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妃的臉色一變再變，卻最終平靜下來。

洛風華瞅著這樣，就知道她這個姨母如今所剩不多的智力稍微有些回攏了，涼妃咬牙道：“你就不怕我稟明聖上？”

大臣家中使用的東西比著皇宮裏還要富麗奢華，換成任何一個皇帝想來都不會太舒服。

洛風華冷笑了：“涼妃娘娘這話就差了，我丞相府裏的東西皆是正當得來的，並無半分錯處，聖上難道是那等是非不分就會冤枉大臣，聽信後宮婦人話的？”

洛風華是真的不太在乎如今皇位這個名存實亡的皇帝，皇帝如果還能說還能有幾分權力，那一定是大臣手裏漏下來的，洛平甫沒有當那種全然的權臣，所以才讓皇帝面上勉強維持了幾分顏面。

皇帝如今忙著處置高家，有點腦子都不敢再動洛家，再有，涼妃作為一個深宮婦人，冒然插手朝堂事務才是引火燒身，枕頭風不是好吹的。

洛風華眨眨眼，道：“縱然娘娘有大義滅親的心思，恐怕到時候未必能全身而退。”

這種話，只要涼妃敢隨便說一句，斐休和洛平甫在宮中的眼線幾乎立刻就能知道，到時候涼妃不論是妃位還是貴妃都不夠瞧的。

這世上的權力當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權勢，縱然想要威脅人，把握不到人家的軟肋，就是把自己送到別人手上懲處，白白地得罪了人罷了。

涼妃終於聽懂了。

她一直都知道如今的辰國世家大族勢力的龐大，但是萬萬沒想到皇權竟然被掣肘到這般地步，連一個小小的丞相府嫡女都能叫板一國皇妃，她想要洛風華做什麽，再不是洛風華剛進宮時那般隨意使喚了。

可是皇帝的心意又如浮雲那般飄忽不定，洛風華憑借著洛家不把皇帝不當一回事，但是她卻不能不依靠那個已經年老的男人，連個孩子都沒有的她想要在這深宮中生存下去，能緊緊地抓住的只有老皇帝的心意。

涼妃怔楞了片刻，臉色終於暗下去了，略帶自嘲地笑道：“倒是本宮不識趣，枉做小人了。”

洛風華聽著這話逆耳，本來就是人的自私本性作祟，何必還拿出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越發懶得和她虛與委蛇：“涼妃娘娘這樣說，臣女可擔待不起，本是臣女福分淺薄，消受不起罷了。”

又看了看天色道：“宮中快要落鑰了，到時候出宮不便，倒是叨擾了娘娘，如今還是先請告辭了。”

溫明宮再怎麽也不是丞相府，久待在這裏真要是出了什麽事也是遠水解不得近渴，算來算去，不管事後如何追究，都是她的不上算，還是趕緊趁早出宮去。

涼妃帶著寶藍玳瑁的手指撫上一杯茶，道：“來了本宮這裏連一杯茶都不肯喝嗎？”

洛風華口中道：“不敢。”

看了看矮幾上的兩杯茶，恭敬地從涼妃手中接過那杯茶，道：“如此就多謝娘娘厚愛了。”

這茶不得不喝，暗地裏怎麽嘲諷威脅是一回事，明面上的功夫還是不能出錯的，就是打臉也要打得合情合理，不是不分緣由給人沒臉。

洛風華從袖子裏不動聲色地拽出帕子來，端起那杯茶，揭開茶蓋，聞到一股微澀的茶香，掩面，略略地一傾倒，茶水便流到了帕子上，放下杯子，笑道：“娘娘這裏的茶，味道果然不差，這泡茶可是舊年的雪水？”

涼妃端起另一杯茶，也慢慢地飲了一口，又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才道：“這可不準了，這泡茶的水就是我溫明宮中的泉水。”

洛風華心中感到一陣不對，笑道：“可是臣女見識淺薄了，”又道：“既然已經喝了茶了，那臣女請辭……”

洛風華轉眼看見一個宮女拿著銀挑子在宮殿的香爐裏添些什麽東西，心中猛跳，端起手邊尚未喝完的茶水，幾步並做一步，揭開香爐蓋子，一把就用茶水把裏面正在燃燒的香料的給澆熄滅了。

香料冒出白煙，散發出幽幽香氣。

洛風華舉袖捂住口鼻，心裏的不安卻在越發擴大，一轉眼，看見涼妃端起茶，沖著她似乎有些無奈地笑著：“你這個丫頭機敏過度，倒是容易被算計了。”

洛風華猛然眉頭一皺，暗罵自己如今的警覺性下降，被人玩弄到如此地步，但是，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

被澆滅的香料依舊裊裊地升起白煙，那股幽幽的香氣卻仿佛無孔不入地繞過她的衣袖，就在她的鼻間晃悠，晃得眼前一陣陣地發暈。

電光火石間，洛風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把抽出自己袖子裏沾上茶水的帕子丟了出去。

涼妃看著她的動作，倒是頗為驚嘆：“你個丫頭，果然不是個簡單的，可是這茶水的香氣混著香料，一下子就能變成頂厲害的昏眠藥，你已經吸進去了這許多，不過一時三刻，就是鐵打的大漢都能倒下。”

鐵打的大漢？洛風華冷冷一笑，拔下自己頭上的發釵，伸出胳膊，只是一下，白皙的手臂上就是一道深深的口子，冒出血來。

疼痛刺激了洛風華的感官，她握著發釵的手不敢離開傷口半分，她的身體年紀太小，對於這些藥物根本毫無抵抗，藥性又強烈，只要不用疼痛刺激，她分分鐘就能暈過去。

涼妃看著那冒著血的傷口，有些被她對自己的狠辣驚到了，不是誰都能立刻對自己下狠手，何況洛風華因為藥物的發作而減少了幾分力道。

涼妃旁邊的嬤嬤立刻道：“娘娘，都到了如今，看三小姐這副模樣，要是不把事情做絕了，到時候一旦醒過來，可就更難相與了。”

涼妃看著洛風華的狠，心裏也明白覆水難收了，要是她現在放了她走，洛風華也必不會放了她，要是不放，女兒家，還不就是認了自己第一個男人做良人，除此之外，她還有什麽法子？

不放她，涼妃才更有一分可能。

涼妃朝著兩邊的心腹示意：“三小姐乏了，還不扶三小姐下去？”

洛風華的意識已經半昏沈，她握著發釵，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被長發掩住的黑而大的眼睛裏一半混沌，一半是刻骨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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