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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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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指著的地方,是大堂通往後廚的必經之門,用一層厚厚的布門簾擋住。門簾是深青色的,用各色畫布拼出事事如意喜慶圖樣。有了它的遮擋,客人看不見後廚的情況,後廚的喧鬧也傳不到大堂來。

“中年婦人?”洛葭月奇道,“長什麽模樣?”

夥計皺眉細想:“沒什麽特別,四十來歲,細眉細眼的。”

這種描述太過籠統,連荀或淵都忍不住追問:“可否再說得詳細些?這夫人與張廚說了什麽話?”

夥計苦著臉:“我只看見她抓著張廚的衣服,似乎在打聽什麽人。張廚就……就……”像是竭力回憶一般,夥計站在張廚曾站過的地方,舉著手臂,在空中劃了個圈,指著一處道:“就往那個地方指了指。”

那個地方,正是洛葭月他們就坐的位置。洛葭月“啊”了一聲,忙問:“那婦人左耳垂上是不是有顆痣?”

夥計連忙點頭:“就是,有一顆紅痣,在左耳垂上。”

洛葭月估摸,這人應當就是陳娘子。算算時間,大概是到了酒樓後,沒有看見她與荀或淵,才拉著張廚詢問。只是,她若是一進門沒見著自己,大可在門邊問跑堂的夥計,為何定要多走兩步,去問張廚呢?

仵作那邊也有了發現:“稟高縣尉,張廚手掌上塗有毒藥。”

手掌上?洛葭月和荀或淵緩緩靠過去,聽見高大鵬正在下斷言:“張廚定然想要將席上某人毒死,豈料自己卻中了毒……”

“但是,他與我等無冤無仇,做什麽要下毒?”荀或淵對張廚心懷感激,聽著這話不順耳,忙道,“況且,這桌上的菜都是他做的,他要下毒怎麽不提前放在菜裏,偏生要等自己上桌吃菜時把自己毒死了?”

楊源也道:“此人雖是粗鄙,但為人不壞,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輩。”

高大鵬冷笑:“那你說,他手上的毒從何而來?他將毒抹在手裏,見機下毒。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反倒是自己吃下了毒藥。近日江寧府事多,你們就不要添亂了!”

荀或淵道:“今日在下才第一次見著他,楊兄與他也是無冤無仇,他為何要下毒殺人?”

高大鵬道擡手一指洛葭月:“我早已問清,張廚早已對這女娘垂涎三尺。定然是嫉妒你,才想出如此詭計。你撿下一條命,在這裏胡謅什麽,還不謝天謝地?”

荀或淵漲紅了臉,還要上前再辯,洛葭月暗地伸手將他攔下。荀或淵氣道:“高縣尉,你怎能……”

“這事下來再說。”洛葭月看了高大鵬一眼,見高大鵬也斜睨著看自己,便低聲對荀或淵道:“總不能讓張廚的屍體就在這裏晾著,先把後事辦了。”

正在尋人將張廚的屍體擡回去,高大鵬忽然叫住荀或淵:“你們記住,這幾日不要離開江寧府。待此案辦結,方可離開。”

洛葭月回頭,看了高大鵬許久,才慢慢轉身,踏出了江寧酒樓。

當夜,在附近一座名叫圓照寺的廟裏,荀或淵張羅著架起了靈棚。因張廚孓然一身,家鄉又不在本地,荀或淵提議將靈棚設在寺廟裏,便於做佛事。四鄰聽說後,紛紛來上香慰問。眾人嗟嘆了一陣,又各自散了。

靈前的蠟燭上,掛滿了白色的淚,燭火被夜風吹得搖動不已,幾要熄滅。荀或淵坐到洛葭月身邊,為她披上一件披風:“夜裏冷,莫著涼。”

“或淵,多謝你。”洛葭月擡頭,看著不遠處的棺材,目光黯然,“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張廚,怕也是被我連累的。”

荀或淵也是嘆氣不斷,想勸上兩句,口笨舌拙地抖不成一句話。楊源遠遠地見了,招呼道:“或淵,來來,喝口熱酒暖暖身子。”

“去吧。”洛葭月道,“讓我一個人想想。”

楊源將荀或淵拉到一邊,遞上一壺酒:“白天熱,可晚上的風涼,你也別大意了。”

“多謝楊兄。”荀或淵感激地笑笑,一口熱酒下肚,一線熱辣的氣從丹田蔓延到四肢,說不出的舒服受用。連日的疲憊,也隨著夏夜寒風,飄散了不少。

楊源拍拍他的肩道:“你呀,算是個福氣的。好生珍惜著。”

“我……”荀或淵心裏歡喜不已,嘴上囁嚅,“我沒……沒有不珍惜。”

楊源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你呀,不擅長什麽偏生去做什麽。你說不來好話,就少說多做,也不能靠在洛娘子身邊唉聲嘆氣。男子漢大丈夫,是女人的倚仗,無論遇到什麽境況,都不要把自己軟弱的一面露在女人面前,哪怕是妻子。”

荀或淵的臉紅得要滴下血來。他沒想到楊源把他叫來是給他開導這些,心裏頗有些難為情。只是這些話,聽來很是新奇,從未有人這麽與他講過。支吾了一陣,他鼓起勇氣問:“楊兄,可有家室?”

“有,兒子都四歲了。”楊源笑道,“她們平日都在宣州南陵縣,離江寧不遠。”

荀或淵道:“為何不將嫂夫人接來一起住?”

“說來,還有些事未了,不敢讓她們涉險。”楊源不想多說,換了個話題:“倒是你,要出孝了,以後怎麽打算?”

荀或淵喟嘆:“能有什麽打算?年前,我本想與一個同窗好友探探交情,請他幫忙指點一二,哪知……”他將在會稽縣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末了道:“若不是阿月一直在我身邊,我現在恐怕都……她嘴上沒說什麽好聽的話,我知道,她人是極好的。”

“你呀,太過輕信他人。不過也好,”楊源道,“年輕人,吃點虧算什麽?誰沒在年輕的時候吃點虧吃過苦?早些知道這世間的惡,總好過對他人掏心掏肺後,又被欺騙的好。你說是這個道理不是?”

這話聽在荀或淵耳中,猶如醍醐灌頂。他連忙站起身行禮:“多謝楊兄指點,在下受教。”

洛葭月恰巧走來,一字不漏地將所有話聽完。這次荀或淵身陷囹圄,出獄後,人就有些低落。洛葭月本想找個機會,開解一二。但她的身份極不合適,也不知有個什麽理由,又遇上張廚身死一事。正好,有楊源開導他,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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