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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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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空氣陡然安靜下來,繼而是長時間的沈默,只有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咀嚼音與瓷勺擦到碗的輕響舒緩著尷尬。

林尋舟給出了晏檸橙足夠的時間思考,還為她添了一筷頭的生腌蝦菇皇。

不是蝦菇的季節,店裏的選品卻是最上,取中段,邊刺與足都清理得幹幹凈凈,秘制醬料生腌,皮軟肉糯,入口溏心爆汁,橙橘色的蝦菇皇是介於膠質與硬質之間的奇妙口感,鹹香層次豐富。

晏檸橙又順下小半碗粥,取了片蘆筍清口,薄如蟬翼,又不失脆嫩滋味。

“我。”

“你。”

林尋舟與她幾乎是同時開嗓,四目相對,皆是一笑。

“那你先說。”林尋舟挑眉,謙讓道。

晏檸橙放下筷子,揉了揉發燙的耳廓,鼓足勇氣後磕磕巴巴地講,“我、我、我。”

她吞咽著唾液,終於用輕到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蚊音講完,“我想我大概,是可以接受你的需求。”

“沒關系,這方面我們還可以慢慢磨合。”林尋舟勾唇。

晏檸橙迫切地解釋,“我知道。”

骨肉勻稱的指節捏取了張白紙,林尋舟俯身,手指落在她唇角,輕柔的擦拭,沾下顆米粒。

距離再度被拉得很近,他身上的香水味已經快散到了尾調,起初是難辨明樹木種類的醇和木質調,轉折則是微嗆的胡椒辛辣,馥郁雄渾而不顯冒犯,優雅迷人,現在是收尾階段,琥珀的暖甜在煙熏麝香的承載下猶如肌膚裏散發出的迷人荷爾蒙。

香調變化很大,這樣覆雜而深沈的男香,晏檸橙還是第一次嗅到。

除開林尋舟外,怕少有人能壓住這樣起承轉合都百變的調子。

“你不需要這樣拘謹,我並不會再這裏吃掉你的。”林尋舟坐回原位,慢條斯理地把還繞頸的松垮領帶解下,隨意的扔到一側。

晏檸橙一噎,心說你見面談結婚,是覺得自己比見面談d-oi更委婉嗎?

行吧,是她先畫黃圖發錯人的,的確沒有必要再虛與委蛇的來裝作什麽都不了解的小白花。●

幼年時代連續三個月的失語與後來念書時少開kǒu-交流,晏檸橙的語言障礙與羞赧不再足以讓她講述下面的話,還是換了ipad手寫。

筆觸都因顫而微微走樣。

她寫完,又擦掉,在我後面補了三個字才舉起來。

【我可能會乳膠過敏。】

這是段帶著悲愴與無奈的過往,就好像在最開始的時候。

宿命就已經在泣告晏檸橙哪怕你是天生的四色視者,能看到比常人看不到的色彩,但你並不合適畫畫。

晏檸橙自幼學書畫,穩紮穩打地在幼齡期從蠟筆畫學起,無聊時會拿著彩色粉筆把四合院的地面塗抹出絢爛色彩。大一點兒了開始練習素描與跟奶奶學習水墨畫,這時她只負責畫,後續的刷子清理問題不由她考慮。

奶奶逝世後,她不肯再碰水墨,轉而練習油畫,也開始嘗試著自己戴手套清理畫刷,連續洗了兩次,手部到肘間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紅疹,一碰就癢,去醫院看過後發現過敏源是乳膠,後來需要戴手套的操作都使用了訂制的加厚TPE材質手套。

這種挫折很小,絕不足以讓晏檸橙放棄油畫,可她的體質很奇怪,過敏源隨時間更改,從小吃到大的芒果再某天突然吃完胃疼把自己送進醫院急診;畫了七八年的油畫,在老師的推薦下遠赴俄羅斯,於聖彼得堡讀滿了一年預科。

成功作為外籍學生通過統一考試獲得就度列賓美術學院的那年夏天,晏檸橙突然顏料過敏。

剛開始是喉頭水腫、呼吸不暢,最嚴重的時候暈倒在畫室,幸虧發現送醫的及時,連續換了好幾個牌子顏料、戴醫用口罩都沒能緩解不適。

那時教過晏檸橙的所有老師都認定,剛滿十五歲的孩子能就畫成這樣,假以時日,必定成名成家。

可事實就是晏檸橙根本很難再油畫這條路上有然後了,身體不允許她繼續畫下去。

決意放棄油畫的那個下午,晏檸橙在完成剛剛完成的前坐了很久,狂咳不止,心態卻無比寧靜。

聖彼得堡的夏季多雨,氣溫徘徊在十幾度,開窗後陰冷濕潤的空氣湧進來,終於緩解了咳嗽。

油畫還沒有幹透,她又改了幾筆亮色,畫面的色調亮了一些,積水出反射出霓虹燈火,熠熠生光。

那是晏檸橙人生裏最後一次畫油畫。

取名為《落雨》,贈予摯友。

人生裏有太多無法通過努力來解決的事情,如生死離別、又如眾叛親離,都是蠻橫無理到不管你接不接受的。

相較之下,不能再畫油畫,著實也算不得什麽天大的事情。

除開作業、考試和隨筆外,晏檸橙已經有大幾年不直接紙面作畫,差點兒想不起來這件事情,也不知道過敏源有沒有乖乖變好,但仍選擇先告知林尋舟。

林尋舟似笑非笑,狹長淩厲的鳳眼裏噙著玩味,“市面上其實有其他材質的計生用品,但我們其實用不上的。”

