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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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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都到了四月三十,荀或淵還沒出現。洛葭月本以為,遠遠地會在黃記客棧看見荀或淵對自己招手,片刻後又會聽到他問東問西的呱噪聲。誰曾想這都三日了,還沒見到人影。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梅花包子端上桌,雪白面皮上褶兒分明,冉冉冒著清香。洛葭月略一點頭,張廚子便暈乎乎地回廚房。她沒什麽胃口,只淺嘗一口,吃不出好壞。看著窗外翠綠枝頭間漏下的點點光影,心裏的煩躁又升騰起來。

難不成這人出了什麽事?洛葭月一想到荀或淵曾被陶夢德騙去當替罪羊,心裏的擔憂止不住地湧上。會不會是來溧水縣的路上遇到山賊,又或者是被人當做肥羊宰了,還是亂說話被人暴打一頓?越想越覺得每種可能性都有,心亂如麻。

她的目光往窗外的石榴樹上一掃,數出了十四個紅彤彤的石榴花,以此數起課,拈了個“赤口”。

洛葭月心裏一沈,荀或淵這是遇到了麻煩,而且還不小。若是直接去溧水縣衙打聽,自己手上只有常知州一封書信,能不能見到張通還是個疑問。何況,荀或淵到處人在何處,是在他的家鄉龍泉,還是……

心裏想著,她有了個主意。走出客棧,灼熱陽光迎頭潑灑來,全身都暖得舒服。洛葭月微微瞇了眼,往街角的一處茶肆走去。她留神觀察過,這條街上就數周九郎茶肆最大最熱鬧,每日聚集的人群也多。若要聽什麽小道消息,這裏自是最好的去處。

這間茶肆布置得很是高雅,墻上掛著名家字畫,青綠山水,詩意盎然。四時鮮花閑插各處,淡香撲鼻。茶肆裏已經聚坐了不少人,洛葭月揀了一處清凈的角落坐下,叫了一盞雪泡梅花酒,側耳細聽他們的高談闊論。

眾人正說起不日後將要舉行的龍舟賽,打賭江寧府管轄的句容、溧水、溧陽三縣攻擊十四個村子,哪家能拔得頭籌。一個穿褐色短衣的大漢說得口沫橫飛:“魁首必然是咱們村。嘿,這次請了縣裏最厲害的黑蛟龍擔任船首執旗,到時候有你們好看!”

有人鼓掌叫好,立刻有人潑涼水:“兩年前的事,你都忘了不成?溧陽的李昌仗著身強力壯,在龍舟競渡時故意將人趕下水。得了頭籌又如何,枉送了性命。”

端午泛舟競渡之俗盛行江南。洛葭月常聽人說,每村都選派青壯年參與競渡,其中,在船頭執旗的必定是最為兇悍者,身披楮葉,從體力、氣勢上壓倒對手。更有甚者,還在劃龍舟時互相毆擊,往往鬧出人命。看來,江寧府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案子。

“枉送性命的怕不止李昌一人。”有個閑漢道,“那時,溧水的縣尉,叫誰來著,不是抓了兇手麽?判得挺快,可惜啊……”

他拖長了聲音,就是不說下文。眾人紛紛催促,他才環顧了一圈,洋洋自得道:“殺錯了人。”

溧水縣尉,兩年前?是荀或淵嗎?洛葭月按捺下心底的不安,屏息傾聽。那閑漢道:“記得兩年前的端午,龍舟競渡後,幾個落敗的村子不服,聚眾來討要說法。諸位知道,他們哪裏是討要說法,分明就是拳腳上見真章。李昌不敵,不知是誰刺穿了他的雙肺,失血過多死亡。溧水縣尉抓了好些人,從中又問出了真兇,上報江寧府。江寧府的姜判官給判了刺配流放。當時可是拍手稱快。前些天,突然又冒出個人,說他才是殺死李昌的真兇,被流放的人是枉死的。這下,麻煩可就了。”

“此事可當真?”有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驚訝道,“我才回家怎就聽說到這事。當年,那鬥毆一事我也親眼目睹過,那攤紅血,嘖嘖。”

有個青衣老者擡頭看看天色:“可不,相關人等都已被關在路裏的監獄裏。過會子便要在提點司裏開審此案。”

中年文士還在感嘆:“記得那年輕縣尉也曾問過我,看上去白凈斯文的公子哥,問得仔仔細細。看到什麽人,有什麽動作,說了什麽話都問得清清楚楚。真是他辦錯了案?”

洛葭月早趁人不註意翻出窗戶,一路問到了江南東路提點刑獄司,正看著一群人圍在堂外。她連忙擠進去,一眼就看見荀或淵站在公堂下,垂著頭好不喪氣。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等了許久,哪曉得他竟然被抓進了提刑司。洛葭月屏息靜氣,仔細聽去,不放過堂上任何一個字。

審理案件的是江南東路的提刑韓之渙。他看著站在面前的一個穿姜黃色圓領瀾衫的書生道:“姚壁,你所說的可當得真?”

“確系不假。”姚壁朗聲道。洛葭月只看得見他身形修長,頭戴逍遙巾,書生氣十足。

姚壁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禮,“韓提刑,在下所言不假。荀或淵因與章五郎有私仇,故罔顧事實,捏造證據,最終讓江寧府做出錯判,章五郎因此被判斬監候,枉送性命!”

洛葭月皺眉,心道壞了。這話是說,荀或淵抓捕章五郎是因為私仇,故意讓其斷送性命。依照刑統規定,這是故入人罪,即司法官徇私枉法,故意將無罪判有罪,或者輕罪判重罪。雖然荀或淵擔任的縣尉只有偵緝之責,但是若判錯了案,會一並追究,處罰極其嚴厲。

荀或淵忙擺手辯解:“不對不對。在該案發生前,荀某不認識章五郎,更沒有與他發生沖突。至於姚公子說的,是在下故意徇私,將他抓捕定罪,更是無稽之談。”

韓之渙道:“你有什麽證據?”

荀或淵語塞:“證據……證據荀某確是沒有,但是……”

“荀縣尉沒有證據,在下倒是有一些。”姚壁道,“在下幾經尋訪,找到了章五郎的同鄉王久年,他可以上堂作證。”

韓之渙點頭同意,當即有衙役從側門進入,帶上一人。那人徑直向韓之渙彎腰拱手行禮:“韓韓韓……韓提刑,小的王……久年,是章五郎的鄰居。”

“可知喚你來是為何事?”韓之渙問。

王久年緊張得雙腿發抖:“小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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