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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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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湖面濺起水花,傅瑾舟撈著徐父上岸。

周圍瞬間圍來一群人,他還沒來得及喘息,就開始為徐父做心肺按壓。

力道很大,他的手背綻開一條條青筋。

隨著一次次按壓,他呼吸的頻率也加重,水珠順著發絲一滴滴垂落,然而躺在地上的徐父始終沒有蘇醒的意思。

“沒救了吧……”

人群中傳來惋惜的嘆然,“應該是沒救了……”

“可惜了啊,唉……”

“走開——!”

徐衍忽然擠開眾人,動作蠻狠地扯開傅瑾舟,取代了他的動作。

心肺覆蘇。

人工呼吸。

他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護士過來都不肯停下。

“小夥子,你爸已經沒有呼吸了,我看……”

“閉嘴!”徐衍雙眸赤紅,近乎是兇神惡煞地瞪了那人一眼。

男人急忙打住,接下來誰也沒敢再說話。

傅瑾舟起身環視一圈,在休息椅發現了徐喬的身影。

她沒有醒,一旁的護士正照顧著他。

“徐衍……”傅瑾舟放下心,上前拉了徐衍一把。

他甩開,麻木又偏執地重覆著動作。

他沙啞著聲音,表情格外痛苦:“爸死了。”

徐衍就像是沒聽到,固執地將耳朵放在他胸口。

——沒有心跳。

很殘酷。

任憑他如何努力也聽不到任何生命的回應。

旁人在沈默,在勸說,在唏噓。

他渾然不覺,繼續著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地救助。

終於。

醫護人員過來拉開了他。

徐衍跌坐在地上,木然地看著被擡上擔架的身影。

這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事。

第一次和徐父相見,他穿著整潔的警服,威風凜凜,笑得卻很溫和,與記憶中那個會家暴的父親完全不同。

他摸上他的頭,笑著說“以後我就是你爸爸了。”

可是徐衍一點都不想要爸爸。

在他的生命中,爸爸從來都不是良性詞。

相反,這個稱呼是噩夢,是恐怖,是給他帶來一切不幸的肇始。

到了青春期。

他開始叛逆。

打架鬥毆,逃課抽煙,壞小子做的事情他都做了一遍。

每次老師叫家長,徐父一次都沒落下過。被老師教訓的時候,他點頭哈腰,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威嚴的警察。

可是徐父不怪他。

那天家長會結束,他們去了一個路邊攤。徐父喝了很多酒,說他老了,他早晚不中用,他說——

“徐衍,你是男子漢,要保護媽媽和姐姐。”

他說——

“徐衍,脫下這身警服,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父親。”

他說——

“徐衍,我沒生養過你,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

那日盛夏。

在人聲熙攘中,他哭著說了很多。

太陽變得刺眼。

被他一度崇拜的男人就那樣倒在擔架上。

原來心痛到一定程度時是發不出聲音的。

他忽然變成了啞巴,變成了聾子,連大聲哭喊都是奢望。

徐喬……

徐喬呢?

徐衍在人群中尋找著徐喬。

沒有看見她,他恐慌地開始尋找,漫無目的,如同海面上失去航向的孤帆。

“阿衍……”

傅瑾舟從後面一把拉住他。

他回頭看去。

傅瑾舟說:“喬喬被護士帶去休息了。”

徐衍神色空洞,好半天,眼神才有所聚焦。

他張了張嘴:“……我爸死了。”這句話像是對傅瑾舟說,又像是告訴自己,似乎是無法接受,語調格外地悲切茫然。

傅瑾舟抿唇,表情隱約有一絲情緒。

“我爸、我爸死了……”

他開始反覆這句話。

所有抽離的情緒在一剎那重回體內,他站在陽光下,第一次哭得如此無助。

傅瑾舟沈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低迷:“抱歉,我晚了一步。”

徐衍什麽也聽不進去,蹲下.身痛苦地扯拽著頭發。

他無法原諒自己,更不知道如何面對什麽也不知道的徐喬和母親。太過壓抑,他瘋似的腦袋一下一下往樹樁上撞,額頭很快破皮,血跡順著眉骨流至面頰。

“徐衍,你冷靜……”

“你讓我怎麽冷靜!”徐衍再次甩開傅瑾舟,拼命宣洩著自己的怒氣,“那是我父親!你讓我怎麽告訴喬喬,你讓我……讓我怎麽和她說。”

“她、她已經……”徐衍哭著說,“很不幸了。”

他想不明白。

為什麽所有的災難都要降臨在這個家裏,如世上神明,為什麽要讓他們失去一切。

傅瑾舟緩緩在他面前蹲下,雙眸呈現出一種極其平靜的冷色。

“所以你才要冷靜。”他說,“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喬喬,她會承受不住的。”

他很難過的:“徐衍,我們不能再讓喬喬出事了。”

徐衍顯然是聽進了他的話,垂著頭沒再多說一句。

**

徐父葬禮從簡。

整個流程由傅瑾舟一手操辦。

徐父正式下葬那日,徐母直接在墓前哭得昏厥過去。

兩人半路夫妻,情字卻半點不解。即使徐父變得瘋瘋癲癲,徐母也從沒想過離開,反而一人帶著兩個孩子支撐起了這個家。

如今徐父離去,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徐衍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是母親唯一的依靠,他強作堅強,忍著眼淚攙扶著徐母離開,最後墓前僅剩下傅瑾舟一個人。

也是奇怪。

在母子兩人離開後,原本的萬裏晴空突然遍布烏雲,僅一瞬間,轟鳴驚雷當空砸下,潑瓢大雨跟著降落。

傅瑾舟一身黑色西裝站在墓前,雨霧將他的身影緊鎖,神色也變得晦暗不明。

他平靜註視著墓碑上的遺照。

照片用的是徐父生前的工作照。

很溫和,神色裏透出一股威嚴感。

四下無人,傅瑾舟輕輕地笑了。

笑得很得意,如同擂臺上贏得第一的勝利者。

他又很狂妄,神色間流露出不屬於傅瑾舟的傲然感。

“喬喬還不知道您已經死了。”傅瑾舟擦拭去墓碑上的雨水,“不過您大可放心,我會守好這個秘密的……”

他說:“就像您守好我的秘密一樣。”

更大的雨水沖刷而下,水珠順著遺像的眼角滑落,如同死去之人的無聲悲泣。

傅瑾舟轉身離去。

步伐是從未有過的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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