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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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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站起來,看見林程和蜻蜓、小敏正站在巷口。

“你們……都聽到了?”陳藍遲疑地問道。

“就看見你們倆抱在一起,湊在對方耳朵邊上說話,那畫面太美我簡直不敢看。”蜻蜓帶著嫌棄口吻開玩笑。

陳藍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林程,和陳靛一起,走出了小巷。

五個人又回到了住處,陳藍提了一下上節目的事情,小敏有些反對:“這件事在輿論上畢竟有將異性戀一竿子打死的傾向,你去了,改變不了什麽,不過是去承受群嘲而已。”

林程點了點頭,說出的話卻有些意料之外:“我跟你一起去。”

“為什麽?”幾乎是同時,幾個人帶著不同的情緒和語氣問出了這句話。

“總覺得這件事沒著沒落的,沒有什麽辦法解決,也沒有什麽辦法避免。拖著……不清不楚的,又讓別人有想要窺探的欲望,感覺很不舒服。既然去和不去都改變不了什麽,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說了,那麽媒體也就覺得索然無味了。不然天天被媒體圍堵,也回不了家。”林程平靜地說。

雖然小敏還是想辯駁些什麽,但是蜻蜓握住她的手,她嘆了口氣,也沒有再說。

也沒有一起吃個飯,就打算先散了。林程低著頭,對陳藍說:“陪我出去走走吧。”

陳藍看了一眼陳靛,得到認可後點了點頭。

陳靛臨時租的房子很偏僻,四周有一大片地還待開發,長著深不可測的野草。兩個人一前一後,沒有交流。慢慢的,天就有些冷了,太陽的光又紅又刺眼。

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天色都有些暗了,林程轉過身來,對陳藍說:“我是不是說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陳藍點了點頭,看著面前只剩下昏暗的輪廓的林程,然後想到他可能看不到,於是又說了一句:“你說過。”

“這句話是真的。”林程說完後又轉過身,繼續走著。

節目錄制現場,主持人和現場工作人員不斷地調試著設備,確認流程。陳藍和林程緊挨著,局促地坐在臺下。

“現場各部門準備,3…2…1,開始。”

攝像給了女主持人一個臉部特寫:“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您正在收看的是《情理邊緣》……”

剩下的一大段時間裏,都在放著關於這次事件的模擬情景再現。看著看著,陳藍的眼睛開始模糊,一些人上來又下去,浮光掠影般流走。背後的觀眾鼓掌,又把手放下去,聲音像潮水一樣在陳藍腦裏浮浮沈沈。

“你沒事吧?”林程看見陳藍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關心地問。

“……但我們也要學會傾聽一些不一樣的聲音,此次我們節目組邀請到了最近獲得了一些支持的兩位異性戀者……”臺上的女主持正好準備邀請他們兩個上臺。

陳藍聽到後騰地一下站起來,身體僵直地走了上去。林程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讓我們掌聲歡迎:林程,陳藍。”主持人帶頭領掌,下面掌聲稀疏。

主持人拿著話筒,微笑著說:“我們今晚的爭論有兩個焦點,第一個是對於異性戀群體的關註和探尋,第二個是關於本次受害者的孩子的去留問題,那能不能請陳先生和林先生跟我們簡單地聊聊你們對自身所屬群體的看法。”

陳藍自顧自地說著:“我想講一個故事,從前,有兩塊拼圖,一塊凸出來,一塊凹進去。它們互相都認為對方不正常,凸出來的對凹進去的說:‘你是殘缺的。’,凹進去的對凸出來的說:‘你長了塊腫瘤。’於是它們就打起來了,打著打著,一塊有凸又有凹的拼圖走了過來,它說:‘你們怎麽能這麽說呢,我認為凸出來或者凹進去都沒有錯呀。’於是它們三個打了起來。其他的拼圖聽說了這件事,都加入了戰鬥,最後由於人數眾多,凸出來的拼圖把凹進去的拼圖打敗了,凹進去的拼圖只能出去流浪,有凸又有凹的,就徘徊在這個領地的邊緣。”

女主持人有些尷尬,她分析:“你是用這個來比喻同性戀和異性戀之間不見硝煙的鬥爭嗎?”

