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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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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

那聲音對季容初來說無比熟悉,正是被她十年前所殺的小師妹——丁叮當的聲音。

季容初的師父太微一共有四個徒弟,季容初排行老三,大師兄李寒燈,二師兄嚴雲鶴,還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前後腳拜入師門的小師妹丁叮當。

丁叮當人如其名,她聲若銀鈴,清澈的眼睛如同星河倒映,躍動的身姿好似林野間躍動的小鹿,容貌之美麗比精心雕琢出的靈偶都不遑多讓,就算放在美人如雲的九天扶搖宗,她也是極為出挑的一個。

二師兄嚴雲鶴對她的評價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丁叮當自從拜入師門後就成了季容初的小尾巴,整天跟在她身後邊師姐長,師姐短的。她入門最晚,練功也不甚積極,春困秋乏夏打盹之事常有,每次弟子考核之前都惶惶不可終日,只能拉著季容初求她開個小竈。

季容初有時候被煩的頭都大了,回頭本來想教訓她幾句,還沒開口就見她眼睛彎彎,笑著望著自己,一張看起來美艷精明的臉竟然冒著點傻氣,她不好意思似的說道:“嘿嘿,師姐。”

季容初瞬間什麽氣也消了,只能繼續忍受她的魔音穿耳。

平日裏丁叮當游手好閑,有點兒精神就去招貓逗狗,自娛自樂,閑的無聊的時候,還曾一把火燎了把禦獸宗弟子所豢養的七星孔雀的尾巴。

那禦獸宗弟子本是來九天扶搖宗論道交流,結果帶來的好好一只七星孔雀,按理說開屏之時尾巴上的花紋有異色,連起來如同天邊星宿,極為美麗,被這一把火燒了個漆黑,開了屏像把被人扯壞了的扇子,直把那孔雀主人氣的吐血,帶著自己的禿毛兒孔雀跑來要個說法。

師父太微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師兄李寒燈性情冷若冰霜,不說調節,能說出超過三個字以上的句子都謝天謝地,只能老二嚴雲鶴帶著丁叮當登門謝罪,結果吃了閉門羹——人家指名要季容初上門一絮,說這七星孔雀本就是為了討劍聖女兒歡心之物,只要她能來就不追究了。

不僅如此,他還額外準備了一只叫‘鈴蘭碎’的奇鳥,據說此鳥鳴叫時聲音極為婉轉動聽,不遜色於最上乘歌女的歌喉,欲將此鳥贈予季容初,討美人一笑。

季容初不常在宗外人前露面,也知道這些人背地裏都打的什麽算盤,真心為了交友者寥寥無幾,更多不過是為了一睹劍聖女兒的真容,有許多更是在暗地裏設了賭局,拿她博個彩頭。

她本來打算放下心中抵觸,見那禦獸宗弟子一面,帶著去丁叮當賠罪,卻不想這一面到底沒見成——那只被精心豢養的奇鳥不知是吃壞了什麽東西,開始上吐下瀉,虛弱的叫不出聲了。那弟子心急如焚,連夜帶著鳥兒去問醫了。

後來季容初才知道這叫鈴蘭碎的鳥兒不僅是聲音動聽,更有在不知不覺中迷人心智的能力,讓人不自覺的沈醉其中,而那七星孔雀雖然美麗,卻也僅此而已,更別提那尾巴毛兒都已經燒焦,能否恢覆都尚未可知,遠不及這鳥兒珍貴。

丁叮當因為此事被罰在後山關了禁閉,季容初去看望她時,就見她坐在水池邊上,正在費心費力的為那只禿尾孔雀清洗羽毛,一邊洗一邊嘟囔著:

“真可憐,看你這麽醜,你那主人就不要你了,被我一顆中品靈石買了回來,以後就跟著我混吧。”她自言自語道:“我可不會拋下你。”

