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休紫色的衣擺靜靜鋪陳一地的大麗紫羅花，眼中閃過一絲稚氣的迷茫：“我還是來晚了嗎？”

盡管眼神很迷茫，但斐休的聲調一如地平緩，幾乎就是陳述事實般的平鋪直敘。

他曾想，她在吃穿衣食上什麽都不缺，但是身邊人對她大多淡漠，即使有感情也是內斂的，所以他想用很多很多的話溫暖她，暫時聽著虛情假意也沒關系，反正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卻不想她早已經不習慣這種坦率直白地表露心跡，那這次他就沈默一下，一生有多長，能有多少東西值得消磨，他會等到不能等來彌補這個遲到。

至於洛風華會不會喜歡上其他人這個問題，斐休從來沒有想過，要麽洛風華一生孤寂，要麽她喜歡上了人，那那個人一定只會是他，無論是洛風華費心想要折騰的那個人，還是放在心上見之失態的那個人，最後如果可以相守一生，一定是他。

同樣的，他不娶妻，若娶妻，只娶洛風華。

這次他不說，以後洛風華會不會，能不能感受到他心跡呢？

斐休臉上突然又紅了一下，口上說得再怎麽直白是一回事，自己覺得洛風華也是不會信的，心裏怎麽看得又是一回事了，真叫他坦白心跡什麽的，他也實在做不到，這點別扭的心思直教旁邊的洛風華看著他一陣莫名的驚悚感，明明這句話該是配上失落的表情，他這個嬌羞不勝的樣子是腦補了什麽？

遠遠地一個丫頭看見了洛風華，道：“小姐你怎麽在這兒啊，晴舒姐姐可是急……”

丫頭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隨著靠近，她看見了自家身邊，還有一個好看到簡直不像話的妖孽，長了一雙深紫的眼睛，可是，可是，他再怎麽好看，再怎麽妖孽，都不能掩蓋他是一個雄性生物的事實啊！

一個姑娘家竟然私下和男子相會，小姐真的不擔心嫁不出去嗎？

丫頭臉上有著小小的嬰兒肥，一雙眼睛此刻微微睜大了，然而還是挺可愛的，洛風華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道：“紅玉，有什麽事情嗎？”

“這，這……”紅玉看著斐休，臉上帶著惶急的神色，眼前這位算是什麽人啊。

洛風華看斐休並沒有表明身份的打算，也覺得紅玉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她上司的上司也沒什麽不好，道：“沒什麽，只管說事情。”

紅玉面露猶豫了一瞬間，還是乖乖道：“外頭有位上官公子，想要見咱們大少爺，只是事情報到了大少爺那兒，大少爺卻說讓小姐做個決斷。”

這件事是個什麽經過再明顯不過了，上官繼來府裏找“徐夢生”，府裏人告訴他“徐夢生”不在，於是他轉而求見洛繼平，洛繼平對洛風華的行為還存了點心結，不肯去圓場，讓洛風華自己處理。

自家哥哥還真是有點單純得可愛啊，洛風華道：“叫他去前面的側廳裏等著，左右不過兩句話，也不必上茶了。”

紅玉有點瞠目，客人來了家裏，連杯茶都不上是個什麽意思？

不過她知道要聽洛風華的吩咐，應了一聲“是”就退了下去。

洛風華問斐休道：“看見了嗎？”

斐休疑惑地眨眼睛：“看見什麽？你嗎？我一直在看你。”

“呸，”洛風華忍不住想啐他一口：“我是問，看見奴婢該是個什麽樣子了嗎？”

“哦，”斐休遲疑了一下，笑道：“看見我表示驚訝，是為你的閨譽著想；明明很驚訝，卻依舊服從，是遵從自己的本分；有話必聽，有求必應，你要的是這樣的丫頭嗎？”

洛風華道：“我很不希望我身邊的人有太多想法，尤其是下屬奴才一類的，因為這樣我在做出每個決定之前還要考慮怎麽說服他們，可能忠臣進諫的廢話一大堆對於什麽明君是很有用的，但是我自認還是有足夠的清醒到不需要。”

