說了些什麽，林婉聽見了，卻並不放在心上。

她還暗自撇嘴。

誰說她家耀祖不爭氣了？

耀祖現在在廠子裏幹得挺好的，上次他還說自己要升職了呢。

哼！以後她林婉肯定能過的很好！

等她家耀祖升職了，她一定要大擺宴席，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都好好羨慕她！

林婉狠狠地咬著後槽牙，不斷地給自己洗腦。

我是不可能錯的！我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我會幸福！我後半輩子會過的更好！

她咬牙咬的太用力了，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葉安安被她扯著手，感覺越來越疼，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能死死捏著珠珠送自己的三明治，小腳努力邁著，努力跟上奶奶的步伐。

林婉踏進家門，看見門口有男人的鞋子，她楞了一下，拿出鑰匙擰開門鎖。

“耀祖？你怎麽現在回來了？”現在可是上班時間啊！

葉家在鋼鐵家屬區的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格局，屬於是頂頂好的配置。

林婉的丈夫葉景明是鋼鐵廠第一批技術員，能力強，為人也好，在兩人結婚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六級工，工資傲視整個鋼鐵廠，分房子的時候也是第一批，戶型也是最好的，配置基本和廠長等人平齊了。

兩室一廳的房子，面積足足有八十多平，客廳面積很大，還隔出了一個房間。

當時是兩個女兒在住，後來她們離開了，現在裏面就是雜物房，葉安安的床也放在裏面。

剛進家門，葉安安就縮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不敢關門，就縮在自己的小床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聲音。

葉耀祖躺在客廳，姿勢倒是很悠閑，只是他身下卻是三張木頭椅子並在一起弄出來的。

椅子被他用了，林婉進屋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她把紙皮箱拖進雜物間裏放好，掃了眼縮在床頭的葉安安，嫌惡地翻了個白眼，出去後又對著沒有給她任何回應的葉耀祖溫柔細語。

“耀祖，你今天是怎麽了？心情不好嗎？媽給你煮個溏心蛋？”

葉耀祖擡起頭，露出他迷蒙的雙眼和紅彤彤的雙臉。

林婉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猛地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他喝酒了！

“媽……林婉……”

隨著這個名字從葉耀祖嘴裏出來，他的眼神也變得兇厲，從凳子上起身後朝著林婉就走了過來。

林婉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不斷地喊他的名字，試圖喚醒他。

“耀祖！耀祖！我是你媽媽呀！你要幹什麽？！你不能打媽媽呀！”

“我草你媽！”

葉耀祖早已失去了理智，揚手就打了過去。

“啊！”

林婉一個弱女子，本來這些年就吃不好、身體差得要死，挨了這一巴掌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靠在墻上，不斷地朝兒子搖頭。

“不要，不要這樣，耀祖……啊！……啊！”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沒錢，我怎麽可能會被學校退學？！當時蔣子玉都說了給她一千塊，她就不會把事情鬧大！你偏偏不願意拿錢！”

“林婉，是你毀了我！都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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