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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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叨叨絮絮說了許久，沒一句落在正題上。洛葭月擡起手，成功地讓荀或淵閉嘴。洛葭月的嗓音清清越越的，帶著一絲冷，如玉珠落盤般叮叮咚咚，聽在荀或淵耳裏說不出的清涼受用。他支起耳朵，恨不得將她說出的每個字，都存在心底。
“荀公子問了貧道三個問題，都不是什麽難的。先說守孝。本朝最重冬至，無論士庶皆在此時換上新衣，而你穿的卻是半舊衣裳。看你模樣，又不是那等好賭之人穿不起新衣，顯然事出有因。這袍子顏色素冷，領、袖鑲著月白色的邊，唯一的結論是你在守孝。”
“再說縣尉。你伸手抓我時，露出了右手中指上的繭。這樣的繭，只能是長期拉弦所致。不過，繭不深厚，即可推定你不是需要使用弓箭的弓手。再者，你手背關節處也有繭，想必你擅長使拳，而且必須長期用拳。兩廂結合，你定然是，或者曾經是縣尉。”
荀或淵已經聽得滿臉驚訝，連連點頭，如聽到聖人至理名言一般。洛葭月第一次覺得自己看走了眼。原本以為此人是裝傻，現在看來，是真傻無疑。
“至於知縣姓陶名夢德……”洛葭月看他一眼，“入國問禁入鄉隨俗，難道你去一個地方，不打聽當地的父母官麽？能調動弓手的，不是縣尉便是縣令。他長得如此斯文白凈，手上有沒有繭，是縣令無疑！”
就這麽簡單？荀或淵五體投地，差一點給洛葭月行大禮：“洛道長果然聰慧！會稽縣百姓有福了……”
洛葭月擡手撫額，當然就這麽簡單，多觀察多思考，找出規律或是不尋常之處便可。難道真以為有神靈相助嗎？
她不耐煩聽荀或淵嘮叨，擡眼向街上看去。會稽縣不愧是江南繁華之地，歲旦在邇，席鋪百貨。只見整條街各色招幌林立，在寒風中如波濤般翻滾。店家吆喝聲不斷，夥計手腳靈快，向往來主顧贈送應節物品。百姓穿著嶄新衣裳，面掛笑容，互致問候，將縣城幾條繁華街道擠得滿滿當當。
在攢動的人頭中，洛葭月發現了幾個方才參與圍捕自己的弓手，也擠在人群中，目光警惕，似乎正在巡邏。另外一隊弓手在一個身穿縣尉服色的中年男子的帶領下，盤問可疑人等。
這可奇了，縣令帶領弓手圍捕嫌犯，縣尉卻不出現？洛葭月淡笑，這會稽縣看來也是山小妖風大之所。
目光再一轉，她的目光落在被人群簇擁的知縣陶夢德身上，一個抱著孩子的老婦人向他連連彎腰，滿臉喜色，似乎正說些感謝的話。另外幾人將手中的年貨山貨等往陶夢德手裏塞，嚇得他連連擺手。
看樣子，陶夢德頗受百姓愛戴。她還聽聞，陶夢德赴任後，大力提倡文教，禁止賭博等劣習，深受當地士紳讚許。情急之下，請少女當誘餌，捉拿可疑的道姑尼姑，想必也是太過心急所致。
一旁的荀或淵已經開始說起了近日發生的系列綁架案。上月十五日，家住會稽縣城的張家夫婦報案說，女兒張三娘出門采買後一直未歸家，有神秘人送來紙條，要贖金十貫錢才可放人。陶夢德立即遣人將交易地點團團圍住，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依照神秘人要求放在樹洞中的贖金卻不翼而飛。兩日後，在一處廢棄的院落裏發現了張三娘的屍體。
從那以後，會稽縣陸續發生少女被綁架的事件。綁匪向各家索要贖金從八貫到十五貫不等，好在得了贖金後都將人放了。到了今日，已發生了五起案件，陶夢德等人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又不是會稽縣尉，幫忙作甚？”洛葭月問。
荀或淵道：“第一起案子發生時，我剛好到會稽看望夢德。哦，忘了說，我二人時多年同窗。只因去年祖父去世，我辭官丁憂。今年才能到處走走。”
