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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玉面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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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架尖頂馬車, 八個阿溟的兄弟,下車後齊齊整整地朝景深行禮。

出院來的父女倆都楞了楞,臨院聞聲探頭的李叔父子也看直了眼。

不說他們,景深本人也怔了會兒, 他不是只要了一樣東西來麽?怎忽地就變成了四輛馬車?

不過細想之下也無錯, 好歹是睿王府世子的生辰, 縱使他不在京城也該有人送禮的。

景深想著膨脹幾分, 轉過頭問先生可否能教這些人搬東西進屋,這哪兒有不能的, 先生應上聲就回堂屋挪地方來。

心笑這小世子爺的派頭著實很足, 與他同住了這麽些日子,險些要把他當那鄉間兒郎了,先生想著就有二人擡著東西進堂屋來,樹上阿溟見了兄弟們, 也下來幫人盤東西。

夏意怕礙著他們路,定定守在石榴樹下看他們大張旗鼓地搬著各式箱盒到堂屋裏去, 鮮少見過世面的姑娘目不暇接,福寶也被許多人嚇得躲去了梧桐樹後。

唯有景深記掛著一事,趁人不註意時溜出院, 問了人才尋到一輛馬車上,將裏頭東西抱出來後畏畏縮縮進院, 繞過石磨從石榴樹後回了他屋裏,擱好東西才又出屋守去夏意身旁。

夏意早已結舌,睜圓眼問他:“往常你也會收這許多東西麽?”

“嗯。”他應聲後垂頭看她, 笑問她,“你想要麽?”

往後她生辰時,他也給她備好幾架馬車的禮,可惜她今歲是她及笄……

夏意沒看出他的惋惜,搖了搖頭:“我不要,這陣仗好生嚇人。”

她說著垂了頭,想到懷裏揣著的手帕,忽然怕景深會不稀罕,像只小烏龜縮回腦袋:“景深,我晚些再給你罷?”

景深頓了頓,不解問她:“方才不都說好了麽?”

“這會兒好多人在,晚些時候罷……”

她搬出個半真半假的理由,景深聽後“嗯”上聲,幾許失落。

好在人多,東西快便搬去了堂屋,夏至之日,正是飛龍在天時,幾人竟一會兒也不停歇,快馬加鞭地要往回趕。夏意便在幾人走前給他們的水囊裏灌滿了涼水,幾個被漂亮小姑娘關照過的男人老臉一紅,當即被景深趕走。

先生靜坐堂上飲茶,阿溟也借機賴在屋裏沒回樹上,半間屋子都堆滿箱盒,景深對著滿地的東西忽而沈默……

怎就送來了堂屋?那他豈不是還要搬回屋去?

再瞧他們擺放,著實不合理,左側只擱了四五個小盒子,另一側則盡是大箱盒。果真是徒有四肢的莽漢,還不及阿溟一半聰穎。

四人靜默之時福寶從外頭進來,腦袋不住在左側的矮匣子上蹭。

景深琢磨會兒:“不然……我現在就打開罷?”

若是有好用的,留在外頭最是好的,他那小屋子又能裝下什麽?

夏意也正好奇這都是些什麽東西,聽後露出些興致來,落至景深眼裏便邀她與他同拆禮物。

福寶蹭的那個盒子打開後是幾支毛筆與幾根墨條,皆是上品,景深見後嘴角微扯了扯,無言半晌才和夏意解釋:“這是我爹送的,是教我好好念書寫字。”

夏意幹笑兩聲,心裏拿筆墨和她的雙面繡帕比對比對,覺得自己比景深爹爹更甚一籌。

景深又拆了第二樣,裏頭是幾雙新鞋與綢襪,他垂垂眼眸說:“這是椿娘給我的,她總愁我穿戴不好。”

她聽他說過好些次椿娘的,再比對比對,自己的繡帕就稍遜一籌。

第三樣,裏頭是幾個奇奇怪怪的木頭人偶和一個塞在幹草裏的陶壺,景深嘴角再抽幾下:“這是我兩個好友所贈,就是與你說過的寧家以南、以北兩兄弟,他們一個好木工,一個好玩陶土。”

他說這話時夏意正有些心動地瞧著那幾個木頭人偶,皆沒留心身後啜茶的夏先生有片刻恍惚。

景深再拆最後兩樣,一個大些的裏頭裝的是他皇奶奶送的,小的是宮裏幾個兄弟送的,看得出都是聽了他父王的囑咐,一個銅板都沒人給他。

沒什麽意思。

這邊的拆完來,二人又跑去多的那邊,糾結片刻從一個方木箱子下手,景深開了鎖,掀開箱頂的那剎眼睛一晃,像是見著了火光,火紅一片。

“這是……”

這是條吳綾做的石榴紅裙,顯然不是給他的,他呆呆看夏意,道:“這是給你送的。”

夏意表情比景深還要呆,抱膝探頭看那紅裙,她還從未見過這般精致的料子,單看就知價值不菲,也不知全貌是哪樣好看……

“好巧還是你喜歡的石榴顏色。”景深又說。

“嗯。”

先生聽了動靜也湊來兩人身後,見著箱子裏的紅裙時沈默幾分。

前頭夏意有些害羞,仰頭看看先生,喚了聲爹爹。

頭回收到不認得的人送來的東西,這會兒仰頭叫先生乃是在不自覺地尋主意,先生沖她笑笑,點頭以示無礙,道:“改日我書信同你景伯伯言謝。”

景深看得出她喜歡這衣裳,心下將他爹爹誇了番,沒想到暴脾氣拗相公還會給小姑娘挑合意東西。

這認知待他拆了下一個盒子時就更深了,他爹竟又給小姑娘備了盒珠玉首飾,單看玉潤珠圓就知是耗力氣挑來的。

他爹幾時有這玲瓏心的?

