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風華做了個動作示意陶星落坐下，陶星落笑，一雙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星星閃爍，碎碎的光芒，一瞬間幾乎能讓人忽略了她平淡的相貌，口上拒絕了：“多謝三小姐的好意，只是一兩句話的功夫而已。”

洛風華也不勉強道：“那請說。”

陶星落道：“三小姐要求我們陶家跟在向川以五律世家為主的商人接觸，三小姐目的如何並不屬於我們的合作範圍，陶家自然不會多問多說，只是前些日子卻是得了一個消息，三小姐可能會感興趣。”

洛風華不著急的模樣，幽深的眼睛不見光芒，略略一笑，字兒咬得慢慢地，不疾不徐，才道：“也沒什麽不可說的目的，邊境那點事情，若是真出了個什麽萬一，陶小姐以為，能瞞得過誰呢？”

若是瞞不過陶家，那麽瞞不過她也不過就是早晚的事情，不過同樣一件事情，有時候早和晚的時機一錯過，那麽差距可就大了。

陶星落一楞，然後哈哈一笑道：“三小姐可是誤會了，在下並沒有自專要挾的意思，只是為著兩家合作的情分，借著一些小事，和三小姐多說兩句話罷了。”

她極度平常的相貌隨著她一笑，帶了幾分塵世中最是平凡的嬌憨姑娘的意味，完全讓人想不到她手上同樣握著極大的經濟勢力和人脈，洛風華也笑：“陶小姐一番盛情，我又豈是那等不識好意的人。”

陶星落看著洛風華的眼睛，道：“前些日子有一批要和五律交接的貨物，原本應該是宮家送來的，只是不知道怎麽的，竟然忽然換作了羽家，說是宮家有事，就托了他們。”

洛風華前世縱然和西延有所接觸，可是彼時五律世家已經被緊緊地操控在商玄手中，她知道自己無法插手，再加上本來就是事務極多，她還沒來得及再細細研究當中的關系，就一命嗚呼，卷土重來了。

顧名思義，五律世家總共有五家：宮商角徵羽，前幾年確立了以商家商玄為首的五律世家格局，宮家和羽家之流，洛風華實在不是如何清楚，當下道：“還望陶小姐不吝賜教。”

陶星落也不推辭道：“五律世家當中其實也存在分工，宮家主要負責的是絲綢錦緞，胭脂水粉一類的東西，其中錦緞是從商家那裏接手的，而羽家負責的是女人的事業。”

洛風華不說什麽，雖然有些難上臺面，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人的生理需要作為一種天然本能，就像飲食一般，都是頂賺錢的一項，當下道：“女人和胭脂錦緞向來不可分割，若是同氣相連，幫忙移交一下倒也不算什麽大問題。”

陶星落搖頭道：“若是一般的家族內部也就罷了，但五律世家名義上是一體，實則卻是各自為政，商家是因為手上的生意太大，商家少主和宮家七少爺又關系極好才能如此，可是其餘家族之間的生意哪怕相近也不是可以輕易逾越的，商家和宮家合作之前，宮家四少爺私自賣了十匹商家壟斷的流光芙蓉錦，被商家少主一路追查，賠了多少的小心和銀子才算了結此事。”

洛風華沈思道：“商家少主是連錦？”

陶星落頗為驚奇道：“三小姐也知道？西延人大約都知道連錦是西延第一美人，卻少有知道她也是商家少主的，只是她卻不是商玄親女，從小就被送了出去，商玄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商家人，曾經的商家大小姐未婚生子生下的，也因為如此，所以才導致如今的五律世家生亂。”

洛風華沈吟不語，陶星落見她不語，道：“三小姐是在想些什麽？”

想什麽？

陶沈原本是無意於和西延商人合作的，所以自然不會太過關心什麽西延，什麽五律世家，可是作為陶沈堂妹的陶星落，對於這些事情卻顯然爛熟於心，頭頭是道，這能說明什麽？

洛風華道：“只是因為羽家幫宮家多帶了些東西，就能說明五律世家亂了嗎？”

陶星落正色道：“陶沈也是因此而有些猶豫的，因為所謂的貨物，只是我個人給家中帶的五十盒玉蘭花粉，當時外頭已經賣完了最後一批，所以通過交易的渠道，跟宮家說了一聲，宮家應下了，東西卻是羽家借由下人的手給我的。”

五十盒玉蘭花粉，與平常的交易而言，實在是一個少得不能再少的量，托人隨便捎帶一下，就已經是足夠了，單憑這個而言，估計很少有人會覺得不對。

可是陶星落不。

她道：“既然是借由交易渠道應下的，又是剛開始合作，無論多少的量，都該由宮家的人親自交給我，斷沒有通過羽家，還通過下人的道理。”

陶星落說的這樣正經，卻好像忘了自己是通過公眾渠道給自己謀私利的。

洛風華慢慢道：“所以，因為羽家稍稍逾越了宮家的管轄範圍，所以說明五律世家內亂，更說明商玄的手腕出了問題？”

這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得也是夠明顯的了。

陶星落點頭，眼睛看向洛風華，有些未竟之言。

洛風華卻略閉了閉眼睛，不說話。

陶星落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天色，道：“如今不早了，說是兩句話的功夫，竟然叨擾了三小姐這樣久，還請告辭了。”

洛風華一雙眼睛和陶星落對視地著看，陶星落笑也不笑的，不見鋒芒，也不見躲閃，洛風華最終什麽都沒問，只是道：“那我去送陶小姐。”

洛風華送著陶星落到了門口，眼見的她消失在了視線中，才回身關了側門，黑而沈的目光明晦不定，她向來多心，涉及到這樣的事情自然更不能輕易相信，就陶星落來看，這個女子從出現到告訴她五律世家的事情，看似正常，實則一想卻處處充滿了突兀。

一來和她合作的是陶沈，最後陶星落哪怕就是陶沈身邊的人，突然這麽上門也顯得有些焦急了，更何況明面上來看和她的關系不大，二來陶星落本身就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這個女子和洛風華所見的都不一樣，就像……淹沒於人海，但又超脫於眾人之上。

她突然過來告訴她這些，明顯不見任何好處，那又有什麽目的？

準確來說，五律世家如何，和洛風華並無半分關系，可是她卻不能不管這些，一國的根本其實是在於國家的經濟，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掌權者輕視商人，但把持著山川鹽鐵之利，實際幹著和商人一般的事情。

如果宮羽兩家出了問題，那麽就可以推到身為五律世家家主的商玄發生了什麽事情，再進一步，五律世家動蕩，就意味著西延動蕩，最終蔓延到西延的實際掌權人斐休身上。

陶星落費盡心思想告訴她的，也不過是西延朝廷如今可能已經生出動蕩而已。

一個從不聽見聲名的陶家女，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洛風華攤開手掌，她的掌心白皙，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幹凈整齊，多少人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可是誰知道她的背後，有沒有一雙翻雲覆雨手同樣在操縱著她的抉擇？

洛風華手指一緊，攥成了拳，隨即松開了放下，單從直覺來看，她不覺得陶星落在騙她，用以借口的所謂五十盒玉蘭花粉的說法，又是明顯存疑，不過就算知道前面是坑，她也沒有選擇拒絕的餘地。

陶星落走到洛府外，忽然自言自語道：“哎，我是不是著急了些，洛風華會相信我嗎？”

周圍空蕩蕩地沒有人，陶星落卻好像等著人回答似的，半晌攤手道：“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再不推一把她這輩子都別和斐休見面好了。”

好像又得到了什麽回答，陶星落聳聳肩，從角落裏牽出一匹馬，利落地翻身上馬，隨即縱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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