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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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或淵道：“可我明明看見方前輩厲聲說著什麽……”
“那啊，呵呵呵，”許仵作笑了起來，不經意地揮手，“他一向如此，無論說什麽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荀或淵追問：“許前輩與方前輩說了些什麽話，可否告知在下？”
許仵作道：“就是一些場面上的話，沒什麽大不了。”
他越是避重就輕，洛葭月越是起疑心。在來的路上，她就吩咐由荀或淵發問，刻意強調兩人在“爭執”，看看許仵作有什麽反應。
“許前輩，你怎麽知道方縣尉‘一向如此’？方縣尉對貧道雖然有些誤會，但一個人的臉總不會永遠保持一致。許前輩如此說，是不是以前曾見過方縣尉？”洛葭月冷不丁地發問。
許仵作當即轉頭看了洛葭月一眼。烏蒙蒙的天空被金黃的陽光撕裂一條裂縫，他目中閃過一道銳利的金光，看得洛葭月心底一驚。
“果然，還是瞞不過洛道長一雙慧眼。”半晌，許仵作才開口，嗓音低沈，“的確是有些往事……”
一陣清風刮來，勾起洛葭月鬢邊垂下的發絲。這陣風，來得好怪。
許仵作立刻擡頭看了頭頂一眼，站起身給茶杯斟滿熱水：“這屋子年久失修，時常有老鼠來覓食，洛道長莫怪。”
洛葭月看見頂上只有光溜溜的房梁，目光所及之處空空如也，淡笑道：“前輩過獎。不知方縣尉與前輩有什麽恩怨？”
許仵作垂頭嘆氣：“實不相瞞，老朽確實與方縣尉認識。多年前，老朽曾在江寧府當仵作。有一年，在江寧府驛館裏，一夥歹人趁夜盜竊一箭當鋪，還殺了上夜的掌櫃。老朽勘驗屍體時發現夥計死亡時間早於竊案發生的時間，而且他身上還有鬥毆的傷痕。老朽推斷，夥計另有死亡原因。可黃知府不知何因，威逼老朽修改時間，且要親眼看著老朽在屍格上填寫。老朽無法，只得照做。此事過了沒多久，黃知府高升，離開江寧府。老朽就……辭了江寧府的公差，搬到了會稽。”
荀或淵極其憤慨：“黃知府怎能如此！白白讓掌櫃死了不成？”
“方縣尉是為這個案子來找你的？”洛葭月沈吟，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可是，方縣尉到會稽，是來查張通涉及的案件，跟許前輩你有什麽關系？”
許仵作道：“老朽也不知原因。本以為此事就如此了結。每當老朽會像此時，也著實愧疚，不敢違抗上峰命令，怕是要錯放歹人。沒想到，方亮一來就盤問這事，重新查實此案。老朽實在是……十六日那天，老朽本想攔下方縣尉，請求網開一面。他正呵斥老朽之時，荀公子便來了。”
原來如此。洛葭月與荀或淵對視一眼，這樣看來，方亮真是為公事來找許仵作，並沒有什麽異常。洛葭月正要再問，忽聽院門響了一聲，一個輕柔的女聲傳了進來：“爹爹可在？”
“在，在，”許仵作連忙答應著，奔出屋去，“芳娘，你怎麽來了？”
洛葭月站起身，看見一個約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少婦，拖著素藍長裙正跨門進來，左手提著竹籃，右手抱著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她說不上有多美，但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一雙眼秀美如波，頭上包巾幗，與時下民間女子並無二異。
“這是？”芳娘擡頭見洛葭月和荀或淵二人，眼中泛著好奇，問許仵作：“爹爹，這位可是玄靜道長？”嗓音低柔，聽來十分悅耳。
洛葭月忙上前行禮：“女施主慈悲，貧道正是玄靜。”
芳娘笑道：“時常聽爹爹提起，說玄靜道長聰慧過人，值得佩服。這位可是荀公子？”
荀或淵拱手：“見過娘子。”
芳娘看著兩人，目光溫柔：“兩位站在一處，郎才女貌的，果真是一對璧人，真是羨慕煞旁人。”
她瞪了正在傻笑的荀或淵一眼，再轉頭對芳娘道：“承蒙娘子誇獎。娘子可是許仵作的千金？”
“芳娘是老朽多年前撿的女娃子，”許仵作的聲音出屋中傳出，“這麽多年，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