再拆下去仍舊是給夏意挑的東西,這樣看,箱子左右擺放分明是有用意的,少的是給他這個壽星的,多的都是給小姑娘的。

團扇、扇墜兒、胭脂水粉、幾匹好緞子、梳、釵、鏡樣樣齊全……

若教不知情的人來看,說這是聘禮也成啊,聘——聘禮?

景深倏地臉紅起來。

如若是平常,夏意定會關心地問他句,可眼下,她已是目瞪口呆,哪兒還有心思管景深臉紅與否?

景深爹爹何故給她送這許多東西來?

先生也教這陣勢弄得不清明,皺皺眉,良晌聽外頭馬蹄聲才回神,方才已駕著馬車去的一人又獨自騎馬回來,漲紅臉說有封重要書信忘了來。

原是教小姑娘的一袋水沖昏了頭腦,駕車走至半道才驚覺書信未遞,忙解了車,單快馬回來送信。

深沈如阿溟不認可地同他師兄搖搖頭,那人將信送到先生手上後,這才真正告辭。

信不是給景深的,卻是給他?先生重新落座,拆了信細看,面上漸露出些教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好一會兒他才抹了把臉收好信,走去夏意身後摸了摸她腦袋瓜,笑說:“將東西盤進屋去。”

既爹爹這樣說了,她雖不好意思收,還是乖乖點頭:“喔。”

因蹲太久,夏意起身時眼前一黑,一個踉蹌膝蓋便撞到了尚且蹲著的景深胳膊上,景深臉便更紅些。

甩甩腦子才拋了那奇怪念想去。

三個男人擡著大箱小箱往夏意閨房外去,面面相覷後,景深把阿溟踢開,請纓同先生二人將東西搬進屋。

可先生顯然遲疑了下,若不是屈服於幾個箱奩的重量,他也要把景深踢開。

景深暗暗感知到了先生的排斥,心道他定是忘了大雪夜醉酒那次,還是他背著小姑娘回屋的呢……

他景深是正人君子,踏進小姑娘閨房時別的心思都是沒有的,更何況這回還只是抱重物進來妝鏡臺邊上,先生何至於提防他?

景深松下最後一個箱子時起身籲氣,視線越過先生肩頭,恍惚間瞥見某個粉色衣物,屬於正人君子的面龐登時燒紅。

他、他好似窺破了天機,原來小姑娘的肚兜一直晾在屋裏!難怪他從未見過……

覺察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景深忽覺罪惡深重,慌不擇路,在先生趕他出屋前直直沖了出去,外頭夏意被他嚇一跳,問他:“可是累著了,臉紅成這樣?”

“沒……”景深說完疾步去了井亭底下,夏日裏的井水沁涼舒適,澆在火辣辣的面龐上以緩他的不正直。

雙臂扒在井緣上,景深覺得,他許是魔怔了。

夏意不放心他,跟來了井亭底下,拍了拍他背心問:“你還好麽?”

剛看了小姑娘肚兜的人絲毫不敢擡頭看她,臉垂在井口上感知涼意。

“沒不好,就是有些熱。”

他的聲音在井壁上撞來撞去,鉆進夏意耳朵裏時悶得不像話。

她楞了楞,景深這是在和她吃味兒麽?

分明是他的生辰,他爹爹卻只給他送了他不稀罕的筆墨,卻給她了這許多好東西……若是她,她也會吃味的呀。

想著她將聲音放軟幾分,戳戳他脊背,小聲叫他:“景深。”

“嗯?”景深縮了縮背,想讓她別戳他,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於是這聲“嗯”又讓夏意聽出了裏頭的委屈,她更心疼他了,並有些愧疚,又戳戳他:“景深……”

“嗯?”

“我現在要送你東西了。”

趴在井口上的少年總算緩緩擡起頭來,面上的熱氣經井水和涼氣消散過已不及方才紅。

見這招有用,夏意忙從懷裏取了那方折好的帕子出來,還熱乎著,景深接過去時頭上又開始冒熱氣,這是從她懷裏出來的……

她怕他不喜歡,率先邀起功來:“這方帕子我前前後後繡了近一月呢。”

景深聽這話,感念萬千,她竟花了這許多日子,他那時居然還覺得她是忘了他……

他慢慢打開,見著只睡著的老虎。

“這不是病老虎,它只是困得睡著了,因你屬虎我才繡它的。”她細聲解釋,聲音又細又軟,景深看著小老虎笑了笑。

“你瞧另一面。”

他將方帕翻一面,一眼見著個熟悉的。

“這個你該認得罷?那時教你畫福寶就是想著給你繡這個。”

景深將這方帕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隨即取了自己的舊錦帕出來,丟在地上換上新的,連帶著洩羞憤之情。

夏意:“……”

這是塊上好的料子啊,於是她默默撿起來,景深沒說話,等她收好了東西才咕咕噥噥同她言謝。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夏意總覺得今天的景深尤其可愛,方才他說謝時又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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