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瓊的親戚大多都在外地，因為老人們還住在鎮子裏面，所以親戚們過年那段日子都會陸續回來的。

這一天是臘月二十四，北方的小年，楊小瓊的舅舅李明立在鎮子裏打了點好酒，李平梅做了不少的好菜好飯招待他。李明立一直在誇姐姐的手藝還是一如當年，李平梅笑得很開心。

李明立從小就成績不好，十幾歲的時候就偷跑出去打工，什麽活都幹過，他長了一張花言巧語的嘴，經常哄得些小老板開心，他就跟著那些小老板瞎混，後來自己也做起了小生意，但他性子裏面總想發大財，又好吃懶做，所以自己做的小生意總是無疾而終。

楊小瓊小時候還什麽都不懂，只記得這個舅舅喜歡給自己零花錢，心裏面還挺喜歡他的，後來才知道他就是坑了楊小瓊家裏進傳銷的人。

“我說姐夫啊，你這小職員都當了這麽多年了，咋就一直提不上去呢？”李明立長得尖臉薄唇，可能是在外面跟人客套慣了，楊小瓊覺得他一臉的笑意看起來特別油膩。

楊利是那種性子恬淡的人，而且骨子裏清高的很，一直提不上去的原因就是，他不會梳理跟領導之間的關系，別說給領導送禮什麽的了，就連多說幾句溜須拍馬的話，楊利都覺得惡心。他已經在部門做職員有十來年了，技術和業務都很好，雖然掙得沒有很多，但他自食其力覺得心裏踏實。

李明立這次回來，明顯跟之前不一樣了，身上穿著貂皮大衣，走路的時候腰間還夾了個皮包，給家裏買了很多東西，現在說起話來底氣都不一樣了。

楊利聽見這話，獨自抿了口白酒，說：“提不上去能咋辦，現在這個世道已經不看什麽技術了，看得都是關系，咱關系不硬，也沒辦法。”

李明立咂了咂舌，給楊利使了個眼色，說：“關系不硬可以想辦法嘛，你看小瓊都上初二了，趕明就要去市裏上高中了，我看現在不都流行家裏去市裏給孩子陪讀嗎，到時候需要錢的地方多著呢，你這再不努努力，將來小瓊上大學了怎麽辦……”

楊利掙得雖不夠一家人胡吃海喝，但溫飽總是夠了的，而且楊小瓊覺得一個家庭溫不溫馨跟有多少錢實在是沒啥關系，她不知道舅舅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估計就是在往傳銷上面引吧。

楊利嘆了口氣，不再言語，李平梅接下話茬，“孩子他爹，你看我弟弟今年可出息了，自從進了那個什麽什麽公司？”

李明立補了一句：“百利！”

“對，百利公司，這才一年的工夫就賺了不少錢，你看他那件貂皮大衣了嗎，可得一萬多塊呢！”

楊利狐疑地看著小舅子，說：“什麽營生，能賺這麽多錢？”

李明立眼睛一亮，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公司門檻很低的，第一次只要花五百塊錢買產品，就算是入了股的，然後不管你通過什麽方式，只要可以把百利產品賣出去，賣出去多少你就可以獲得相應的提成，我這半年多就從一千塊錢賺到了十萬塊，很簡單的，因為你只要簽了第一個客戶，後面他推銷出去的產品，你也可以獲得提成的，有時候在家坐著，靠別人出去跑就能掙錢了！”

李平梅聽得有些入迷，楊利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五百塊，這十萬塊錢不知道靠他的死工資多少年才能賺回來。

李明立見大家都盯著自己不說話，應該是聽進去了，便接著說：“而且我們公司很人性化的，每個員工都可以分到原始股……原始股你們懂嗎？就是公司明年上市的時候，我們買進的投票就可以賺錢了！投的越多賺得越多！”

李平梅不知道楊利心裏怎麽想的，她其實早就已經心動了，只是家裏的錢大頭都是楊利掙的，要投錢還是要看他臉色的，便戳了戳楊利的胳膊，說：“你看，我們在這小鎮子都待久了，一點都不懂這大城市人是怎麽掙錢的，真是愚昧啊，明立你接著說！”

然後李明立又開始忽悠他們的公司和產品，楊小瓊心裏冷笑，原來就是從這時候開始落進舅舅的圈套的啊，什麽破公司，不就是金字塔似的非法集資麽，等到最上面的老板哪天撐不下去了一跑路，底下的人哭都不知道怎麽哭的。