芳娘柔柔笑道：“若不是爹爹，芳娘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洛葭月見芳娘懷中小男孩粉雕玉琢，忍不住逗弄下：“小郎君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哪知，芳娘見洛葭月伸手來撫摸，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讓洛葭月撲了個空。洛葭月頗有些尷尬，猜出這是芳娘對自己的顧忌，只勉強一笑。
芳娘也察覺到不妥，忙笑道：“四歲半，正是頑皮時候。爹爹給他取名暉郎，學堂的先生說這字好，喚他李暉。”笑容卻極為勉強。
洛葭月一時失誤，害得陳氏獨子桂郎被歹人所殺。此事雖不是洛葭月親手所為，卻是因她而起。洛葭月早成了會稽縣的名人，這事自然人盡皆知。芳娘有此防備，自是情理之中。
她自嘲一笑，慢慢地放下手，心裏喟嘆不已。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親手種的後果，無論善惡，無論好壞。做下了錯事，就不要怪旁人用異樣眼光看自己。
許仵作拿來一碗飴餳，樂呵呵地放在牽著暉郎手裏：“祖翁給阿暉吃糖。”
洛葭月看著這天倫和睦的場景，忙找借口告辭。臨出門前，聽見芳娘問許仵作：“爹爹這幾日可曾見到……”
見到誰？洛葭月支著耳朵也沒聽到她說的是誰。別人家的家務事，怎好隨意打聽。她只得悻悻離開。
許仵作見荀或淵關上院門，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他忙將阿暉抱進屋裏，連聲催促：“芳娘，快些進來。”
芳娘不明所以，剛跨進屋子，忽見從屋梁上落下一個男人，頓時給嚇了一跳：“官人，你怎麽……”
許仵作忙叫她小聲說話：“小心，別被人聽見了。”
“官人，你怎麽躲在爹爹這不回家？”芳娘急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窗外猛地傳來一聲怒喝：“李延！你果然在這裏！”
竟然去而又返的荀或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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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啊，呵呵呵，”許仵作笑了起來，不經意地揮手，“他一向如此，無論說什麽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荀或淵追問：“許前輩與方前輩說了些什麽話，可否告知在下？”
許仵作道：“就是一些場面上的話，沒什麽大不了。”
他越是避重就輕，洛葭月越是起疑心。在來的路上，她就吩咐由荀或淵發問，刻意強調兩人在“爭執”，看看許仵作有什麽反應。
“許前輩，你怎麽知道方縣尉‘一向如此’？方縣尉對貧道雖然有些誤會，但一個人的臉總不會永遠保持一致。許前輩如此說，是不是以前曾見過方縣尉？”洛葭月冷不丁地發問。
許仵作當即轉頭看了洛葭月一眼。烏蒙蒙的天空被金黃的陽光撕裂一條裂縫，他目中閃過一道銳利的金光，看得洛葭月心底一驚。
“果然，還是瞞不過洛道長一雙慧眼。”半晌，許仵作才開口，嗓音低沈，“的確是有些往事……”
一陣清風刮來，勾起洛葭月鬢邊垂下的發絲。這陣風，來得好怪。
許仵作立刻擡頭看了頭頂一眼，站起身給茶杯斟滿熱水：“這屋子年久失修，時常有老鼠來覓食，洛道長莫怪。”
洛葭月看見頂上只有光溜溜的房梁，目光所及之處空空如也，淡笑道：“前輩過獎。不知方縣尉與前輩有什麽恩怨？”
許仵作垂頭嘆氣：“實不相瞞，老朽確實與方縣尉認識。多年前，老朽曾在江寧府當仵作。有一年，在江寧府驛館裏，一夥歹人趁夜盜竊一箭當鋪，還殺了上夜的掌櫃。老朽勘驗屍體時發現夥計死亡時間早於竊案發生的時間，而且他身上還有鬥毆的傷痕。老朽推斷，夥計另有死亡原因。可黃知府不知何因，威逼老朽修改時間，且要親眼看著老朽在屍格上填寫。老朽無法，只得照做。此事過了沒多久，黃知府高升，離開江寧府。老朽就……辭了江寧府的公差，搬到了會稽。”
荀或淵極其憤慨：“黃知府怎能如此！白白讓掌櫃死了不成？”