洛葭月剛問了一句：“這些女子家中……”忽見兩位麗色少女攜手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兩位衣著樸素的丫鬟。為首那位，梳著雙環髻，穿著秋香色褙子、桔紅長裙，抹領上綴著一圈潔白的兔毛，用料上等，年紀約有十五六歲，對著荀或淵低低喚了一聲：“荀公子萬福。”
洛葭月眼尖，一眼就認出她便是方才誘引自己上當的小娘子，果真與荀或淵熟識的。她冷冷瞥去一眼，荀或淵頓生滿臉尷尬。
“荀公子，這不是那賊道姑麽？”少女瞥了一眼洛葭月，臉上俱是不滿，“你何故與她同坐同飲？”
這少女姓彭，名喚珍娘，是會稽縣詩書人家之女。其父曾任從四品國子祭酒，逝世後舉家返回原籍居住。彭珍娘的哥哥彭瑚是縣裏的秀才，陶夢德赴任後，與年輕士子經常打成一片，深受當地士紳讚許。珍娘由是與陶、荀二人見過一兩次。荀或淵提出用年輕小娘子作誘餌的法子，得了陶夢德同意。思來想去，請彭珍娘做了誘餌。
“哼，這道姑哪裏好了，值當荀公子破費請喝茶。”另一個穿大紅衣裳少女冷笑道，“這些男人說什麽忙斷案，忙公務，都是借口。”
這紅衣少女姓孫名文柔，家中做書籍文具生意。平素脾氣有些不好，與彭珍娘是手帕交。
這等閑話洛葭月早就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原本她肯坐下聽案情，也只是想借此人幫著找找陳穩婆的戶籍線索。她本就不是耐煩性子，見金烏將欲西墜，一直盤算怎麽回客棧休息。既然她犯瞌睡時，有人願意遞枕頭，何樂不為？
洛葭月緩緩站起身，對荀或淵施禮道：“荀施主，既然兩位女施主對貧道成見頗深，不如就此別過了罷。”
“別走！”
荀或淵與兩位少女同時叫出聲來。孫文柔擋在洛葭月面前，纖纖玉指直指洛葭月門面：“好你個賊道姑，還不去府衙，從實招來。”
洛葭月身形微動，如風如影，轉瞬就挪到她身後。彭珍娘失聲叫道：“阿柔，她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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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公子問了貧道三個問題，都不是什麽難的。先說守孝。本朝最重冬至，無論士庶皆在此時換上新衣，而你穿的卻是半舊衣裳。看你模樣，又不是那等好賭之人穿不起新衣，顯然事出有因。這袍子顏色素冷，領、袖鑲著月白色的邊，唯一的結論是你在守孝。”
“再說縣尉。你伸手抓我時，露出了右手中指上的繭。這樣的繭，只能是長期拉弦所致。不過，繭不深厚，即可推定你不是需要使用弓箭的弓手。再者，你手背關節處也有繭，想必你擅長使拳，而且必須長期用拳。兩廂結合，你定然是，或者曾經是縣尉。”
荀或淵已經聽得滿臉驚訝，連連點頭，如聽到聖人至理名言一般。洛葭月第一次覺得自己看走了眼。原本以為此人是裝傻，現在看來，是真傻無疑。
“至於知縣姓陶名夢德……”洛葭月看他一眼，“入國問禁入鄉隨俗，難道你去一個地方，不打聽當地的父母官麽？能調動弓手的，不是縣尉便是縣令。他長得如此斯文白凈，手上有沒有繭，是縣令無疑！”
就這麽簡單？荀或淵五體投地，差一點給洛葭月行大禮：“洛道長果然聰慧！會稽縣百姓有福了……”
洛葭月擡手撫額，當然就這麽簡單，多觀察多思考，找出規律或是不尋常之處便可。難道真以為有神靈相助嗎？
她不耐煩聽荀或淵嘮叨，擡眼向街上看去。會稽縣不愧是江南繁華之地，歲旦在邇，席鋪百貨。只見整條街各色招幌林立，在寒風中如波濤般翻滾。店家吆喝聲不斷，夥計手腳靈快，向往來主顧贈送應節物品。百姓穿著嶄新衣裳，面掛笑容，互致問候，將縣城幾條繁華街道擠得滿滿當當。