“我是想說,它們是拼圖啊,拼圖的意義不在於各自的形態,正是區別和對立的矛盾,使得拼圖能夠構成一個整體。”

“你是覺得其實同性戀和異性戀本就該是對於性別取向的互補……還是什麽,我有些沒弄明白。”主持人尷尬地笑了笑,趕緊轉移了談話的對象,“那麽林先生你是怎麽看的呢?”

一直站在一旁看著陳藍不正常表現的林程動了動嘴唇:“我其實價值觀的控訴挺煩人的……之所以異性戀會成為一個失聲的團體,也是因為正確與否倒無人下定論,但是這種價值觀的袒露會讓很多人覺得不舒服吧。”

“看來林先生並不是很想深入探討這個問題,那麽你對於本次惡性事件怎麽看呢?”女主持人艱難地打著圓場。

“我覺得他……極度無恥,我相信法律對於他的量刑也夠說明一切問題,至於孩子的去留,該問的對象不該是我,或者所謂的什麽社會學家,而是女孩兒自己吧。”林程說道,“如果她不願意打掉這個孩子,我想你們無論站在多崇高的社會學價值的角度上都沒有權利去剝奪她作為母親的權利。”

“可是她才15歲啊,她連自己未來的路都不知道在哪兒,如果她現在什麽想法都沒有,只是由於陷入了社會輿論的中心,就必須要求她去自己解決這一切嗎?”林程沒有想到,反駁他的竟然是陳藍。

臺下也不受控制地開始嘈雜起來,臺上的專家有些激動:“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一個異性戀者,你們現在在臺上怎麽一副作為正義的裁決者的姿態,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那所有的同性戀通奸、殺人、放火、炸樓,你們都只能噤聲了?就因為他屬於你們這一類人,所以他犯了罪等同於你犯罪?”陳藍也激動地回應道。林程按下陳藍不自覺指向專家的手,讓他冷靜一下。

“哼,作為異性戀一邊覺得價值觀的控訴煩人,一邊在這裏大聲嚷嚷,試圖宣傳出自己的價值觀。”專家不由得嘲諷起來。

“在這裏,請不要再拿異性戀和同性戀出來說事了。我不覺得探討我是同性戀、異性戀或者雙性戀有什麽重要的,我不是學者我不需要給自己定性,我是一個人,我靠感情評判我的人生。你們關心到你們真正該關心的東西了嗎?”林程也有些忍不住了。

這樣的失控是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預料到的,說出來的每句話好像都是混亂而且讓人後悔的。主持人的耳麥裏傳出指令,提示她快點結束這個僵局,因為這個節目的重點,那個女孩兒,在後臺已經等了很久了,聽到前臺這些辯論,她的情緒有些失控。

“在這裏呢,我相信,所有尖銳的指控和無法擱置的矛盾其實都只是源於我們對於受害者小可及其她的孩子未來命運的擔憂,所以,我們不妨暫停一切爭議,請小可出來,我們心平氣和地聊天,也許不能解決,也許永遠存在傷害,但希望,這樣的傷害不是來源於關心她的人。”主持人鄭重地鞠了一躬,然後帶著沈重的口吻說了上面這些話。

陳藍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和羞愧。

小可戴著口罩,從後臺慢慢走了出來,她坐在了專門為她準備的紅色軟椅上,她的手習慣性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已經懷孕超過三個月,如果選擇不要孩子,只能夠做引產手術了。

沒人對她發問,經過剛才那一陣混亂,哪怕是主持人本身情緒的波動都比較大,人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她主動開始說:“這個孩子我是一定會留住的,也考慮過將來的生活,考慮我養不養得活他,考慮這樣的話是不是永遠不會有人愛我了。但有時我在想,我不會因為未來不確定就選擇死,那麽,我也不可能因為不確定他的未來就讓他死。他以後……會是律師,是水管工,是賣包子的…他可能會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遇到很多改變他的東西,並找到他的所愛,最後再慢慢老去。想到他可能會擁有的一切,我就覺得很高興。”

“是真的,我想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

她把目光投向觀眾,然後說:“我恨我的老師,但是,只是恨他一個人而已。”