“方縣尉是為這個案子來找你的？”洛葭月沈吟，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可是，方縣尉到會稽，是來查張通涉及的案件，跟許前輩你有什麽關系？”
許仵作道：“老朽也不知原因。本以為此事就如此了結。每當老朽會像此時，也著實愧疚，不敢違抗上峰命令，怕是要錯放歹人。沒想到，方亮一來就盤問這事，重新查實此案。老朽實在是……十六日那天，老朽本想攔下方縣尉，請求網開一面。他正呵斥老朽之時，荀公子便來了。”
原來如此。洛葭月與荀或淵對視一眼，這樣看來，方亮真是為公事來找許仵作，並沒有什麽異常。洛葭月正要再問，忽聽院門響了一聲，一個輕柔的女聲傳了進來：“爹爹可在？”
“在，在，”許仵作連忙答應著，奔出屋去，“芳娘，你怎麽來了？”
洛葭月站起身，看見一個約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少婦，拖著素藍長裙正跨門進來，左手提著竹籃，右手抱著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她說不上有多美，但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一雙眼秀美如波，頭上包巾幗，與時下民間女子並無二異。
“這是？”芳娘擡頭見洛葭月和荀或淵二人，眼中泛著好奇，問許仵作：“爹爹，這位可是玄靜道長？”嗓音低柔，聽來十分悅耳。
洛葭月忙上前行禮：“女施主慈悲，貧道正是玄靜。”
芳娘笑道：“時常聽爹爹提起，說玄靜道長聰慧過人，值得佩服。這位可是荀公子？”
荀或淵拱手：“見過娘子。”
芳娘看著兩人，目光溫柔：“兩位站在一處，郎才女貌的，果真是一對璧人，真是羨慕煞旁人。”
她瞪了正在傻笑的荀或淵一眼，再轉頭對芳娘道：“承蒙娘子誇獎。娘子可是許仵作的千金？”
“芳娘是老朽多年前撿的女娃子，”許仵作的聲音出屋中傳出，“這麽多年，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
芳娘柔柔笑道：“若不是爹爹，芳娘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洛葭月見芳娘懷中小男孩粉雕玉琢，忍不住逗弄下：“小郎君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哪知，芳娘見洛葭月伸手來撫摸，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讓洛葭月撲了個空。洛葭月頗有些尷尬，猜出這是芳娘對自己的顧忌，只勉強一笑。
芳娘也察覺到不妥，忙笑道：“四歲半，正是頑皮時候。爹爹給他取名暉郎，學堂的先生說這字好，喚他李暉。”笑容卻極為勉強。
洛葭月一時失誤，害得陳氏獨子桂郎被歹人所殺。此事雖不是洛葭月親手所為，卻是因她而起。洛葭月早成了會稽縣的名人，這事自然人盡皆知。芳娘有此防備，自是情理之中。
她自嘲一笑，慢慢地放下手，心裏喟嘆不已。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親手種的後果，無論善惡，無論好壞。做下了錯事，就不要怪旁人用異樣眼光看自己。
許仵作拿來一碗飴餳，樂呵呵地放在牽著暉郎手裏：“祖翁給阿暉吃糖。”
洛葭月看著這天倫和睦的場景，忙找借口告辭。臨出門前，聽見芳娘問許仵作：“爹爹這幾日可曾見到……”
見到誰？洛葭月支著耳朵也沒聽到她說的是誰。別人家的家務事，怎好隨意打聽。她只得悻悻離開。
許仵作見荀或淵關上院門，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他忙將阿暉抱進屋裏，連聲催促：“芳娘，快些進來。”
芳娘不明所以，剛跨進屋子，忽見從屋梁上落下一個男人，頓時給嚇了一跳：“官人，你怎麽……”
許仵作忙叫她小聲說話：“小心，別被人聽見了。”
“官人，你怎麽躲在爹爹這不回家？”芳娘急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窗外猛地傳來一聲怒喝：“李延！你果然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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