在攢動的人頭中，洛葭月發現了幾個方才參與圍捕自己的弓手，也擠在人群中，目光警惕，似乎正在巡邏。另外一隊弓手在一個身穿縣尉服色的中年男子的帶領下，盤問可疑人等。
這可奇了，縣令帶領弓手圍捕嫌犯，縣尉卻不出現？洛葭月淡笑，這會稽縣看來也是山小妖風大之所。
目光再一轉，她的目光落在被人群簇擁的知縣陶夢德身上，一個抱著孩子的老婦人向他連連彎腰，滿臉喜色，似乎正說些感謝的話。另外幾人將手中的年貨山貨等往陶夢德手裏塞，嚇得他連連擺手。
看樣子，陶夢德頗受百姓愛戴。她還聽聞，陶夢德赴任後，大力提倡文教，禁止賭博等劣習，深受當地士紳讚許。情急之下，請少女當誘餌，捉拿可疑的道姑尼姑，想必也是太過心急所致。
一旁的荀或淵已經開始說起了近日發生的系列綁架案。上月十五日，家住會稽縣城的張家夫婦報案說，女兒張三娘出門采買後一直未歸家，有神秘人送來紙條，要贖金十貫錢才可放人。陶夢德立即遣人將交易地點團團圍住，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依照神秘人要求放在樹洞中的贖金卻不翼而飛。兩日後，在一處廢棄的院落裏發現了張三娘的屍體。
從那以後，會稽縣陸續發生少女被綁架的事件。綁匪向各家索要贖金從八貫到十五貫不等，好在得了贖金後都將人放了。到了今日，已發生了五起案件，陶夢德等人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又不是會稽縣尉，幫忙作甚？”洛葭月問。
荀或淵道：“第一起案子發生時，我剛好到會稽看望夢德。哦，忘了說，我二人時多年同窗。只因去年祖父去世，我辭官丁憂。今年才能到處走走。”
洛葭月剛問了一句：“這些女子家中……”忽見兩位麗色少女攜手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兩位衣著樸素的丫鬟。為首那位，梳著雙環髻，穿著秋香色褙子、桔紅長裙，抹領上綴著一圈潔白的兔毛，用料上等，年紀約有十五六歲，對著荀或淵低低喚了一聲：“荀公子萬福。”
洛葭月眼尖，一眼就認出她便是方才誘引自己上當的小娘子，果真與荀或淵熟識的。她冷冷瞥去一眼，荀或淵頓生滿臉尷尬。
“荀公子，這不是那賊道姑麽？”少女瞥了一眼洛葭月，臉上俱是不滿，“你何故與她同坐同飲？”
這少女姓彭，名喚珍娘，是會稽縣詩書人家之女。其父曾任從四品國子祭酒，逝世後舉家返回原籍居住。彭珍娘的哥哥彭瑚是縣裏的秀才，陶夢德赴任後，與年輕士子經常打成一片，深受當地士紳讚許。珍娘由是與陶、荀二人見過一兩次。荀或淵提出用年輕小娘子作誘餌的法子，得了陶夢德同意。思來想去，請彭珍娘做了誘餌。
“哼，這道姑哪裏好了，值當荀公子破費請喝茶。”另一個穿大紅衣裳少女冷笑道，“這些男人說什麽忙斷案，忙公務，都是借口。”
這紅衣少女姓孫名文柔，家中做書籍文具生意。平素脾氣有些不好，與彭珍娘是手帕交。
這等閑話洛葭月早就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原本她肯坐下聽案情，也只是想借此人幫著找找陳穩婆的戶籍線索。她本就不是耐煩性子，見金烏將欲西墜，一直盤算怎麽回客棧休息。既然她犯瞌睡時，有人願意遞枕頭，何樂不為？
洛葭月緩緩站起身，對荀或淵施禮道：“荀施主，既然兩位女施主對貧道成見頗深，不如就此別過了罷。”
“別走！”
荀或淵與兩位少女同時叫出聲來。孫文柔擋在洛葭月面前，纖纖玉指直指洛葭月門面：“好你個賊道姑，還不去府衙，從實招來。”
洛葭月身形微動，如風如影，轉瞬就挪到她身後。彭珍娘失聲叫道：“阿柔，她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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