……

演播廳外,林程和陳藍沈默地並排走在一起。此刻陳靛並不在這附近,他駕駛著車,正趕來。

一群醉鬼橫行在街道上,一個人把手裏的啤酒瓶扔在了一輛車的擋風玻璃上,車的警報聲響起,這激怒了他,他猛力地踹著車門,一邊不停地施展他的國罵功力,其他人就在旁邊笑,然後拿出手機拍照:“哈哈,人機大戰。”

“看什麽看啊,沒看過長得像我這麽帥的啊。”其中一個染了酒紅色頭發的打了個酒嗝,向他面前的一個男人說,然後一巴掌呼了上去。

“有不服的嗎?啊。”他邊走邊晃著身子踹路邊的人,路人們敢怒不敢言,只能走到路的另一邊,避開他們。直到他踹向了林程。

林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麻煩你放尊重點。”

“尊重?”紅發男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哎呀,這個人跟我談尊重呢,尊重是什麽,是你媽的屁股?”

林程一拳就呼了過去,那個人後邊的酒鬼都圍上來,林程攔住準備沖上去的陳藍,說:“你快走,我們兩個人招架不住的。”

對方有六個人,都長得人高馬大的,兩個人肯定不行,但一個人肯定是只能被群毆的命運。

周圍人看著這邊要出事,有些騷動。

那邊畢竟人多,再加上酒壯人膽,一個啤酒瓶就砸上了林程的腦袋,林程躲閃不及,吃痛地捂著腦袋,陳藍一腳踹向那個人的腹部,那個人退後幾步,掏出了一把小匕首。林程忍著劇痛揮舞著拳頭,那些人圍向陳藍,陳藍開始還能抵抗,後來被刀狠狠地刺了幾下,捂著腹部,倒了下去。林程繼續和其中一個人肉搏,卻被後面一個人猛地踢向他的膝蓋相對的腘窩,林程體力不支地跪倒在地上,他們開始群毆。“誒,這倆小子,怎麽長得有點兒眼熟啊,對了,兄弟們,這倆不就是那個網絡上爆紅的異性戀嗎?”紅毛說。

“嘿,你們再打我可報警啦。”街邊一個飯店的廚子站出來,頂著大肚子指著他們。

“我們打的是異性戀,就是他們,強/奸女孩子。”紅毛流氓似地回應著,然後脫下褲子,朝被其他人壓制住的林程和陳藍撒尿,尿騷味彌散在空氣中,流過他們倆緊閉的嘴唇。

“太惡心了,對吧。”他提著褲子,對著廚子傻兮兮地叫著。然後走到一棵樹的旁邊,拿起放在那兒的鐵鍬,朝林程和陳藍猛砸,其他的酒鬼怕傷著自己,都紛紛躲開。林程想要爬起來,被紅毛一鐵鍬拍了下去,然後又朝著陳藍的腦袋來了一下,陳藍的下頜骨一下子砸在了地上,他軟弱無力地晃動著腦袋,然後慢慢爬動,半趴在林程的身上,用手臂圈住他的腦袋。那些醉鬼都笑了:“你們現在學同性戀還有用嗎?傻逼。”

“這幫異性戀,老想把他們那玩意兒放進女生的那個裏,你們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吧。”他猥瑣地圈起大拇指和食指,然後把另一個手指伸進去,向周圍的人展示著。

周圍的人都沒再吭聲,有些直接拖著身邊的人,走了。大廚把手機尷尬地放在耳邊,甚至連一個1都沒撥出去。

到後來,一個看熱鬧的都沒有了。他們兩個人躺在水泥地上,血肉模糊。一群醉鬼又去砸另一輛車。陳藍的鼻子裏緩緩地流著血,然後他哧地一笑,血噴濺開來。

讀大學的時候,有個人說要找人打陳藍,讓他放學後等著,他就真等在教室裏。最後被人從桌上再摔到凳子下,再揪出來摔到過道裏。摔來摔去簡直像要廢了一樣,那個時候都快結束了,林程突然沖了進來,一個人哪兒打得過五個人啊,陳藍就躺在地上,看著他也被摔來摔去。最後,所有人都走了,林程還要爬過來,躺在他旁邊,就好像已經準備好要跟他一起死了一樣。那種眼神,就好像死在當時也無所謂了一樣,林程的手輕輕抵著陳藍的手指,像傻子一樣笑了。

就像現在,陳藍的笑一樣,他毫不顧忌地,把手覆在了林程的手上,而林程沒有反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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