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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甚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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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立冬日。

天才蒙蒙亮各家就燃了燈,在隱約晨霧中泛起桔黃的光。

廚裏夏先生剁好了餡兒,夏意跟他包起角兒,在案上擺了好幾圈兒。今年不同往年,家裏又多了張嘴,除了給芝婆婆送去的一份外還得多包一個人的量。

只是這時候多的一張嘴的主人還在酣睡之中。

夏先生踱步去門前,掀開厚簾子看看外面天光,瞇了瞇眼回竈臺前,將煮餃子的鍋支好燒水。

“小意,去叫景深起了。”

夏意將擱角子的案板推去先生手邊,撿了串兒幹花椒,漫不經心道:“這才日出,他平日都朝食才起的。”

“他又非來家裏當少爺的,教他起來替芝姨送角兒,回來便能吃早飯了。”

這樣倒節省時候,夏意便聽話去叫他起來,景深卻在屋裏磨蹭半晌也不見好。

等得久了,夏意也委屈:“外頭這般冷,你自己起,我不等你了。”

聽著像是有些生氣,景深這才加快手上動作,幾下推門兒出來,果真沒見小姑娘等她。到廚房時裏邊兒熱烘烘的,給芝婆婆煮的一份角兒已擱在碗裏了,正冒著熱騰騰的霧氣,一旁還擱著一碗兒調好的蘸料。

“你將這送去芝婆婆家,當心別灑了料,”夏意說著又往提匣上蓋了一層,放了幾個未煮的,“這些個你囑她早些吃,別擱忘了。”

景深尋回睡丟的神志,打著哈欠就帶著提匣出門去,心道也就若榴人能差使他了。

父女倆依舊忙碌著,煮好早間要吃的後景深也回來了,舉了舉手上的提匣說是芝婆婆給了豆腐,夏意欣然接去放在案板上,然後就神秘兮兮地招景深進來。

見他進來,她指著她面前的碟子問,碟中擺著一層青色一層栗色的東西,長寬皆二指的方形果脯:“你猜猜我做的什麽?”

景深湊近看了幾眼,問道:“是昨兒摘的橄欖麽?”

“嗯!那另一種呢?”

“都教你切成四方的,我怎看得出,不過這顏色瞧著像板栗。”

“就是板栗,你吃塊看看?”

他接過她遞來的筷兒,夾了一塊兒疊了四層的吃進嘴裏,爾後眼眸睜得精神:“竟是梅花風味。”

他前兩日還與她念叨梅花糕,今兒驀地吃到梅花味的橄欖栗也算驚喜。

“厲害罷?”

“自然厲害,我竟未吃過。”說著又夾一塊進嘴裏。

“角兒都快涼了,你二人還在嘀咕些什麽?”

兩人看去那端,夏先生正掀著堂屋與庖廚間擱著的簾子。

夏意舉了舉盤子笑:“我給景深吃了這個梅花脯,他說好吃呢。”

“好吃不過角子,再不來就涼了。”

二人齊應一聲兒才端著梅花脯吃角兒去,桌上景深又嘴甜地將父女二人廚藝誇了回。

這話夏意聽得直笑,便連夏先生都頗給面子地笑了兩下,三人瞧著便跟一家人似的,邊吃邊說笑上兩句。

飯後堂屋裏便生了今冬的第一盆火,開爐者,景深也。

夏先生話音還沒落他便像個小廝似的去廚裏從老竈裏取了根柴棍來,半晌才點燃這盆火。

炭火初燃,微光中夾帶著細微的嗶剝聲,他便蹲在一旁看了許久。

夏意弓腰俯視:“這有什麽好看,你怎麽看這般仔細?”

“我是覺得這聲音挺好聽。”景深說著掃一眼堂屋,夏先生已不在了,該是回廚裏刷碗了。

夏意笑:“我小時候也覺得好聽。”

“……”這話聽著怎麽有些奇怪呢?

“你以前沒用過麽?”

景深點點頭:“只見府上丫頭小廝們用過。”

夏意又好奇起來,倒豆子似的問:“聽書上說,大戶人家都用藏在袖擺裏的小爐子,對麽?”

“嗯,是有袖爐。”

“爐子放在袖子裏,會燙麽?怎不見燒了衣裳?”

一雙桃花眼忽閃忽閃地眨著,景深教她表情逗笑,好笑一通才解釋:“袖爐本就不大,我多用的是倭人做的阿古陀。爐身多是做成瓜棱形,裏頭擱銅缽裝炭燒或幹脆裝個小爐,上頭蒙一層網罩兒做火屋就成,哪兒能燒著衣裳?”

夏意借著這話思索許久也想不出是什麽模樣,弱弱提出疑問來:“你能畫給我看看麽?”

