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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守護身畔朱宜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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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那男子面上閃過一絲意外,爾後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只在口吻中帶出了些驚奇,“你認識我?”

她卻在這一聲後,久久的沈默,直到朱宜銘已經忍不住皺起眉頭時,她方幽幽開口問道,“剛剛……是怎麽回事?那……薛無顏是如何走的?”

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是到此時,她才發覺,自己的背心涼嗖嗖的,卻全然是冷津津的汗液。

薛無顏……如今為什麽會是在清雲的身體裏?難道……是奪舍?那個人,是清雲嗎?而薛無顏,又是緣何放過她的?

對了,大師姐大師姐本是跟在她身後十裏的,她又在哪裏?

朱宜銘曲起一條腿,坐直了身子,轉眼見到婉倩的臉上血汙一片,混著泥土黃沙,發髻也淩亂的可以,一直沒什麽波動的神色也不禁緩了緩,也沒回答她的問題,反是問道,“你是蓮花峰的弟子麽?”

“是。”她低低回了一聲。

“原來如此。方才我到的時候,正見那人傷了你。老實說,你也別怨我,她是元嬰期修士,我不能力敵,便是想救你也是不成的。不過那個時候,倒另有些高人出現,驚走了那人,你方被丟在此地。”

“我觀他們大概是清虛門的精英弟子,領頭的,修為比我高深不知幾何,便也沒有上去攀談。他們也見到了我,卻沒怎麽在意,……也是,我這樣的無名峰弟子,原本也不放在他們心上……”朱宜銘自嘲的笑笑,面上閃過一絲譏誚之色。

“後來呢?”聽到這兒,婉倩方明白過來。驚走薛無顏的,卻居然是清虛門的沈師兄那群人……

“後來?他們自然是追上去了。我聽他們說紛紛嚷著師姑、妖女什麽的,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不過看表情,倒有幾分苦大仇深。……對了,你方才說,那人是薛無顏?是那個無顏仙子薛無顏麽?”朱宜銘難得提起幾分興趣來。

“是……是那人。”她咽了咽口中泛起的苦水,將整件事連在一起想了想,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我知道你的疑問,薛無顏確實有無顏之貌,但此次,只怕是殺人奪舍,奪了這樣一副好皮囊來……不過,她大概也不知這人的來歷,我猜想,此人應該是清虛門大有來頭之人,說不準就是他們口中的師姑……”

回憶起來,當時沈師兄他們就在找那什麽孟師姑,只是一時不見蹤影。現在看來,估計這孟師姑就是清雲的模樣,只是被薛無顏奪舍重生,自己卻是香消玉殞了。

“唔。”朱宜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是提道,“我當時本待就走,只是看你痛得厲害,又叫得歇斯底裏,連靈力都不知運用,還以為是被那人封了靈力……哪知,一個探查術下去,卻是個同門的煉氣士”說著,他微搖頭,嘆道,“倒是後來又來了個女子,我觀之甚為眼熟,應是蓮花峰結丹期的那幾個,便出口聊了幾句。這一下,才知她和你是一起的。”

“——是我大師姐”她明白過來,連忙問道,“大師姐有沒有說什麽?”

“她問了我幾句情況,便也追上去了。只是又說你的修為低,讓我護著你出這邢墟之地,回去門裏。估計是怕薛無顏他們去得遠了,這幾句說得甚是匆匆,便喚出飛劍走了。我留之不及……”他語氣中大有懊惱之意,似乎極為不情願似的。

婉倩卻想起自己在劇痛中感受到懷抱,和頭頂的溫暖,心中柔軟一片。這人……也是面冷心熱之人……

眼簾垂落,看到自己的十根手指俱是砂土,有些還磨出深深淺淺的傷口,渾身一震,不由想起一事來。

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吧……是不是發髻淩亂,釵鬟橫飛?對了,面上,面上呢……她的手顫顫巍巍摸上臉,一股血腥氣突然直沖鼻腔,沖得她幾乎落下淚來。

手指所觸,漿膩在面頰上的血水混著砂土,帶著粗礫之感。血幾乎凝固了,一抹,落在手上,是觸目驚心的紅。

眼睛……眼睛……自己的左眼……這下是徹底失去了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完整的世界?自己左邊的眼眶內,會是怎樣的情景?古怪的眇目女子……今後自己會被人這樣稱呼吧?

是不是?

