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上官繼在安撫完那位將領後，對著他妹妹的屍體面露狠色，她看見上官繼在一場混戰中親手把那位將領斬落馬上，然後轉眼又對著他的家屬溫言安慰，再然後，她看見那些的家屬臉上還掛著感恩戴德的神色，就死在了“流寇”手中，一地血腥。

如果上官繼能夠對著那位無辜的將領都能下這樣的狠手，那麽對著直接造成上官繡死亡的洛風華，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情都不足為奇了。

原來她的死因，早早就已經埋下。

這個女孩，以後該是個有用的。

女孩對著洛風華的背影跪下，道：“我叫晴心，希望跟隨公子。”

“晴心？”洛風華回身一笑：“這名字倒是個巧的，只是，”她看著她，道：“你憑什麽呢？”

她問的是憑什麽，而不是為什麽。

她的身邊從來都不缺人，更不缺一個服侍的丫頭，洛風華要是要了這個丫頭，指不定還要跟品茗齋的老板糾纏一二，她憑什麽值得她這樣勞心勞力呢？

晴心在洛風華看似平靜，落在空處的眼光下幾乎無地自容，但是她明白，這是洛風華對她的考驗。

她更深地伏在地上，道：“我跟著品茗齋的嬤嬤學過如何伺候人。”

這裏的“伺候人”顯然不僅僅是指端茶遞水一類事。

晴心小心翼翼地看了洛風華一眼，見她沒有任何輕蔑的意思，接著道：“我爹是個賭徒，賭輸了帳就把我賣給了妓院，品茗齋的嬤嬤恰好看見我還有幾分可教的，才讓我進了品茗齋，從我被賣了那一刻起，就從此再沒了爹，公子要了我，我從今就是公子的人。”

洛風華想起自己只是喝了他的一杯茶，就被他說做是自己的人，再聽著這丫頭的話，眼中浮起一抹興味。

晴心低著頭，感覺到洛風華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沒敢再擡頭，目力所及之處紫色的衣擺間摻了銀線，在陽光下像紫色的溪流，她知道眼前這位“小公子”的眼神並不會比剛才那位紫瞳的公子的友善到哪裏去。

他們都是一樣看似風華絕代，實則冷心冷意的人，自己這樣的人在他們眼中不過螻蟻一樣的存在。

但是她別無退路，她一無所長，一無所有，如果出賣肉體是她作為女子在這世上活下去的唯一出路，那為什麽不找一個更讓自己心甘情願效勞的人呢？哪怕自己並不在她的眼中。

這時候，一個想法忽然出現在她腦中，並且她迅速意識到，那句話才是洛風華真正要聽的。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道：“若不是我在公子眼中尚有幾分可用之處，公子又何必救下我呢？”

洛風華的紫衣垂地，裏面的裏衣素雅，兩種完全不相調和的顏色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難得的統一，她在陽光下的容顏美好得不可思議，舉動處都是勝了日月的光華。

晴心知道自己所有的機會都押在了最後一句話上，她的心臟跳得厲害，自己都能感覺到它似乎要跳出來，她的未來，就在她的一句話中，於是身上穿著她的衣服的地方都發著燙，裸露出來的小腿一部分卻又冷得慌。

日光一寸寸地移過去，她的冷汗細細密密地浸著衣服，她在她宛若實質的目光下強撐著才能不緊張得暈過去。

良久，她聽見她道：“你確實是有可用處，起來吧。”

她猛地站起身，用力過猛眼前都在一陣陣地發黑，天旋地轉，金星亂晃，口中卻強作鎮定道：“奴婢晴心見過主子。”

——我叫分割線——

洛風華換下了身上的男裝，剛剛在發髻上插了一朵絹花，就聽見晴舒進來道：“小姐，四夫人來了。”

晴舒的臉上帶著好奇和期待，顯然這四夫人來是和她們的分例有關的，沒想到小姐只是送了一道菜過去，竟然就真的讓平時很忙的四夫人不得不親自過來，自家小姐果然厲害。

洛風華只分別拿了一朵絹紮的芍藥和月季，問道：“芍藥好看還是月季好看？”

“月季雖然紮得精巧，但是樣子卻是過時了，芍藥顏色嬌艷，這樣子又是時興的，該是更配三小姐。”

一道聲音響起，卻不是晴舒的。

晴舒彎腰向著過來的人行禮，洛風華卻只是坐著，像是忘掉了行禮這件事，好奇道：“是嗎？”

走過來的四夫人一身寶藍色富貴花開的雲錦掐腰褃子，下面系了一條百褶秋綾撒花裙子，頭上戴著金鳳展翅的冠子，口中銜珠，垂到眉心，另有數支金銀釵子，耳朵上掛了一對南海東珠墜子，身後跟著數個穿紅著綠的丫頭，端的是富貴景象，雍容打扮。

洛家的老太爺卻是已經沒了，身後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女兒全都嫁了，四個兒子中兩個嫡出，兩個庶出，洛平甫是嫡長子，而四夫人那房卻是庶子出身，四老爺也如今當著一個閑差也算不得多出息，這點上看，四夫人能夠當家就足夠證明她的手腕了。

洛風華轉身對著鏡子道：“芍藥雖然嬌美，但是終究比不得牡丹富貴正統，大家氣象，以芍藥約為婚姻之說更是輕浮至極，如此看來倒是比不上月季花榮秀美，資質端莊。”

洛風華從鏡子裏看著四夫人一點點色變的臉色，抿嘴而笑，羞澀地把月季絹花簪在頭上，站起來慢慢朝四夫人行了個禮道：“見過四嬸，四嬸覺得我剛才說的可對？”

四夫人自己就是個庶出的，雖然嫁給了四老爺做了正妻，但是無奈自己的夫君實在是個沒用的，在外竟然不能替自己掙得多少聲名，她無奈只能把心思放在內宅上，但是內宅她一個庶出的夫人也不是好把持的，單是老夫人那一關就難得很，好容易老夫人倒下去了，舒心日子過了沒幾天，這個侄女就儼然一副又要給她添事的樣子。

說什麽“富貴正統，大家氣象”，不就是在說她庶出身份，小家子行事嗎？

如今全府上下的分例都減了一半，她縱然是多減了洛風華幾分，她就不信洛風華敢說什麽！說了她就是不孝！

四夫人看著洛風華道：“三小姐說的是，只是芍藥之姿開到勝處，未必不能壓下那國色天香的牡丹，牡丹若是零落，也就不剩下什麽了，就是想爭，也爭不了。”

洛風華看著她來去匆匆的背影，覺得自己上輩子在這種人手上吃虧也是當真太天真愚蠢了些。

洛風華問道：“老夫人近來的身體可好了些？”

晴舒想到洛風華在老夫人那裏質問四夫人，結果讓自己下不來臺的場景就覺得心有餘悸，趕緊道：“小姐，如今這掌家的還是四夫人，您縱然跟老夫人說了，也是難得管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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