“……”晏檸橙想了想,寫道:【我可以服用長期避孕藥,之前調節經期就有遵醫囑在吃了,還是說,你其實想要個孩子?】

“都不是。”林尋舟搖頭,“我在三個月前坐了結紮手術,稍後會隨體檢報告一並覆上手術證明。”

晏檸橙怔楞,雙手橫疊覆在胸`前的桌面上,頭微微偏,露出困惑的神情,像是只揣度主人心情等待被投餵罐頭的小貓咪。

林尋舟輕描淡寫,“我目前的事業正處於巔峰時期,自認無法盡到做父親的義務,所以在未來三年的計劃中,我都沒有要孩子的打算。安全措施方面,計生用品可以會出現意外,在我這裏,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也會有披露,只有0與1的區別。而我絕不允許我的伴侶為滿

足於我的需求而服用任何藥物,所以我選擇了結紮。”

責任、擔當、嚴以律己。

晏檸橙多年前就因這樣的特質而瘋狂癡迷林尋舟。

“當然了,如果你對孩子這個問題有任何看法,也可以提出來,我們一起討論。”林尋舟補充道。

正午的日光傾斜,漫到背後的撥金漆畫之上,明晃晃地光晃在林尋舟深邃煙波之中,有種快要將人溺斃的溫柔。

晏檸橙搖頭,長睫輕顫,“在今天你提出結婚的方案之前。”

她說得非常慢,每個字都要懸於心口片刻才能吐出來,“我都沒想過和誰有婚姻關系,更遑論育有一個孩子。”

很奇怪的,即使我全心全意的喜歡你許多年,卻還是想跟你說句抱歉。

因為從未把你的存在完完本本的規劃進我的未來過。

“沒關系。”有抹幽光轉瞬即逝,林尋舟接著渾不在意地略過她的話題,“今天以後有了就好。”

婚姻相對來說是個非常宏大,可以影響人生走向的概念,晏檸橙仔細的搜尋著還有什麽必須達成共識。

在她漫長地遲疑裏,林尋舟有感應般地直戳了她的心聲,“我想的是我們可以先領證,確定法律關系,至於婚禮和公之於眾,我個人無所謂,主要看你的想法。”

“我們可以不舉辦婚禮嗎?”晏檸橙寫道,又覺得話說得太絕對,著補著講,“我的意思是,或許、大概、我們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公布和舉行婚禮。”

豪門隱婚的另一個代名詞是互通有無。

林尋舟不假思索,“好的。”

餐後的水果被端上桌。

主體淡白,冒頂泛著淡玫紅色的川中島白桃,根莖還連著鮮綠的枝葉,露水晶瑩剔透,在幹冰與日光的映襯下,呈現出別樣的漂亮。

這個大小的川中島只能靠空運,市面上很難即時采買,晏檸橙頗為意外。

包廂內布了簡易的洗手池,黃銅盆,盆壁漆水墨,綠籮藤蔓自銅鏡邊緣繞下,每個葉片都是精心設計過的,細看有銅絲固定了枝葉生長走向。

林尋舟起身去洗手,豐盈的泡沫附著寬大手掌,兩手來回打泡時,骨節的扭動與若隱若現的青筋讓晏檸橙浮想聯翩,看來她的浴室play還有不少修正的空間。

不合時宜的旖念讓晏檸橙自我唾棄,然後不受控制地舉起了手機。

“哢嚓”

拍照音大而清脆,引得林尋舟回眸輕佻的笑了下。

人類的社死往往就在某個瞬間,晏檸橙覺得今天的自己快把這輩子的社會性死亡額度用光了。

港城有法令,為了保護個人隱私,禁止偷拍,所以拍照功能不光無法靜音,還是最大音量。

晏檸橙原來用的是國行,常年靜音,壞了才上手用備用機,也忘了這是港版。

“講道理的話。”晏檸橙悻悻收回手,“我其實,是可以拍的吧。”

“當然。”林尋舟落座,持白巾一根一根地擦拭著,慵懶應,“婚後我會按照你的需求,為你提供所需要的任何姿勢參考。”

“……”照理晏檸橙應該很委婉地說,“不需要。”

奈何誘惑太大,話到嘴邊,成了,“真的可以嗎?”

“嗯。”林尋舟頷首,去捏盤裏的那顆白桃。

圓鼓鼓的桃子落在掌中,五只籠住,正好一掌可握的大小,修剪規整的指甲微嵌進桃子尖端,破開一小塊皮肉,汁水湧出。

林尋舟就從這塊開始向下慢條斯理地撕扯,皮肉完美得被分離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點的揪扯著,他剝得很仔細,揪扯的面積逐漸增大,露出乳白多汁的果肉,自頂段撕到底端桃蒂,又開始撕第二處。

正午的光線最好,明明暗暗得攏著刀劈斧鑿出的俊美臉龐,晏檸橙的心在狂跳,面紅耳赤,他手中拿捏的仿佛並不是顆桃子,而是她本人。

食指壓著刀背自正中切下,水蜜桃一分為二,核肉分離。

林尋舟把桃肉切成適口的大小,裝入水晶琉璃盞,推到她這邊。

入口即化的軟甜,晏檸橙眼前一亮,甜度和自己前幾日高價拍得的相差無幾。

“川島中白桃,的確很美味。”林尋舟喉結微動,盯著面前因為吃到甜桃而笑容絢爛明亮的女孩子評價道。

午餐結束後林尋舟送她回去取電子產品,一個人承包了所有的對話功能,沒有讓晏檸橙有需要寫字的空間,又堅持繞遠送她回家。

晏檸橙摟著塞滿的兔子玩偶包包道謝,“其實會有司機來接我,你不必送。”

“你總要習慣的,桃桃。”林尋舟輕按她的發旋,似是而非地提示,“別讓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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