自己的人生,在這一刻,變得不完整起來。

這樣想著,淚水就再也抑制不住,唰唰地落下。

“你又怎麽了?”她聽到朱宜銘不耐地問。是了,是了,自己本來就不是那麽對容貌在意的人,是不是……?只是,為什麽面對朱宜銘的問話,下一秒,她的回答卻是嘶啞的請求……

“鏡子有沒有鏡子”她無意識地緊緊抓著裙擺,用僅有的一只眼睛,緊緊盯著朱宜銘。

“鏡子?”朱宜銘面上冒出一絲古怪的表情,似乎這要求讓他很不明所以,只是略微一想後,他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在心中嘆口氣,手中卻是不停,往空中一畫。

靈力瞬間波動起來,一面泛著藍光的水鏡在空中一展而開,停在婉倩面前。

朱宜銘沈著臉,微微別過臉去,不忍看她神色。……世間女子,是不是都是這樣?再怎麽聰慧的女子,對於自己的容顏,還是有過不了的坎。

婉倩卻是在看到水鏡中的情景時,徹底呆在那裏。

……這是……誰?

這個釵鬟淩亂,小臉蒼白如鬼的女人……是她嗎?不,不會的那慘白的面上,縱橫著紅得發黑的血跡,有的已經花掉,化成一片紅暈,有的卻是觸目驚心的留著,從左眼的眼眶下滴落,那麽粘稠,那麽漿膩,光是看著色澤,就已經忍不住在心底生起一片寒意。

最重要的是……緊閉著的左眼皮上,除了莫名的青色光芒一閃,就是黑洞洞的一片。其間夾著血紅的,莫名的白色和黑色,也不知道原來是些什麽構造,但……眼皮下,已經是凹陷下去了。

那裏的眼球……

對了,已經爆掉了啊。

是真的爆掉了。

她恍然回憶起當時響在耳邊的那聲輕微的“噗”聲,心中冒出無法忍受的惡寒,竟如被人抽掉了脊椎骨,一下子癱軟下去。

這……是她?真是她?沒有僥幸,沒有奇跡,她的眼球,是徹徹底底爆掉了。

為什麽……

為什麽她要遭遇到這樣的事情?

是報應嗎?因為她曾經狠心的對清雲下手,所以現在,是清雲對她的報覆嗎?不然何以借那人的手,將她的眼球生生戳破?

可是明明已經一命還一命了,不是嗎?現在這樣算什麽?老天還嫌她不夠苦不夠淒涼嗎?投生在什麽都沒有的農家山村就算了,遭遇到的那麽多的事,那麽多的人,她一直謹小細微的生活,不敢輕易說一個字,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淚水一滴滴滴落下來,已經無法阻止了。再怎麽擦,都沒有用。她感到腦袋一抽一抽的又痛起來,淚水中混著血水,打在沙地上,很快浸濕了這一片地。

就連當初剛來這個世界,從一向追求精致生活高雅情調的清雅驟然穿越到黃倩這個狀如乞丐的小女孩身上時,也沒有這麽傷心過。

後來,她在重男輕女的王素雲面前小心應對,學會了做農家的活計……若非遇到蜀山收徒一事,她只怕後來就輕易找了山裏的流民嫁了,過著辛苦而單調的農婦生活吧?可是,她抓住了機會。

望仙路上的三關,對沒有絲毫基礎的她來說,無疑是難得排山倒海。可是,就算是倒在赤綃毒液之下,她也沒如今日這般傷心過。

大概因為,就在她以為付出了這麽多的努力之後,以為終於憑借自己的努力可以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上天卻對她說,這一切,不過是一個笑話。看,隨意的一次試練任務,還是自己主動爭取來的,就能讓她遇上避之不及的薛無顏,到如斯地步。

這樣說來,自己不管努不努力,都無所謂了。

反正都這樣了。

再怎麽樣,自己這一生,都是來還債的……是不是?

所以,就算眼睛瞎掉一只,就算是受在嚴重的傷,都無所謂了。反正這世界,沒有誰會真正為自己感到難過。……大概,就是自己今日死在這兒,也不過就是“煉氣期弟子死在試練之地,可見試練之危險性,諸位同門千萬小心……”這樣的反應。難道還有人會惦記自己,為自己報仇麽?

所以,就是再怎麽狼狽,再怎麽落魄,也不過如此了。她這一生,是不是不用再在乎身什麽了?

因為……所有的努力,都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

“啪——”重重的一聲耳光,力道之大,將她抽得重重倒在了地上。悶哼一聲,她嘴角含血,卻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憤恨,盯著重重抽了她一耳光的朱宜銘。

朱宜銘居然看著她,冷冷地笑了笑。

這表情……是徹底的蔑視之意。

她心中的火無名的串上來,一下子從地上沖起來,猛地撲過去,居然將朱宜銘撲到在地。打我?她也不知該做什麽,只是心頭火無名地盛著,雙拳就朝他身上砸去,喉間猶自發出憤怒的嘶吼。

“憑什麽你憑什麽打我?我已經被賊老天欺成這樣了,你也要來欺我嗎?你的修為高就可以隨意打人嗎?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朱宜銘卻並沒躲開。他沈著臉,任由她的拳頭落在身上,眼底卻閃過一絲憫色。

這個小姑娘……他嘆口氣,婉倩的這副模樣,卻居然令他想起當年的自己。

何苦呢……將自己逼成這幅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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