“自是成的。”

只是,一說起畫畫兒來,景深就是一副有話說的模樣,沖就蹲在他旁邊的夏意招招手,示意她貼過耳來。

夏意會意照做。

“我答應過的話可不是騙人。”他壓低聲耳語道。

他答應過她的,只有替她畫畫兒和給她買話本子了,夏意抿出兩個梨渦來,也學他悄悄說:“我知道你定不會騙我的。”

這話他愛聽,隨後更堅定了主意,又附去她耳邊:“這些日子我合計了一事,等它成——”

院門被人敲響,打斷了景深的話,夏意沒能聽完就聽小廚裏夏先生囑她開門去。

她應下,起身時腿都麻了半截兒,更別提蹲得更久的景深,這時候起來已是動彈不得了。

“我開門去,待會兒聽你說。”

“好。”腿尚且麻著,他的聲音聽著有些慘。

開門時院外站著的是村南面兒一個大伯跟家裏才開蒙的孩兒,手上提著兩大條肉幹。

立冬日學子們與家中長輩登門拜訪先生,一道交束脩來——或是秋收後有些米面送將來,或是一壇子好酒、兩條肉幹都成,無需多少,只心意在就成。

這才頭一個上門來的,接著便是三兩個的來,每人來都要與先生說上會兒話,尤其才送家中孩兒來學堂開蒙的大人,生怕少問一句。

景深和夏意收好那些送來的東西就守在一旁,沒得個說話機會,好一會兒人去了些村正才和易寔趕來,帶的東西比別家都多。

夏意一見易寔先招了招手,易寔回她個笑,引得景深一旁嘖嘖兩聲。

後村正和夏先生說了好一番話,多是講的明歲院試的話,一臉擔憂,易寔只無奈守在他爹旁邊。

“易大哥您寬心便是,阿寔既能在府試時拿第二,得生員自是不在話下,你該憂心的不在這裏,卻是阿寔成了廩生時要在府學念書,恐您舍不得他。”夏先生寬解。

“易寔要去府學念書?就在爹爹的學堂不好麽?”一旁聽著的夏意忽然打岔,惹來夏先生幾句責備。

村正笑著,也問:“是啊,夏老弟,就在村裏的學堂念不成嗎?”

這時候易寔笑了,開口問:“爹,不是您教我考功名去嗎?若留在學堂能考,我作何還要去考那生員?”

村正聽得雲裏霧裏,幹脆一擺手:“我不過認得幾個字罷了,你們說的這些一概不知曉,不過有先生的話我也不愁了。”

末了村正又問起學堂裏其餘幾個和易寔一般大的人學成哪樣,好歹是個村正,管得多亦屬常事。

易寔聽著沒趣就看去角落裏立著兩人,一高一矮正嘀咕著。他忽想,若他真考得廩生去省城讀書的話,此後便再難見到親戚友人了罷?來歲春日院試,此後便離了若榴讀書,再一年便逢丙辰年,秋闈一試後也不知會去何處……

他垂眸想著將來事,愈想愈覺得胸腔裏悶然,似有波濤在翻湧,也不知是哪根筋搭得錯了,一時之間竟絲毫不願考那什麽功名了。可爹娘、奶奶的期許他都還記得,但凡得了銀錢都替他攢著留作趕考的錢財,他總不能辜負這期許。再者,他又偏頭看眼夏家父女……

景深見易寔又看過來,推了推夏意胳膊,夏意帶著笑看去,惹得易寔也平靜下來,牽牽嘴角。

這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看得另一個人眼睛疼,忙陰陽怪氣地噫了一聲兒跑出屋去。

夏意不解其意,只繼續聽屋裏人說話。

***

跑出屋的景深往後瞧瞧,見她沒跟出來便放心去了梧桐樹下叫了聲阿溟。

“問過了嗎?”

“問過了,明兒能用的。”

“那明日日出,你來我窗前叫我。”

“是。”阿溟應允,心底琢磨著怎自己還是像被使喚著,可世子爺昨日與他說的話有理有據,談不上使喚的。

“都立冬了,你也別總坐在樹上,回去吃角兒才是,你不是有錢麽?”

“……”阿溟沈默,若世子不說最後一句還當是在關心自己,最後一句一出來分明就是在嫉妒他了。

嫉妒如今他比他有錢——當初來若榴時用的馬車賣了得了好些,王爺說這也歸他的。

沈默之際景深忽聽夏意在身後叫了聲他,轉過頭去便見小姑娘笑得一臉高深,不禁擡了擡眼。

“我聰明罷,你單噫了聲我就省得是什麽意思了。”夏意繼續笑得高深莫測。

景深茫然,什……什麽意思?

“你不是要和我說你合計的事麽?”她又提了一句以昭示她腦袋瓜的聰慧。

方才景深出堂屋去她還未覺察他意思,後久不見他回來才想明白跟了出來,果真見他在樹下等著自己。

這般曲折的心思,景深自然揣摩不透的,不過兩人還是坐去井亭底下,一個耳語密言,一個托腮細聽。

好一會兒才靜下來,只聽夏意緊張兮兮的聲音在問:“要是不成呢?”

談天說地滔滔半晌的景深假意痛心:“你不信我?”

夏意卻當了真,連連擺手補救道:“我信的,你定可以的!”

志得意滿的景深便跟個長輩似的拍拍她肩膀:“好了,回屋去罷。”

“嗯。”

“是了,明日先生問起我,你只說我和阿溟去縣裏了,別的都別說起。”

“我省得,這是秘密!”

聲音大到這絲毫不像個秘密,景深伸出根指頭豎在她唇上,怪軟的……他想著又按了按:“‘秘密’二字可不是大聲講的。”

“嗯。”被堵住嘴的少女聲音從鼻腔裏出來,些微悶又些微軟綿綿的。

景深松開手,彎眼笑笑得出個結論:“怪可愛的。”

夏意便像鍋裏燜著的青蟹子,登時紅了臉,也不是沒教人誇讚過,可景深誇她時好似不太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ó.ò或許……你們會想收藏一下櫻桃煎,以及她的預收,都很甜的(大聲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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