季容初看著那禿尾孔雀的品相,覺得一塊中品靈石的價格屬實是賣給冤大頭了。

她轉念一想,想起丁叮當是始作俑者,加上為了培養她愛護生靈的之情,別再沒事招惹別人家的靈獸,只是幽幽嘆了口氣,又轉身離開,去買了許多給靈獸療傷的藥膏送去。

季容初本來擔心丁叮當只是一時興起,卻不想丁叮當真將那禿尾孔雀養的油光水滑,尾巴漸漸長出了新毛,且性情也隨了主人——只要嚴雲鶴敢上前逗它,它能伸著脖子追著他啄出三百米遠,而一見到季容初過來,打老遠就開始羞答答的開屏。

唯獨當李寒燈路過時,它瞬間噤若寒蟬,好好一只大鳥活生生慫成了個鵪鶉,直到他走遠整只鳥仍在不停發著抖。

然而那夜的酒席之後,師門一夕之間就那麽散了,丁叮當身死,李寒燈失蹤,季容初被關入了太吾山之中,只剩下一個升官發財的嚴雲鶴,也不知道那禿毛孔雀怎麽樣了。

季容初聽見那聲音時不禁想起了許多往事,有些失神,這時她感到鼻尖縈繞著一股冷香,一擡眼,發現自己的床邊坐著一個人。

“師姐。”

她的床邊坐著一位碧裙女子,那女子兩肩之上空空如也,懷中抱著一顆頭顱,那頭顱上的五官極為美麗,如同畫中仙子,一雙碧眸含波,宛如夜間散發著光澤的翡翠。

要是旁人見到如此詭異的景象怕是要嚇得兩腿發抖,尖叫著落荒而逃,季容初卻只是微微楞了一下,說道:“師妹,你來了。”

女子懷中的頭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她說:“我來看你,師姐,最近過得還好麽?”

“......一切都好。”季容初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呢?”

那女子笑靨如花,“我很好,師姐能夢見我,說明還沒忘記我,我高興的很。”

她往季容初的方向又挪進了些,兩人肩膀靠在一起,她身子也向季容初的方向偏了偏,做出一個依靠的動作,懷中的頭顱也閉上了雙眼,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師妹,”季容初問道:“我殺了你,你不恨我嗎?”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夢見抱著頭的丁叮當來找她了,一開始她本以為夢中的丁叮當會兇神惡煞來向她索命,然而每次兩人都只是靜靜的在一起坐一會兒,閑聊幾句,仿佛還是一同住在弟子居時,丁叮當說自己睡不著然後偷溜進她屋裏的時候。

聞言,丁叮當緩緩睜開了雙眼,她眼中流露出一絲憂愁。

“師姐,很可憐,我想救師姐。”她擡起一只手放在季容初耳邊的發上,說:“我的命本來就屬於你。所以,死了也沒關系。”

她話音剛落,房檐下的風鈴叮當作響,似乎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

季容初不解其意,正要再問,卻覺得心中一空,眼前的景象不受控制的化作一片昏暗。她再睜開眼時,已是夢醒,回到了山洞之中。

一個黑布蒙眼的男人正蹲在她面前,似乎在觀察她的睡顏。

季容初一睜眼就被他嚇得不輕,她直接從地上竄了起來,一臉驚魂未定的盯著黑衣男人。

仍蹲在地上的男人擡起頭看她,他十分無辜的舉起一只手,向她平常的打招呼:“呦,季小仙子醒了。”

“......”

季容初認出此人正是昨天撿回來的男人,好像是叫......玄劫來著。

玄劫仍然保持著昨天的狀態,光裸的上半身上只有季容初包紮上的幾根破布,下身穿著一條束住腳踝處的黑色武褲。銀發被隨意用手攏成高馬尾紮在身後,擋住了一部分的背部肌膚,傷疤若隱若現。

他的皮膚絕對算不上白,是一種經歷了風吹日曬後很自然的顏色。他身材精壯,此時正蹲在地上,後鞋跟微微踮起來,像只健美而蓄勢待發的豹子。

季容初認出他後微微松了口氣,隨即有些後怕和懊惱。

她剛剛竟然沒有察覺到這個男人的氣息,若是他有意殺她,她已經死了數萬次了!