楊利聽他講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松口說要買產品，李平梅顯得有些著急，但這個事情肯定也是要慢慢考慮的，等把李明立送走之後，她又不依不饒的在一旁煽風點火。

楊利掏出了自己的彩票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的，也不理她，李平梅開口語氣有些沖：“你說你成天拿著個彩票本子研究有什麽用啊，中大獎這種好事怎麽會輪到咱們家呢，少做夢了，還不如學我弟弟呢，用小錢生大錢！”

楊利哼了一聲，“福利彩票嘛，我這就是為了獻愛心，中不了就中不了唄，我就是買個希望而已……再說，你弟弟那個什麽公司，說得再多我都不信，哪有那麽多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李平梅氣不打一處來，把拖布用力在地上墩了幾下，小聲嘀咕。

“當初那麽多人追我，我咋就偏偏跟了你，又不能說會道的，還見天的跟領導吵架，人家能提拔你就見了鬼了！”

楊利也不生氣，邊在本子上寫了幾個數字，邊說：“領導怎麽了，他犯錯了就得認錯！我雖然受他差遣，但我還是有說話的權利的！”

“跟你講不通！”李平梅摔下手裏的拖布，穿著羽絨服出門了，估計又是去找弟弟商量買產品的事情了。

楊小瓊見媽媽已經出了門，走到爸爸身邊，看著那個寫滿彩票數字的本子，說“爸，我媽這麽叨叨你，你也不生氣啊？”

楊利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只是說：“來，姑娘給爸爸寫註彩票吧！”

楊小瓊記得上一世爸爸就總讓自己寫彩票買，唯一一次五個數字只差了一個沒中，她對那一串數字記憶尤深，因為那是她的生日和顧喬然的生日拼起來的。

楊小瓊拿起筆在本子上面寫著了4 6 11 18 21五個數字，四月六號是楊小瓊的生日，十一月十八號是顧喬然的生日，真沒想到這一世還能派上用處。

楊利滿意地點了點頭，說：“我看這串數字還挺像的，我得多買一陣！”然後慈愛地扶了扶楊小瓊的頭，叮囑道，“我們小瓊就好好學習，以後找一份喜歡的工作，記得做人做事情永遠要腳踏實地！”

楊小瓊微笑著點了點頭。

突然聽見窗口外面傳來一聲鞭炮聲，楊利好奇地往外瞅了瞅，“這老王家最近是怎麽了，天天放掛炮啊，是兒子要結婚了麽？”

“爸，咱家衛生紙快用完了，我出去買點！”楊小瓊不禁有些心跳加快，匆匆忙忙穿上羽絨服，連帽子都沒戴就奔了出去。

韓奕晨在胡同口晃了幾圈，看見楊小瓊的身影，趕緊朝著另一個胡同走去，那是兩個人商量好的碰頭點。兩人從那個胡同走到盡頭，拐到火車道附近，才敢開始說話。

“你怎麽三天都沒動靜了！”楊小瓊這三天在家每天都巴巴地望著窗外，就是不見他來，急都急死了。

韓奕晨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清澈的眸子緊盯著她，說：“這麽想我嗎？”

楊小瓊跺了一下腳，小嘴巴一撇，“才沒有！”

韓奕晨埋怨著，“為了要見你，我的這點零花錢都用來買掛炮了！沒想到人家還一點都不想我……不如拿錢去買游戲幣！”

楊小瓊捂著嘴偷笑，自己主動把小手塞到了韓奕晨的衣服口袋裏面。

“喲，現在都這麽自覺了嗎？”韓奕晨趕快將她有些發涼的小手握緊，然後解釋道，“我前幾天去市裏奶奶家了，她想我想得緊，不去住幾天不合適。”

兩人一路沿著鐵路走，這塊地勢高，風很大，楊小瓊沒戴帽子，早早的耳朵就紅透了，韓奕晨拉住她，兩人停下來，韓奕晨擋在她身前，把所有的寒風都遮住了，俯下身子伸出手在她的小耳朵上面婆娑著，想讓她暖和一些。

楊小瓊害羞地低下頭，心裏面甜蜜蜜的，突然感覺到了額頭上面落下了一個冰涼涼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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