斐休笑道：“那你以後若是為王，一定是個暴君。”

洛風華無所謂地一笑：“這也不算什麽。”

反正她上輩子所做的大多決定都是獨斷專行，事實也證明最後都是她對了，誰敢有那個智商那個膽量敢說她什麽？

斐休別有意味道：“下屬知道自己不能跟你平級，但是在有些方便是希望跟你一致公平的，比如在提意見的方面，你這樣若是沒有對你的行為做出恰當的引導，讓他們理解，很容易招來誤解和不滿的。”

也很容易死的，當然這話斐休也是不敢說的。

洛風華嘴角微微勾起，是一個諷刺的弧度：“能讓人背叛的，絕對不是因為什麽情感，忠誠啊，而是足夠的利益，為了更高，更深層次的利益。一個人因為不夠受到主上的重視而背叛，是因為從生理到心理的需求都得不到滿足，既沒有高官厚祿好生供養，也沒有三顧茅廬的正眼相待。”

“當然，也有一些什麽為了大義棄暗投明的，這看上去很偉大，但還是逃不過利益，那是他覺得為了大義而拋棄原本的‘暗’，能讓他的身心更大的滿足和安慰。”

“人本來就是自私的生物，不自覺地就會於自己更大的利益方面，無論是金錢，還是大義，一種需求戰勝另一種需求，這就是做出的選擇，所以我的丫頭下屬只要聽話就好了，想得少，一步一個動作，也不必知道為什麽，於我而言才是最好的。”

斐休楞了半天，道：“差點都要被你說服了呢。”

洛風華看他：“那你覺得呢？”

斐休嘴皮子上的功夫顯然已經練得不錯了：“只要你高興就好。”

“那些暗衛我並沒有讓他們只知道聽從命令，相反地，我讓他們根據興趣和特長選了一個一技之長，比如易容成剛才那個丫頭的暗佩，她就很擅長易容，不過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洛風華微笑道：“你讓他們發展一技之長的時候，顯然沒有給他們配上一個相應的腦子，紅玉明明沒有見過你，所以今天才會如此驚訝，可是那個暗衛，一口一個‘前任主子吩咐的’，唬誰呢？”

斐休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碎碎念道：“他們不是我教的。”

這鍋他不背。

洛風華道：“我知道，是你屬下，或者是屬下的屬下教的；不是你教的。”

斐休於是乖乖地不說話了——因為這是真的。

不過轉眼覺得洛風華好像難得這樣和和氣氣地多和他幾句話，有點開心，小小地試探了一句：“也講了小半天的話了，你不是還有客人等著嗎？”

洛風華盯了這仗著一張臉惡意賣萌的大叔一眼，覺得自己和他說話也肯定忘記配備腦子了，也不說什麽，微笑道：“可不是忘了嗎？那高飛的事情在下感謝成王殿下相助，成王殿下，請。”

斐休萬沒想到自己一句試探竟然真的得了一句逐客令，一雙眼裏頓時充滿了“這個世界好可怕”的恐慌和無助，眼睜睜看著洛風華走了，真的連頭都沒有回。

臨池對水，倒影中的他雖然比不上本尊，然而長得也挺好的啊，怎麽賣萌都不管事呢？

於是水仙花屬性的成王殿下在再度看見洛風華回來的時候，是夜幕一樣的眼睛裏都能冒星星的那種。

洛風華笑瞇瞇道：“我教你的那些暗衛，你沒有意見吧？”

斐休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立刻搖頭：“沒意見。”

洛風華道：“不是什麽友好的對待，發展什麽興趣。”

斐休用自己的笑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洛風華：“說好的建立友好的下屬的關系呢？”

斐休坦誠：“遇到你就沒了。”

洛風華：“……”目測他的節操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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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風華過去的時候，紅玉剛好等得有些著急：“小姐怎麽和那人講了許多的時辰？”

洛風華笑道：“側廳裏的人呢？”

紅玉遲疑道：“那位公子倒是沒有說什麽。”

洛風華笑著朝前走去，紅玉在她的身後叫道：“小姐，這不是去往側廳的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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