季容初被嚇了一跳,語氣也說不上好,她上下打量了下玄劫,問道:“你傷好了?”

“多虧了季小仙子出手相救。”玄劫笑瞇瞇的回答道:“好算不上,暫時不會一命嗚呼。”

季容初本來有些煩躁的情緒變為了驚訝,她昨天都做好給他收屍的打算,卻沒想到他真的挺過了一晚上不說,身上的那些傷痕竟也真的好了不少,許多小傷口已經幾乎看不出來,最大的那道劍傷也已經止住了血,不像是昨天那般猙獰。

好強大的自愈能力。

若不是親眼所見,季容初很難相信昨天還半死不活帶著致命傷的人,今天像是沒事兒發生過一樣的生龍活虎。

“咳。”玄劫輕聲咳了一下。

季容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盯著他沒穿衣服的上半身看了太久,玄劫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說道:“如果季小仙子想看,不妨等與我離開這裏以後慢慢看。”

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季容初額頭上冒出三條黑線,說道:“玄道友,我何時說要與你離開這裏了?”

玄劫聽了她的話後露出一副頗為受傷的表情,“可是季小仙子瞧不上我,不想與我履行婚約?”

他說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布滿疤痕的身體,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也是,這個樣子太嚇人了,沒人喜歡。”

他這麽高大的一個男人說這話時莫名讓人覺得十分孤寂,如果腦袋上有雙耳朵此時應該都是耷拉著的,弄的季容初莫名產生了種傷害了大型犬類的內疚感。

她說道:“......玄道友,你誤會了,我們之間還沒到需要談論喜不喜歡的程度。只是在青雲殿內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還要在太吾山服刑,百年之內是無法履行婚約的,請玄道友再覓良人吧。”

玄劫聞言後又恢覆了笑瞇瞇的表情,他笑著搖了搖頭,“季小仙子,你貴人多忘事,當時明明說的是,讓我等個一百年,還說什麽到時候......定不負我的一番心意?”

季容初:“......”

當時好像真那麽說了,只是等上一百年這種話當然只是隨口說說,是個人就能聽出來她的陰陽怪氣,怎麽眼前這人還一副當真了的語氣?

季容初臉色古怪起來,她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闖進太吾山,是為了找我,將我帶出去?“

玄劫一挑眉,意思是‘不然呢?’

“我也是沒辦法,才弄成這個樣子。”

玄劫站起身來,這時季容初才發現這男人十分高挑,他雙肩寬闊,身上留著不少疤痕,他說道:“你們宗門那些長老不讓我見你,我只好四處打聽,知道了你被關這兒後,摸了幾天點兒後直接闖進來了。”

他低頭看了眼胸口的致命傷,語氣輕松道:“劍聖劍陣確實厲害,讓我差點折在裏面,幸虧被季小仙子撿回來了,我無以為報,以身相許成麽?”

說到最後,他沒心沒肺似的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季容初又看到了那顆初次見面時就留給她很深印象的犬齒,看上去十分尖利,一露出來本該就讓人感到極強的侵略性,季容初卻沒從他身上察覺一絲一毫的敵意。

玄劫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季容初可沒忘他胸口那深可見骨的傷痕,她頭一次見到如此將生死置之度外之人,不禁有些咋舌。

只是她自認與玄劫非親非故的,她想不明白,真的會有人因為一紙婚約,就為一個陌生人從北境跑到極南的九天扶搖宗,還拼死闖入了太吾山之中嗎?

季容初還在自己琢磨著這人來意,玄劫卻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臉色一變,他蹲下對著地上被她扒下來的那套黑衣一頓亂翻,先是找出了一枚玉佩,他的臉色剛剛緩和了點,就在看見一張紙時雙眉緊皺,臉色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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